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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甲戌甲戌】曝尸隔山难收殓 云长离谷化飞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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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皇帝昏庸,正是复国的好时候。”不速之客总伴着不长眼的乌鸦一起来,这二者在卷前这位衣着朴素的绣女眼中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都是一些咬着破败的血肉,循着死气而来的家伙罢了——只是这群人困了母亲一生,现下里又在自己身边阴魂不散。

女子默然坐在绷好的绣片面前,面前摆着早已绘制好的图样。那图样上女子佩剑,被适才那倾倒下来的烛油浸上了血色。

画外的女子也不急着去处理,借着顺大敞的门户撒进来的月光,收拾着手上的绣线:“一隅偏安,对于我来说已经满足,至于你们要求什么复国,兵在你手上,又何必来找我?”

假死是逃不掉的,从一开始在的农户家就是身侧这些人安排的,被架在了“复国”高台上的女子并非没有试过逃离这一切,可不过是换来那些在她身边的无辜人死了一轮又一轮……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喜欢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想权势的人,离不开所谓的宿命,只想安静的活下去的人,却无端被牵连。

“生在宇文家,这是姑娘的使命。”来人依旧俯首跪在宇文敏身侧,kk7uM若是女儿身生在寻常农家,怕也难生得姑娘这一双柔荑。”

来人的话里话外其实算不上威胁。不过是太懂宇文敏敏感的内心,知道这句话放在后者心里,会掀起怎样一番波动。

于宇文敏抬起眸子,望向黑暗里可能潜藏着来客的方向,可实际上,那里只有篱笆上的一只乌鸦。

“你们若是愿意,我也能连这一双手都没有,不是么?”

“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姑娘手里,姑娘如今实在是稚嫩,做事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来人隐遁于夜色之中,风声再起的时候,乌鸦也随之远走。宇文敏站起身来,重新挑亮了灯烛……

“听你口中一直喃喃,这个给你。”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从来不假,等到渊唳云再睁开眼的时候,早已经在一处不知名的山上,一抬头就是裴鸣月递过来的剑。

“我不会。”

把剑放到月光下的枯草上,裴鸣月又一次坐下来,把手搭上琴弦。

这下渊唳云的目光倒是同月光一道落在那鱼皮剑鞘上了。修长的剑身像是小时候记忆里那片竹子中的一杆。

琴音很稳,至少在正常人的耳朵里不会有半点儿游离在外的音声。裴鸣月再没有半个眼神落在一直没有什么正面回应的人身上。

长风破云,一团团黄雾一样的存在在月亮四周缠绕着。星光划开天幕的地方,天色早被映成了一片青紫色。

“你们都因为我是他?”

“可我不是他。”

裴鸣月应当一直是分出了心神在渊唳云身上的,又或者可以说这琴本就是为了后者弹的:“没有人有心思去找什么替身。”

“他的那些纸啊、水啊难道就不是替身?”

“你就是你。”此言一出,裴鸣月自己也不做声了,甚至把膝头的琴都收敛在锦囊里,站起身来口中念着些没有实指的言语。

瞥见那些天上的颜色争先恐后的向裴鸣月身边聚拢,渊唳云别过头来:“果然都是一样的奇怪。”

没见过正经的书卷,渊唳云也不至于连街巷里传得那些故事都没听说过。那些能吃小孩,把人弄得痴傻的存在,也是这样在山野之中吸食着什么……

只是,我就是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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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柄好剑是君子不离身的,娘早叫你舅舅去龙渊那边来求一柄,你有什么喜欢的样式,或者有什么想要配上去的宝贝,你直接写信给你舅舅便是。”

母亲专程将自己叫过来,只是为了交代这么一句话,是时的杨承尚且年幼,对于母亲的话并没有什么概念,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懵懂的抬起头来应了一声。

这柄剑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到现在也没有落入杨承的手中。母亲交代了不久,舅舅家就因为私屯兵马、私自铸兵被皇上降罪。

先皇后过世后,每每侍奉皇帝左右,杨承心知顶着个嫡子身份的自己,同皇帝之间非子非臣,倒像是个随时能被拿来发火儿的玩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当做顶罪的家伙事儿。

即便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圣贤书也终究让杨承在内心不断的矛盾中,选择了君臣父子,选择了按息兵戈。

“弟弟,想什么这样出神?”

