此刻书房内的安神香氤氲着。
香息悠远,使人静心。
然而,案前之人眉头紧蹙,薄唇微抿,手边的摺子散乱堆着,显然心中烦躁。
「殿下,可是又头疼了,可需臣传御医?」
「不必,来了也没什麽用,平添烦恼罢了。」靳尹r0u了r0u眉心,摆手道:「七星楼那事处理得如何了?」
话是问七星楼,可其实是想问旁的。
近来朝中一连递了好几本摺子,都在说民间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则谶语,来向太子打探虚实的。
关於这一些,季纾当然也有所耳闻,「刺客还未寻获,不过殿下放心,那些坊间传闻,都是旧事重提,想来是有心人被b急了,方才蓄意为之。」
坊间最近突然又传出了除夕夜时的那则谶语,象徵王权的七星楼屡传意外,让人不由得联想起谶语中所指的预言,怀疑是皇权不稳,才导致屡传事故;而皇帝久病不起,关於掌握实权的监国太子私德有缺,德不配位的传言,则甚嚣尘上。
传言出现的时机太过刚好,再加上七星楼刺客至今尚未寻获,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靳尹自然要头疼。
「外头传言沸沸扬扬,每日摺子雪花般呈上来,你要本g0ng如何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靳尹越想越气,连带着看桌上奏摺也不顺眼,当即拂袖将之扫了一地。
季纾立在一旁,默然垂首,知他气急了,也没开口相劝,仅是过了好一会儿,待他呼x1渐渐平缓,这才上前去,替他斟了盏茶,递至靳尹面前。
「殿下,既然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对方又紧咬着旧事不放,有心引导,不若我们借力反攻,趁机查明此事,澄清谗言,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靳尹一愣,「你想查出是谁放出的谣言?」
「是,也不是。」季纾垂眸,缓缓接道:「查出谣言来源,只能知晓是谁策划此事,可百姓却不一定相信,b起看到的,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靳尹端起眼前的茶盏,散发热气的白烟自杯中袅袅升起,模糊了少年储君深沉而年轻的一张脸,他默然地把玩手中的杯盏,未置一词,像是一种默许。
季纾抬眼,很快打量过靳尹的脸sE,适才缓缓开口,将藏着的後半句话说了出来,「依臣浅见,既然对方步步进b,不若乘胜追击,查明谣言,以正视听。」
再一次。
这是他第二次向他提议,让他查明谣言。
靳尹眉心一跳,没有接话,骨瓷茶盏凑近唇边,轻啜了一口,他低垂眼帘,像是在回味余香,又像在深思,他未开口,季纾也就不再言语。
半晌,他才放下手中茶盏,悠悠叹息,却是答非所问,「时安呐,你觉得这茶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季纾不防他突然提问,先是一愣,旋即回神过来,谦声答道:「清明雨前采摘的君山银针,味醇甘爽,再以白鹤泉水冲泡,确为好茶。」
「时安果真好眼光。这君山银针确是前段时日,朝臣寻来的贡品,这茶是好茶,雅致悠远,意蕴深长,浅淡却令人更加想要深究,就像你……」靳尹语气一顿,抬眼看向他,唇边一抹笑意浅淡,似笑非笑,「本g0ng与你相处日久,也总有看不清的时候呀。」
季纾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未显,仅是流露出一丝疑惑道:「殿下?」
「说起来,你跟了本g0ng多年,一路走至今日之境,本g0ng一直认为你足智多谋,本心甚稳,旁人都说你如昭昭月明,清正无私,似乎没有什麽能左右於你……」靳尹望向窗台上那盆含bA0待放的玫瑰,目光深邃,幽幽道:「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yUwaNg,人总会为了yUwaNg而疯狂,显少有人为了Ai情放弃权力,不是吗?」
靳尹从不会做无用的事,无缘无故做出试探,季纾心头微跳,内心有些预感,并未接话。
「本g0ng近来有些疑问,事涉重大,斟酌许久,仍未有定夺,因此才唤时安你来,为本g0ng解惑。」
「殿下请问。」季纾拱手恭敬道。
「本g0ng想起,侧妃初入g0ng时,本g0ng曾让你帮着看顾一些,你与她有些交情想来也是得缘於此,因此要说对侧妃的了解,时安你应当最是清楚吧。」
