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酒的时候一直在想崔嘉若,想那场大雪,他头一回靠崔嘉若那么近,轻飘飘一把少年身骨,满满抱了一怀。想他被自己的无赖气到哑口无言,只会背过身生闷气,抱着枕头不说话。他生气了也好哄,说几句好话就能逗笑,小孩子一样,他没少这样说。
崔嘉若不乐意听这句话,每次被这样说都会鼓一下脸,大约是觉得和他争论更显得幼稚,学会了假装没听见。
至于什么时候动心,他想来想去,都是那天大雨里,崔嘉若抬起头的时候。其实是很狼狈的场面,长发站在脸上,衣衫湿透了紧紧裹着身子,半分儒雅风流都找不见了。可他总忘不了那一抬头时的惊艳,比年少时多两分锋芒棱角,在大雨中也难掩的清绝。
他一遍一遍地描摹,那一日的种种都在心头反复回想,如果他早一点察觉,是不是能避免后来的一切?大约是不会的,他太了解自己过去有多么荒唐,就算是早早知道崔嘉若的心思,怕是要更早就把人拐上了床。
于是他只好懊恼自己醒悟的太晚,明明已经动了心,却被掩盖在无数风流之下,不肯当真。这样久的时光,足够消磨一个人全部的真心和爱意,让他看到自己,只能想起无穷无尽的苦痛来。
而到了现在,他除了等待和陪伴,竟也寻不出一个能挽回的法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嘉若回来的时候闷闷不乐,柳明昭还以为他叫人欺负了,手往刀上一压,就要替他讨个说法。崔嘉若把他拦住,哭笑不得,待问起事由,又叹了口气。
“妇人生产,我没帮上什么忙,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做大夫的,最常见就是生老病死,崔嘉若不会因为一个病患去世质疑自己,只是今日妇人临终前的模样让他有些触动。
“她见了孩子一眼,就……她就只说了这一句,想看一看她的孩子……”他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柳明昭听懂了,愈发心疼他的隐忍,他听老四说过,崔嘉若在他面前礼数周全,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崔嘉若在问他,也在问自己,或许他更想问的是他的母亲。柳明昭在外多年,知道人人都有不能言说的苦处,没有一昧安慰,只是让他不要想太多。
“七哥哥,你说,她是不是恨我?”
他能这样问,就不是平白无故,柳明昭不知道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埋了多久,是不是夜夜锥心刺血地折磨着他。
“若若,你走的时候,姑姑可有说过什么?”
他再见到崔嘉若的时候,他说起自己已经被除名,从此不再是崔家人,不是什么好事,柳明昭也没细问。崔氏要脸面,更不会宣扬出去,连霸刀山庄都不知晓具体事宜,只当崔嘉若彻底被柳明昭带的野了心,不愿意回家了,为此柳明昭没少被老太太数落。
崔嘉若在长辈眼里,那是乖的不能再乖了,离家出走,肯定是他这个不着家的哥哥拐带的。柳明昭没反驳,心想你们要是知道这小家伙胆子有多大,还不惊掉下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明昭问起来,他只好逼着自己回忆,他坐在那,手上不自觉地抱紧了枕头,整张脸都快埋进去。
“问我是不是想好了,说再没有反悔的机会,我确实不孝,竟劳累母亲千里奔波……我不后悔的,我不愿意留在那,过望得到头的一辈子。
“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予我骨血,身体发肤,皆是深恩,但我真的没办法……说此后家中诸事,与我无关,祠堂族谱除名。
“我都不后悔,这是我唯一能选的路了,我不想争,可有人要逼着我争,我没本事,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为什么连生病了,都不许我知道,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肯见我一面?”
他从来没和人提过这些事,无从开口,痛彻心扉,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的事情,都不要去想。他能做的就是继续走这条选择的路,一定要走,无论多难多苦,他都不曾有半点迟疑,一旦动摇,岂不是让他这些年的坚持和失去成了笑话。
柳明昭见不得他这般失魂落魄,崔嘉若声音发抖,整个人都在颤,明明没有哭,柳明昭也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但与崔嘉若的痛苦不同,他察觉的,明明是一份过于沉重的爱意。
“若若,你知道姑姑病重,会怎么做?”
“我?我还是要去看一看的,总有大夫能治,我不行,还有大师兄,还有老神仙,对,我还能去求老神仙,我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病不能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明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话,说出来惹人伤心,可不说,崔嘉若的心结只会越来越重。
“你用什么身份回去呢?”
崔嘉若愣住了,他还有什么身份,儿子给母亲请大夫,还要管什么身份?但他又不能不管,且不说能不能请到,他真带着人进门,其他人又要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他没往这方面想过,太过绝情的态度让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奢望,柳明昭一提醒,他才顺着去想一想。
他脸色反而愈发难看,全身抖个不住,双手死死掐在枕头上,险些喘不过气来。
“你说……她是为了我,才不肯向万花谷求医的,是吗?”他也不要柳明昭回答,苦笑一声,心口痛的直不起身,“明明我就在万花谷,却断了她的生路,我——”
柳明昭一步跨到他面前,接住崔嘉若歪倒的身子,有些后悔说得太过直白,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不愿意好不容易脱身的儿子再回到从前,不愿他的光风霁月沾一点尘埃,心甘情愿放弃了求生的机会。
“若若,有些事,以前你不知道,我们柳家的女儿……”他说到这也苦笑一下,长辈的事,本不该他来指摘,但崔嘉若的情况太差了,他怕自己告诉他真相,反而让他更痛苦。
“除了大姑姑,还有两个出走不归的,这些年没人提,但六姑姑是知道的。也许这座山庄确实像他们说的一样,是个冰冷的牢笼。”
崔嘉若不应声,他哀痛至极一口心血咳出来,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耳朵里也只有风声,对柳明昭的话,听是听见了,却还没反应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六姑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她有放不下的责任,连祖父都无法拒绝的事,不是她,也有别人。”
崔嘉若木然点头,涩声问:“即便如此……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许我进门?”
柳明昭把他往怀里带了一点,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崔嘉若全身发冷,额头抵在他肩上。而柳明昭心疼的要命,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绮念。
“若若啊,你那么心软,进了门,还怎么出得来?到时候,不争也要争了。”
他说的一点不错,崔嘉若怎么想怎么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什么身份回到崔氏。若是后悔了,舍不得崔氏的富贵,借着母丧生事,又有长辈偏爱,回归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哪怕这些崔嘉若从来没有想过,但其他人的心思,一点都不会少。
“我相信崔氏不会苛待六姑姑,但是世家大族的枷锁,她戴了一辈子,宁可你怨她恨她,也要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替你把这锁链砸断。”
崔嘉若还是不说话,柳明昭看他神色,知道是听进去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若若,不要难过。
“她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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