是了,刚才自己是为了皇兄腰上的佩剑才坠入了过去。可真正让杨承意识到自己到底又多么憔悴时,还是在抬起头来之后,看到原本饱经边塞风霜的皇兄满面光风。

“无事,是陛下要……”

沉默了片刻,常年一身铠甲傍身的大皇子似乎对于身上这穿不习惯的锦衣有些厌倦:“我无事出来走走,父皇……父皇政事繁忙。”

“见我清闲,便让我顺路来看看你。”

额头的细汗和略有些飘忽不定的目光早就暴露了大皇子的谎言,兵不厌诈,并不妨碍大皇子不是很会说瞎话这件事。

杨承无心戳破,又或许皇帝也不想让皇兄知道那些朝廷内外的腌臜——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身后无人坐镇,皇帝也是怕失了这样的将才之心罢!

“你若是不舒服,我去和父皇说,请大夫来给你诊治。”

“我没事……”

昏暗的灯光和若隐若现的星月晃在大皇子腰间的佩剑上。嵌了数不清的宝贝,却依旧能让华贵成为其藏锋的表皮,杨承知道:舅舅当年也想给自己准备一柄这样的剑。

表面上锋芒毕露,可始终把自己最盛的光芒收敛,确实是世上难得的宝贝。

层层的光晕随着佩剑人胸廓的起伏在不大的空间里震颤、会弹,映在本身就因气血不足要靠着墙才能舒服些的杨承眼里,恍恍惚惚,让人眼晕。

“你当真无事?”常在军中,若是只靠着军医救命,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大皇子看得出弟弟的状态不对,于杨承说出来的话,也从一开始的例行询问,带上了担忧和不满,“再有什么事,你也是父皇的孩子!”

“所以他,陛下不会让我死的。”面对皇兄探过来的手,杨承如同见着烧红了的烙铁一样,迅速抽回了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腕。

“那些当真是你做的?”

外租家的几个活口儿,百姓少些颠沛流离就好。至于皇帝属意的到底是哪位兄弟,又或者那些还想着效忠自己登上帝位,杨承如今并不大在意。

若是皇帝杀了自己,能制止齐鲁那边的事儿愈演愈烈,能保证那些尚不知家国的小儿活下去,杨承甚至也不太在乎是生是死。

“陛下金口玉言。”

默默矗在这油盐不进的人身侧半晌,大皇子知道自己和这个弟弟是谈不下去了,想要拂袖离开,又恐吓到这个带着些柔弱的人儿。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

再大的风沙,似乎也没有京城的恩怨情仇迷人眼,大皇子想回边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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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今夜在山里旧庙寻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住下,这剑你拿着防身。”

“为什么?”

见渊唳云勉强把剑接了过去,裴鸣月已然转过身去继续收拾行囊,一时间难以理解前者这一句到底在问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这里的荒山里会有旧庙?”

接过来的剑已经从渊唳云的左手倒到了右手,持剑的人微低下头,研究着上面的纹路。

“大兴土木又怎么能还有百姓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眼见着渊唳云哪捡的样子,裴鸣月就像是看着好友终于放下过去,走上人生正轨一般欣慰,“前朝旧寺今朝庙,皇帝们不过是一直在重蹈覆辙罢了。”

被裴鸣月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渊唳云背过身去,一边抡着剑打草一边奔着山上走。

“冬天里,蛇已经休眠了。”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人依旧像是小孩子一样的行为,裴鸣月恍惚间又回到了自己养书的那段日子——看着书里的男主一步步拿着自己亲手铸的剑,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唰,唰……”

一柄虽谈不上削铁如泥,更一直被裴鸣月保护得很好的剑,若是放在大将军的手里,想要轻而易举的砍下敌人的项上人头也是可行的,落在渊唳云这里,倒成了用来斩断杂草开路的斧子。

远山遮月,乌云罩星,微弱的光芒让前方的路更加难以看清,裴鸣月渐渐成了前方引路的人……

剑被渊唳云在草石混合的山路上拖了十几米,终于还是挑起松懈的腕子揉了揉,用衣角把剑身上的污泥擦了个干净。

渊唳云似乎依旧只有在梦里才能当年兄长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可是记忆却把那些属于后者的技艺全数交给了渊唳云。

恍惚间,这些大兴土木到底是皇帝的错,兄长的无知,还是本就和自己相关又不像是刚才那般分明了!

