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个盘子,里面是些糕点,递给松花“快吃点进去。”
松花接了,怕弄坏了胭脂,难得的慢慢吃着。邵青和颜天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想笑,她这模样和平日里松大小姐实在是差之甚远。
松花似是觉察了,放下点心不吃了,嘟起嘴来“两个臭丫头,你们记得,总有我报仇的日子。”说着偏了偏头,朝向颜天“你几时做我嫂子?我大哥等得我可等不得,你若不嫁,回头我给大哥找媒人去。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嫁我大哥呢!”
颜天扑上去要拧她,她也不管盖头了,又笑又叫地朝邵青这边躲,笑笑闹闹地乱成一团,三人正闹呢,一边又听到小六细细地在门外唤“姐姐们在么?”
三人这才止了,邵青开门去拉她进来,她手上也是端着盘子,放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眼睛亮晶晶的“金子哥哥让我送过来的,就知道你们全都在这。”
邵青接了,四人便围着小桌子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小六依着邵青,小脸儿红扑扑地,颜天也喝了不少酒下去,不久双颊也飞起晕红来,松花的那点端庄早让她扔到了九霄云外,靠着颜天,笑呵呵地道:“想不到还有今日。”
颜天也是喃喃“是呀,还有今日。”
“这是开始,咱们都要相信,往后会越来越好。”邵青含笑看着三人,轻轻地拍着小六“将来小六也能做上大夫,再寻一个好夫婿。颜天的医馆肯定会越办越大,松花不是也有计划么?等忙过这段,咱们就开始着手吧。”
松花双眼放光,立刻坐直身子“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把你爷爷的名头立起来,还能再创一个你自己的名头出来。如今就凭有的那些成果,我想你已经当得天下第一工了。”
颜天迷迷乎乎地,听了二人的话,才提起精神“说什么呢?你们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么?”
松花看邵青一眼,看她点头,才搂着颜天的脖子笑道:“青青说成功前不能告诉别人,才瞒着的。”
颜天顿时瞪起眼来:“连我也瞒着?”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二人都禁不住要笑,邵青讨好地送上一杯酒“给您请罪了还不成吗?”
颜天瞪她们一眼,接过去一口干了:“快说吧,说明白了恕尔等无罪。”
松花卟嗤一声笑出声来,邵青指着她道:“上回我不是跟你和木历说过这丫头的身世吗?她承继了她爷爷的才能,做了件名垂青史的事呢。”
“是什么?”颜天眼睛更大了,酒都醒了一二。当时说起柏其轩时,她们都是茫然,可是木历却是惊呆了好久的,即使没有见过,可他也是听闻过这个名字,那柏其轩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想当年是四国重金相求不得的高人呀。
“不就是大炮仗么!”松花看她们都认真起来,倒有些不好意思。
颜天不解地看向邵青“究竟是什么?”
“打仗用的东西。”邵青眼睛发亮“有了那个,便是三国尽落他手,咱们也不怕。便是只守不攻,要损他几万人马也是轻而易举。”
“有这样的东西?我要看。你们太过分了,竟瞒着我。一个两个的,亏我当你们是姐妹。”颜天大怒。
松花笑着扑上去抱住了,安抚她“给你看给你看,不过今日不成了,那玩意儿若是拿到这里来,顿时便炸出个坑来,可不是玩的。”
颜天目光在她人脸上转来转去:“真的这么厉害?”
“我们说了不算,得让木历看过才成。”邵青笑道:“毕竟行军打仗不是儿戏。”
“他一定喜欢,他得乐翻了呢。”颜天也激动起来“花儿呀你太能干了。”
松花让她赞的不好意思,颜天又道:“这玩意儿叫什么?起名了么?”
二人倒是一愣,没想过这个,颜天扁了扁嘴:“名字多重要呀。”三人一时都是点头,安静下来想名字。不料一旁喝了点酒似睡非睡地小六忽然道:“叫松花蛋呗!”
三人一怔,顿时笑的东倒西歪,连带着小六都快要掉地上,邵青才勉强撑住,扶起她们来,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轻叩两下,是穆遥的声音笑道:“这是新房,你们也闹的够了,出来吃点东西吧。”
小六听到是他,忙跑出去了,穆遥此时自然不方便进屋,便在外等着,颜天邵青便整理整理,跟着出门。邵青走到门边,看松花正将盖头盖好,便道:“你歇歇,过会儿金子那班兄弟只怕还得来闹洞房,有的累呢。”松花点了点头,她这才出去了。
颜天跟穆遥打了个招呼,便回身跟邵青道:“我有些酒气上来,困的厉害,得先回院去歇会,等到闹洞房时记得叫我,咱们不挡,那帮大兵只怕连她洞房都踹翻了。”邵青笑了,让小六送她回去,颜天走到门边,又回头道:“这儿乱糟糟的也说不了话,你过会来一趟,我有点事想跟你说。”邵青答应了,目送她和小六的背影朝外院走去,这才回头,看穆遥站的不远,扑鼻便是酒气,便道:“喝了很多酒么?”