季纾本还在猜测,听得他这一句“有些交情”,心里顿时一沉,偏生面上仍平静地道:「臣愚钝,不明殿下此言何意。」
靳尹深深地看他一眼,「时安觉得,凌侧妃是什麽样的人?」
他语气轻缓,状似随意问起,可话语却是惊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季纾闻言,心跳不可抑制地紧了紧,自背脊蔓延过一片细细的颤栗来,不仅是惊诧和恐惧,更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
头顶上状似实质的审查目光太过沉重,季纾垂首,俯身深深拜道:「殿下,朝臣不可妄议後g0ngnV眷,臣惶恐……」
靳尹摆了摆手,随意道:「无妨。时安据实以告便好。」
话已至此,是不可能含糊揭过去了,季纾心乱如麻,袖中的手指紧攥着,极力维持面上的冷静,以免露出半点足以令人起疑的端倪。
片刻,季纾才垂着眼睑,不卑不亢地如实答道:「侧妃天真烂漫,思想跳脱,虽因着身分被娇宠惯了,难免任X而为,可其行事果敢率X,倒也聪慧。」
也不知他这般回答,是否合他心意。
靳尹表情不明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收敛目光,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麽,依你之见,如此之材,是否堪造呢?」
「殿下?!」
若说方才那番话有逾矩之嫌,而今由靳尹问出的这一句话,他若答了,那便是真正的逾越礼法,是大不敬。
东g0ng储妃尚且需由礼部合议,方可拟出合适人选,再由帝后与太子论夺,何况一朝国母,未来的皇后?
以他一介三品东g0ng詹事,是万万不得论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季纾闻言,心下暗惊,当即抬头迎上太子幽深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短兵相接,一时僵持不下。
季纾定定站着,用一种有些奇异的口吻,缓缓问道:「殿下是疑臣的忠心?」
房中氛围顿时有些诡异,意外地有剑拔弩张之感。
然而,事情变化也不过几秒之间,两人很快转开视线,各自收回目光,空气中那GU异样的火花彷佛只是错觉。
「怎麽会,时安想多了。」靳尹弯了弯唇角,似不经意地提起:「是前些日子,侧妃和本g0ng说起,想当皇后,本g0ng当时没有应允。不过如今常瑶业已知晓真相,心中定然愤慲不平,天河令又迟迟没有下文,而侧妃近来屡献妙计,确有几分才能,因此本g0ng思量着这未来中g0ng后位,自也非得太子妃所属。」
当时卑微弱小的皇子,如今已贵为国朝最尊贵的太子,再也不必仰人鼻息,藉着讨好一个弱nV子来奠定自己的地位。
皇帝缠绵病榻,久病不出,他贵为监国太子,大权在握,半璧江山已在手,一切尽在掌握,自不用冀望於他物之上;况且天河令的下落,他尚且没有着落,旁人又如何得知,故而天河令对他来说,已是可有可无,不过是锦上添花。
将来他登上至尊之位,身旁站着的定是要能配得上自己的人,既能稳定局势,亦能从旁辅佐,与他共享江山的王朝皇后--常瑶不配,但若是凌思嫒的话,倒也不是不能。
季纾听着他一席惊人之语,在听出他有意让凌思思成为皇后後,内心忽地涌起一GU强烈的戾气,一时之间,让他几乎压抑不住,想直接与他道出分明。
可理智SiSi地勒住他,让他万不可在此时如此冲动,他只得低垂着头,紧紧攥着袖中的手,沉默片刻,好不容易才咬出囫囵字句,「……殿下,此举不妥。中g0ng与前朝密不可分,侧妃乃是首辅之nV,这……」
「本g0ng知道。」话音未落,靳尹便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薄唇g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若此件不合时宜,成了负累,那也简单,除了便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得又轻又缓,娓娓道来,语气却是冰冷,让人难以猜测他此时真正的想法。
季纾到底与之相处多年,听出他话里的冷意,当知不是什麽好兆头,当即移开目光,盯着自己袖口处露出的一点颜sE,不着痕迹地往里藏。
他这般动作,看似不着痕迹,落在另一人眼底却是无声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