天上长云如带,搅的人心思更加纷乱,即便记忆里那些晦涩难懂的功法身法也非是一日之功,渊唳云能做的,就只是跟着裴鸣月先在这偏僻的山林中歇息下来。

“夫人,许久未见,身子可还安好?这些天来我也看到身边副官捧着家中小儿刻得拙略的小木牌笑容盈面的样子,我也不免想起你我孩儿。”

“这些年莫不是我们逼得太紧,求得太多,让平安与我们离了心?”

李家重武,但将帅之才也从来不可能是一点文墨不通之人。奇门用兵,巧计天象,李定疆能够熟练的运用起来,可以莽撞,但不可以傻。

“怕只怕陛下如今本就担忧我李家有异心,平安在宫中难保不会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平安愚痴未必能够处理妥当。更何况平安到现在对用兵之事情尚且不通,若我在边关有什么不测,我……”

提笔落墨,李定疆心头泛酸:“李家忠心报国,怎能断在平安这一代?”

“夫人,我想你了,以上的一切还要劳烦你费心。”

李定疆的一字一句质朴得不能更质朴,动情之处甚至热泪滚落,砸向纸间:“夫人,又听闻齐鲁、江南近年多乱,想是圣上难免要我领兵镇压,你我又是聚少离多,是我对不住你!”

提剑之人一心作剑,磊落星光之下,青锋绽芒,却无处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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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荒草抢占了整个后院,但凡是范围再大一点,人误闯进去,甚至有可能迷失路途。

既知危险,两个人干脆一齐回到还没有彻底被山野同化的大殿里来。大开的殿门阻挡不住灌进去的风,“吱嘎吱嘎”作响。

一角的瓦片已经有些缺损,所幸冬天里齐鲁少雨,也不需要担心寒雨浇身,淋得人无处逃窜。

不知道旧庙被荒废了多久,泥塑的神像已经掉了一层层的皮,上面原本庄严华丽的彩绘早看得不甚清晰。

神像不光是年久失修,看样子在建的时候就没怎么下功夫,渊唳云只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不舒服,转过身去便发现裴鸣月已经铺好了一块布,准备生火。

朝着裴鸣月的方向走了几步,渊唳云发觉自己虽然流落街头,却好像一点儿也不会前者这些能照料好自己的本事,探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你们不拜么?”

“少有人供奉,里面早不知是什么了……”裴鸣月用了个不用再解释下去的借口搪塞过去,果然渊唳云没有再问了。

“哦。”

“你会生火……罢了,放在那里我来吧。”

裴鸣月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在照顾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渊唳云缺少了太多生活的经验,这庙里太多可燃的物件儿了,一不小心山林尽燃,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点灯烛,再清扫出一片空地,簇上一团火,全都收拾清楚,估摸着也离着三更五鼓不远了……裴鸣月还是打算休息一会儿。

至于渊唳云,眼看着前者将将入睡,整个人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是无人供奉,神仙也不降临。

还是自己如今终于能学会些什么了,却依旧改不了的颠沛流离?

如果说自己生来害了母亲一命,活该如此,那个店主人一家,又做了什么恶呢?

渊唳云想不明白,下意识的想问问那个总在时不时干涉着自己,把那些自己未曾接触过的一切灌输给自己的记忆。

“既然兴修庙宇,又把这屋子建得破瓦残垣……你们信奉的道,连你们自己也没有帮上不是么?”渊唳云呢喃着,看着不远处被斑驳的月华所笼罩着的人,久久想不明白。

“不还是要靠着你的琴去挣钱?”

“不还是会被皇帝控制于股掌之间?”

“不还是做不了你口中那些……”

寒风吹过来时,渊唳云凑得离篝火更近了,裹紧了衣裳,也渐渐微垂了眸子。

“嘶,嘶!滴答……”

“滴答滴答……嘶嘶!”