穆遥笑道:“比起金子我哪算多,他那些兄弟真不是盖的,我是挡不成了,留他自己撑吧。”
邵青不由得笑起来,仰头看他:“风吹吹就舒服了,要不我去弄点茶水来……”
穆遥一伸手拉住了她:“别麻烦了,”他离的近,低头打量她,眼睛里灼亮,看了她一会,忽然轻声道:“陪我走走吧。”
很少听到他这样说话,邵青倒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二人顺着边门出去,长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身后院子里的热闹,邵青走出一段,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叹息道:“这样真好,不是吗?”
穆遥嗯了一声,又拉上她的手:“你为他们做的够多了。”
“都是咱们的亲人,再多也是欢喜的。”邵青也不再停留,由他拉着朝前走。
“松花嫁了,颜姑娘也快了吧。”穆遥漫不经心地道。
“是呀,今日拜堂时,我就看到木历盯着颜天呢。”邵青捂嘴轻笑“生怕她跑了似的,若不是颜天不答应,我本想这次帮他们也办了的。”
“你不仅做姐姐做后盾,连娘的角色也要揽上吗?”穆遥侧头看她。
“瞎说什么!”邵青因他的话,忽然想起刚刚在洞房和松花的调侃来,脸顿时红了。穆遥看着她的神情,眼中却有微光一闪,扭头走了片刻,才道:“你会嫁他么?”
邵青一愣,这回不仅是脸,连手都热了起来,不自在地想甩手放开,穆遥却握的太紧,她正想轻轻挣扎,心里忽然感到些异样,抬头打量他:“你怎么了?”
穆遥笑道:“酒喝多了呗,还能怎么。”
二人一时静静,走了片刻,已经转过了两条长街。这边人便少的多了,除了几个点心铺子,也看不到路人。
五月的夜风吹在身上还是微有凉意,邵青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穆遥朝她靠近一些,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配不上你。”
邵青一愣,穆遥停下脚步,面对她,眼中的酒意已然消退“有朝一日,你会嫁给他?做月国的皇后?”
邵青怔怔看着他。
穆遥的眼睛在月下闪着微光,面容反而因背光而变地模糊,只有两点晶亮,清晰的,有些怪异:“他给你机会对你全力相助,因而你感激他,是么?他是月王,要支持一个人轻而易举,因此并非是他为你做了多少,而是你为他做尽了一切。月重锦根本配不上你!你应该有更强者相助,能够为你精心安排,能够为了你放弃一切的人才是!你是白韶卿呀,你会开创金鼎王朝,你将是一代女王……”他的声音忽然止住。
因为眼前的人,片刻前还温柔委宛地女子,温顺地含笑地眼睛,此时忽然变了,还是那张脸,可锐利地眼神,薄唇轻抿眉心蹙,声音更是如堕冰谭“你在说什么?”
穆遥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错开一些,避免与她对视,却依旧说道:“我忘不了在向山看到的一切,那日你也说了,那就是你的命运,既然是命运,你为何要改变?你要嫁给月王,再建立新的政权么?那样你永远也无法成功,他的懦弱会拖累你改变你……”
“你管那叫,成功?”邵青几乎一字一顿。“或许……你还想告诉我……”她用力吸气“你觉得我应该走怎样的路?你觉得什么人,配的起我白韶卿!”
穆遥目光垂向一边,静了片刻,才道:“是我喝多了。”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都说我喝多了,我也不知为何会说,你不喜欢听,就忘了吧。”穆遥转了转身,背对着她。
邵青静静站了片刻,逼自己心情尽量恢复平静,才开口说话:“我和他,并非你说的那样,可能……成为夫妻还差一点什么,但这并不重要。我们有相似之处,能互相依赖,在楚境在雪山,都是这样过来……而向山看到的一切,来月国时我便说了,我们得把它忘掉,那是过去,已然不复存在,那个白韶卿也并不是我。你若是要执迷在这桎梏之中……”她轻轻叹气“有没有蛊毒的解药,又有什么分别?”
穆遥一震,抬头看看月色,嘴角忽然荡起一丝笑容“是呀,又有什么分别。”说罢不再理会她,转身而去。邵青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长街尽头地黑暗,久久也动弹不得。不知站了多久,才转身朝回走来。
一路上眼前总是闪动着穆遥的面容,他的话他的笑容,都是那样奇怪,她是知道他向来有心结的,只是在等待着,颜天能制出解药的那天,也许,他才能完全释然。可是,今日他的举止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并非如此,酒后失言么?邵青倒情愿是这样。她心里的不安渐渐放大,大到令她觉得有些窒息别扭起来,这才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已经快到家了。深深呼吸了几下,这才提步朝前走去。
夜色似乎更深了,原先还可见的行人,此时也没了踪迹,她四下看了看,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起停下的,似乎还有心跳。
有什么不对了!