裴鸣月被这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时,渊唳云睡得正香。

眼看着篝火几乎就要灭掉,附近的干草也已经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湿大半,裴鸣月不得已把渊唳云叫起来,为接下来做做打算。

天边云白,雨随着朝羲一道退下。裴鸣月终于还是决定启程,不在这座摇摇欲坠的破庙里继续耽搁下去。

“这就走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座庙年久失修,连梁柱都已经略有腐朽,一场雨下来,不敢保证安全。”

渊唳云只是例行问上一问。

即便不愿触碰那些和兄长有关的东西,渊唳云也不得不承认:裴鸣月对自己也算是救命之恩,必然没有必要加害于他。

马踏新泥,青林招摇,迎着晨阳漫起光色的方向,听着马蹄踏出的旋律,前路似乎也不一定要有个确切的方向,只是先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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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大的窗子筛漏些许惫软的月光,杨承又一次被墙边的寒凉唤醒。

昏黄的灯光都没有点亮,若不是有着这半点月光,牢狱之中,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皇帝是懂杨承的,后者从小怕黑,没有封了窗子,也不过是因为皇帝还不想要杨承的命。

自皇兄走了以后,果然没有人再来招惹自己,杨承也乐得自在。只是不在皇帝身边时间长了,杨承也渐渐生出了一种不想回去的心思。

皇帝这些年在变,从一开始的圣心不可揣摩,到了如今真正意义上的处事阴晴不定——年轻时候立下功绩,让皇帝过于轻信自己的直觉,也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到了该享受的年纪。

皇帝很享受这种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受。换一个人,也会是一样。

“听闻陛下有心选妃,也不知道各家都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你以为那是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呃好事么?”

酒气弥漫在原本潮湿腥腻的环境中,杨承发觉自己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这些当差的在说些什么:“里边那位身份可是不一般,遇到事,不还一样是会被直接放弃,你我的孩儿又有多大的本事在宫里头活下去?”

杨承也曾以为这些没读过什么书的糙人会把进宫的机会,当做是拔宅飞升。可事实上,偏偏是他们看得最通透。

“这些都不提,那位要的是新鲜,也要的是新人思旧人……都说那位念的是先皇后,谁又知道到底谁是谁,谁又该是先皇后那个位置?”酒意上头,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自然出了口。

况且年关将近,即便是这大狱之中,也难免有所松动——又或者说,皇帝根本就知道,杨承是不会跑的。

“少说些,里面那位……”

“那位口口声声说的和做的,难道你以为他便不知?”

“但求活着,但求活着呀!”

应当是对杨承还有所顾忌,二人很快不再说什么,也可能只是走远了,杨承一身虚弱听得不甚清晰。

梦与现实颠倒之时,杨承看到了皇兄,红的、黄的、绿的,“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和着“呜呜嗡嗡”的剑鸣,好像那些痛苦的呜咽也是逃不开的。

只是一转眼,画面的主角又成了舅舅。

不变的是黄沙,是征战,是高高矮矮的墙,是弯着腰的人。

“高烧不退?”美人和酒不在身边,皇帝觉得有些乏味,望望面前刚才展开的纸,又撂下笔管,“关怀添乱,怎么这样几天都受不住?原想着年关将近,找个由头要他回宫来的。”

“陛下,齐鲁那边……总要有个交代。”

“交代什么?乱民造反,流民生事,找了些由头蒙蔽了朕之肱骨,又来攀咬朕的儿子罢了!”将桌上的砚台往地上一推,皇帝带上些许怒气,“与其来找朕皇子的麻烦,倒不如给朕解释解释这墨怎么还不如前年的一般好用!”

底下的人俯首称是,灰溜溜的关上殿门,转身隐匿进了宫里的阴暗处……

“承儿,你还记得朕当年答应过你一件事么?”转过身去望着墙上的画,皇帝的目光中带上几分复杂,“朕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这也是朕在你小时候教过你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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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传刘和进殿。”宫侍左右将人传了进来,皇帝照例是不可能主动站起身的。

“圣上,刘和拜见圣上,圣上……”

“不必多礼。”刘和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皇帝叫起,“这些年,朕托你养着的猫如何了?”

刘和听闻此言,当下里就要跪下去——当年皇帝为何动怒,幼稚小儿不懂,但刘和能做到这样的地位上,不可能不明白。

“罢了,当年之事,朕已然罚过,如今早已过去,若是再追究下去,倒是朕的不是了!”刘和能够识大体,皇帝无心为了过去的事儿再和一个臣子纠结下去。

“多谢圣上。”见好儿就收,刘和转过来回应起甫一见皇帝,就被问及的话题,“陛下要那孽子养着的猫如今还活得好着,可是要给殿下送进宫来?”

前些日子皇帝刚才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的面儿,把嫡长子杨承下狱问罪,转头又要自己送猫进宫,刘和知道君心实不可测,只等着皇帝下来旨意。

“等到五年之期一到,你连你那孩子一同带进宫来,万不要忘记那只猫。”

皇帝金口玉言,即便而今情迁景移,也依旧要一切自己可控的事照原样发展下去。

坐下身来,皇帝翻开桌案上摆着的书,朝着下手站着的刘和示意:“爱卿且坐罢,朕同你聊聊家常话。”

“你那孩子如今怎样了?可习诗书礼易,又或是策马弯弓?”拿出毛笔来饱沾了墨,皇帝在纸上写写记记,半晌未得到刘和的回应,方才又继续说了下去,“这孩子,朕记得没错的话,该是叫玉宠?你倒也是宠他。”

“孽子愚钝,多烦陛下记得……当年是臣宠他太过,落得个文不成武不就,难为国家栋梁之材。”

刘和面带羞愧之余,似乎不是很愿意再提起这个儿子来。

皇帝注意到了刘和的表情,却只是轻笑一声:“你啊你啊,玉宠那孩子年纪小,做错了事也属正常,还是你这个做父亲的该多思考思考自己!”

“是,陛下教训的是。”刘和站起身来作揖,又在皇帝示意的目光中坐了回去。

“如今你同玉宠这孩子关系还如往常么?”

皇帝若是真的好奇什么,大可不必张口来问一个臣子。只是时过境迁,回忆起当年,即便是万万人之上,并不受人牵制的皇帝也未免唏嘘。

“臣……”

“哦?”皇帝目带玩味的看了过去,看着刘和的局促不安,“难不成是因为玉宠这孩子做错了事,你这个做父亲的便不再在乎了?”

“陛下,是臣又有了孩子。”不是独子了,没有这么个蠢货延续香火对于刘家来讲也带不来什么影响,刘和当然就不在乎刘玉宠这个曾经捧在手心儿里边儿,宝贝的不行的儿子。

“罢了,朕也不与你说些旁的。”

皇帝也曾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爱不释手,也曾看着夜雨里的人心浸苦涩,可是到底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再是“曾经”。

刘和不是那个时候的刘和,刘玉宠不再是那个时候的刘玉宠,一些烈酒也能让人大醉酩酊,回忆起那是的放肆岁月。

皇帝和杨承也同当年大有不同了……

总算是打发走了刘和,月色也潜入了夜空。皇帝只站在窗边,望了望远处层层叠叠的云,似乎想要看到这一片雾霭后掩藏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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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给你。”

看着渊唳云又把剑递到自己眼前,裴鸣月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面前的人似乎总想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划开和晏亭鹤之间的界限。

“我同你说过了,这剑已经送给你了,是留是扔全交给你处理。”裴鸣月似乎笃定前者不会真的扔了这把剑,交代清楚之后径自上马,拉紧了缰绳就要前行。

而渊唳云也似乎真个应了裴鸣月所想,一双眼睛里闪过片刻的挣扎,终于还是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剑,握紧了剑柄,把剑身从剑鞘中抽出寸长。

天光明暗对剑的影响不大,碧空映于长剑剑身的花纹之上,如精光入水,好不灵动。

于是同样的灵动也嵌进了渊唳云的眸子里,然原本带着晦暗不明的前路变得清晰了起来,聚焦向一个藏在光雾里的远方……

“走么?”一日为医,心中便暗生了要为病患负责的心。裴鸣月此时对于渊唳云的责任感更大于对后者身份的探究。

打定了主意自己既然对齐鲁一事无能为力,便干脆且行且看,四处行医义诊,顺带裹挟着自己这位“男主”患者,看看自己的存在到底都改变了这个故事多少?