有什么不对了!
心里有个声音忽然叫嚣起来,五月的风变的严寒刺骨。
为什么这么静?
四周一团寂静,没有笑声,没有说话声,没有敬酒声,除了风,什么也听不见!
毫无生机!
邵青僵直地迈出几步,已经到了门前,她的手停在半空,从未如此畏惧过。五指僵硬地曲起,又伸开,再度曲起,再度伸开……却始终够不到木门,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为什么忽然感觉很遥远?
再吸一口气进去,直达肺叶地深呼吸,她的手终于按上了门,一碰,门无声开了。
青丝如雪非成败\风云起始凤凰台
005殇离
没有高声嬉笑地敬酒人、没有闪亮地迎上来的笑脸、没有甜美地叫着姐姐地声音……
喜宴依旧,红缎刺目,遍地——
尸体!
一滴血也没有,可是这些人必定都已死了。他们倒地的姿势,他们的脸色,诉说着一切。
邵青木偶一样的,一步步往里挪,脚下绊到什么,顿时扑面跌倒,触手处虽僵硬可还有微温,她跌在了个尸体身上。那人的手里还拿着酒壶,青黑的脸依稀见过,耳边回响起金子曾笑呵呵地她说“青青,这是我的好兄弟……”
……
她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好好的,热闹极了的。
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邵青忽然翻身爬起,她开始仓皇颤抖着一具具看尸体,蹒跚着跌跌跌撞撞,伸手去每个人鼻下探气,一次次,一个个……她捧起一张面孔来,把头埋到他颈边,张了张嘴,却是叫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了,心底疯了般地狂喊那名字,可她发不出声音。
轻轻地放下手上的人,她继续朝前走,继续探气,又在一张面孔前停步,呆呆地看着那张小脸,她忽然用力伸臂朝一边的桌角砸去,桌子被撞地翻了过去,她手上鲜血直流,她不知疼痛地举手看看,那镯子纹丝不动,她恨这东西!她不畏毒,碰了这么多尸体,她不会中毒。她恨这镯子,从来没这么恨过。
摇晃着,继续朝前,很快到了侧门,一步跨进去……
浑身的鲜血倒流一般地冲涌上来,她身子不及前扑,已经喷出一口浓血,喉咙里有尖刀在刺有烈火焚烧,她哑着嗓子无声地张着嘴巴,伸出手,在虚空中缓缓伸展。
一袭黄衫就倒在新房的门口,那是小六第一次穿上身的新衣,她的小脸发黑,眉头紧皱着,邵青扑上去,抱着她,紧紧地摁进怀里,就像要把她镶到身体里一般,用尽了全力。忽然,小六的身上传来一股淡淡地似有若无地清凉味道,她的某条神经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骤然睁大,全是惊恐,全是——惊恐。
脑子里电闪雷鸣,一幕幕,飞驰而起!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是这样!
……
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自己!
没有力量。
她没有力量根本保护不了她想保护的人!
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就这样离她而去!近在咫尺,却相救不得!
再抱紧,小六,用力吸那味道,那气味冲进鼻腔,感觉就像在凌迟,这么痛的,剐在身上。苍天都在笑看她吧,她委实,太可笑太可笑了。
她眼眶干干地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慢慢地转动眼睛,瞥见房门边露出一只手。
青黑的肌肤,五指屈张着,门下还能见到他半截红袖。邵青轻轻放下小六,推门进去,金子瞪着眼睛倒在门后,他的另一只手朝里伸展,那边也有一只手同样肤色发黑地手正向他伸过来……
邵青直直地走进去,抱出松花的尸体放到他的身边,然后,她掉头,朝外狂奔。
颜馆的后院,只有一具尸体。淡蓝色的衣衫,铺在地上,冷艳地,如深谷中的幽兰,所不同的,是她身上,竟然抽着一把剑!
是因为没能立刻毒死她么?
邵青看到她的那一刻,已经无法站立了。她慢慢地朝她爬过去,靠近她,伏着身子,细细地,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在颜天身上手上寻找,她的身上,黑色地鲜血已经凝固。
邵青呆呆看着,眼睛空洞,可是手却不再抖了,在颜天身上摸索了片刻,她又伏身去闻,寻找那个味道。
而就在此时,她的背脊忽然挺直,慢慢地转过身来,身后是大惊失色的穆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他在低吼,一脸的惊诧。
邵青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他,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穆遥看着她,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你醒一醒,这是怎么了?刚刚我们出去时,不是好好的么?是谁?”
她忽然,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