“走。”二人翻身上马,虽然在牢狱里待了几日,但出得牢狱之后的日子,裴鸣月没少明里暗里给渊唳云调理。

现下里,渊唳云上马动作也轻盈了许多,不似当初连滚带爬……

“若想治好你的痴病,还是跟着我些好。”到如今,裴鸣月也只是能用针灸和琴音控制住渊唳云的“病情”,想要真正治愈,还需要找到病根儿。

“好。”

口中念着“好”,只是一个人的眼睛是说不了谎的。裴鸣月侧身看向渊唳云,便从后者的眼睛里,看见了几分不情愿。

痴傻些便不用去想自己那个兄长到底同自己是什么关系,也不用想那些自己恐怕终其一生改变不了的事。

渊唳云思绪的角度确实刁钻,只是硬要裴鸣月说出何处有错,才不得已承认前者所说不无道理……

江山社稷的愁落在了一群年轻人身上,难免是长者的失职。宫里那位如是,边疆修长城那位亦如是。

“没看到朕……”

舞榭歌台,皇帝沉醉于地方刚才献上来的美酒之中——西域的酒皇帝喝不惯,关中倒是有种黍米酒酿得清甜,佐上些果脯和肥瘦适宜的肉,入口再要人满意不过!

面前是刚才培养好的新一批能歌善舞的美人儿,怎能让人轻易移得开眼?

美酒佳人算不得什么,献宝的“肱骨之臣”方才是皇帝真正意义上的心头好。外能安国,内能乐心……

左右实是不敢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去顶撞皇帝的盛怒,眼见要退下去,皇帝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停停停,都停下来!”

“你方才说谁?”

“陛下,李将军请旨上元节能回家与妻儿团圆。”左右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久了,有多少外面人不知道的事都心知肚明。

因而早也知道自己活不到放出宫去,更是见过了前人是怎样领下那些莫须有罪名的。不提长命百岁,吃好喝足,能够在这宫里边儿善终就不错了!

“你们先下去罢。”驱散了众歌女和左右近侍,皇帝的目光转向身边坐着的刘和,“爱卿以为,边关这势,李将军之请朕可要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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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爱卿但说无妨。”才同刘和谈过五年前呃旧事,皇帝回过头来便能笑意盈盈的等着前者履行身为臣子的责任,“李将军于国有功,可越是这寒冬腊月时分,本就是北方境外那些小国有所优势的时候……”

“陛下,臣以为如今东南亦又乱民造反,李将军此情虽在情理之中,可李家素有家训‘国之为先,民之为大,家则后小’,定能够分清主次。”

皇帝的话已经提点到了这个份儿上,刘和就知道既往之事绝非那般容易可以过去的。皇帝有心办成什么事情,自己便要搭好台阶,把一切罪责承当在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皇帝可以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假意拿起纸笔,准备修书一封以回了李定疆所请,刘和这边就该主动迎上去。

刘和知道皇帝担心的乃是朝中内外听闻此事的反应。天下无以不透风的墙,有心谋反的也好,有心毁了李家的也罢,总会有人将此事流传于市井:“啊,陛下,臣以为……更应厚待李将军家眷,方能免将军后顾之忧啊!”

此一句,便是真真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爱卿以为是赏银,又或是封官的好?”科举制方才建立起来不多久,便从皇帝自己这里开始破例,“朕以为李定疆这个儿子文武不通,恐怕是难承家业,还是封官为好。”

“陛下圣明!”刘和作揖应了皇帝的话。

好歹是朝夕少眠一辈子这样活过来的,就算天生是个没本事的皇帝,性情里带了偏激与独断专行,只凭这些年处事的积累,也早就能轻而易举的为一件事做出决断。

如今正是如此,皇帝不过是借着刘和之口,把那些不应该自己说出来失了民心,寒了老臣的话说出来……

“至于齐鲁那边,到底不敌边关苦寒。待到上元前后,便要李定疆往齐鲁坐镇罢!”

刘和没有蠢到没有半点兔死狐悲之心的地步,至于娇宠儿孙,也不过是贵妃在宫内得宠,少有后顾之忧罢了:“陛下体恤老臣,臣莫感钦幸!”

当然,对于刘和来讲,似乎也不用过分的以李定疆为鉴。但凡又后者三分义气和勇莽,也难养出这般的儿孙……

天色荒凉,李平安照例该往宫里面去,却听闻今日皇帝有心封赏,心下尚在琢磨后者是又打着怎样的主意,耳畔便听闻一阵悉悉索索。

“那人的祖籍便是齐鲁那边,你可还记得?”

“怕不是有人吹了枕边风,只怨恨上了至亲骨肉……”

说话的不可能是别人,全都是那些在李府未能得势的远房亲戚,知道母亲同这些人的关系也不好,想必不会听信,李平安自也不屑于与之计较。

“从小文武不通,这李府早就该是我家来承,他李定疆不过是占了个随父出征的优势来,便白白夺了这么大的家业。”

“我早便说他这般粉面白脸,若是送去学……”

这些闲话不知道听了多少,甚至母亲也不是没有用这样的话贬低过自己,事到如今李平安早也已经不在乎。

更何况,皇帝多有猎奇之心,若是能用当初接下华表楼前学来那些菜样糕点将皇帝拴上一拴,也是李平安确有此心的……宫里面的故事多得很,一个不懂文武之人,刚好没有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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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伟而略显空寂的建筑出现在眼前时,裴鸣月认出了建筑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早非是第一次到此——上一次,是二十余年前。

“我们明日再走。”来往间,远没有记忆里的游人如织,裴鸣月倒也有些恍惚,半晌轻声无言的下了马。

回过头,裴鸣月却没有见到渊唳云的身影,再朝远望,在混杂交错的人堆里面,捕捉到了到了后者的身影。

牵着马缓步而往,抬首恍知一场骤风吹散了几日来的阴霾,碧天白云空衬着没有什么热度的黄圆,平白任由云卷云舒。

“若是得中,一朝鱼跃龙门,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哪里缺得了?”

“能在朝为官,必然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渊唳云在一旁咀嚼着刚才这人的话,“又不是天地在读书,谈何谢天谢地?”

意识到这一路上赶路匆忙,琴未弹,针未施,裴鸣月生怕前者在人群中惹出什么事端,恐怕难以收场:“走罢!”

“可是为何要谢天谢地……又不是天地让他们为官。”渊唳云有自己呃执着,被裴鸣月拉离了人群,口中还在念叨着。

裴鸣月真的很像把人拍晕过去,原本失迷路途就已经惹人心烦,病人还这样不听话,放在谁身上也忍不了。

读书人为名利,早就已经偏离了书里面传递给他们的一切。纸笔金贵,如今读得起书的家境本就差不到哪里去,追求仕途之心,在名在利,也最不鲜见。

再抬头看了看已算得上巍峨的建筑,万世先师也管不到后世,这些人终究是在他祖宅面前不足一里的地方,畅谈着自己内心真正的企图。

“口口声声念着忠孝节义,口口声声说着慈悲善哉,最是容易不过。”荒山旧庙,破寺库塔,裴鸣月知道他们曾经的辉煌,甚至不过以处灯烛落卷,一夜就转成烧山的大火,换来碎瓦颓垣。

卷了周遭百姓捐得善款,吃得肥头大耳,临危之时难以跑动,才至于火海葬身。

功名利禄是身外物,可是个人也离不开,裴鸣月知道若不是自己生在裴家,又有那般外祖,寻常女子一生怕是连书为何物都未必知道,又谈什么高雅意趣?

同一片碧空之下,有人担忧黎民反思内心,有的人只坐在明堂正中,批写着每个人的“命数”:“哦,是爱卿来了。”

无官无职,皇帝却如此称呼,李平安自然“应该”被吓得俯首躬身,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爱卿不必害怕,朕今日特地唤你前来,就是要为你封官。”皇帝笑意盈盈的唤李平安起身,甚至在后者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的时候,主动走下来托起了李平安,“爱卿,你父亲小的时候,可远没有你这样束手束脚。”

“明堂之上,他力压群雄,多少比他年纪打上一番的武将都在他手中败下阵来。”

“你父亲久在边关,你也不能怨他忽视了你……”从头到尾,皇帝也没有提一句李定疆想要回京见见儿子的事,李平安当然没有多嘴去问。

“如今在宫里,有什么需要的,你便同朕说。朕只将你当亲子看待!”

亲子?牢狱里那个么?李平安心中嗤笑,却还是叩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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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们向这边走。”

有了迷路这一遭,裴鸣月再启程之时也更多注意几分,寻了纸笔标记路途,眼见着就要出了齐鲁边境。

只是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还未走远,山上下来一伙人,将渊唳云和裴鸣月两个打量个遍。

昏黄的日光下,藏匿起来的利器晃过刹那的白光。裴鸣月当然知道这群人不会是朝廷派来的——所谓江湖之间,未必都是侠义肝胆,必有拦路打劫之人,也少不了行百姓所不能行者。

这些人大多武艺高强,甚者与朝廷命官也有所牵连,总归是有自己获知消息的渠道。

面貌愈发与国师肖像,乃至于不肯窥镜照水的渊唳云本就要惹人怀疑,偏偏还有个裴鸣月在这里,即便一时间直接想不到这两个人的头上,也足够让人起疑。

“孤男寡女同行在这人烟稀少的小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为首的示意过身边小弟,后者向前站出三步,“寨主见你二人面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快些报上名来!”

渊唳云的痴病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只是记忆里也该知道父亲的落渊庄原本就属江湖势力,掌握朝廷之外的刀兵,在不少势力面前,犹是有话语权的。

更遑论:一柄龙渊剑,君子也相求。落渊庄的庄主可以无意结交朝廷中人,铸出来的剑也难免同裴鸣月的琴一样,流入高墙深院之内。

“啊……我怕,你们是什么人?”第一次借着头脑混沌装疯卖傻,渊唳云进入状态倒也快,半点没有负担的就躺到了地上。

渊唳云当然没有负担是你,因为这一身衣裳是裴鸣月花钱买的。

自打做大夫的说要对患者负责,渊唳云倒也渐渐的不讲究谁来花钱——若是只凭华表楼里端茶倒水挣得那些个银钱,渊唳云早就要在这寒风呼啸的冬日里头把自己冻死了……

“你是他什么人?”看样子对方是信了,毕竟没见过演傻子能演得这么像的,至于存何疑虑,便是后话。

渊唳云是真的傻过,目光不定的东瞅瞅,西看看,又或者拍着腿要对方给自己拿饼吃,自然是惟妙惟肖。

“为他医病。”对于渊唳云的脉象,裴鸣月了如指掌,即便是表面平静的时候,也算得上纷乱不堪,此时基本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倒也不怕人来探。

“他不是装病?”问话人眯了眯眼睛。适才这人还能骑马,谁想被拦下来就成了一副痴傻疯癫的样子?

拉着马缰绳撤开一步,裴鸣月对渊唳云的气血乱成什么样子,可谓是心中有数:“你们当中想必也有医者,自己来看。”

医者常见生死,有医术傍身,却救不了天下,也难免总怀悲天悯人之心。此一处摇头叹气是为了自己实在摸不透病人到底得了什么病,大有一副命不久矣的脉象。

京城那一处,愁的是沉疴恐难长寿,而上位者又想不想知道这样的结果,又会不会为病人诊治。

“老夫……”御医瞥向了皇帝的衣袍,目光又落回到面前这位病人身上,“这牢狱中病死之气伤人身体,陛下……”

“过几日朕就要放他出去,宫宴之上还有一笔旧账要算,他这般可会失了分寸?”

皇帝的意味很是明了了,御医饶是心中不忍,也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陛下放心,自然不会。”

一剂猛药,又要损耗身体几何?御医无心去算,至少气血亏虚之症会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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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封诏书百里加急,不敢说递到李定疆手里的时候儿墨还没干,也足够阻止这位勋贵功高的将军头脑一热,直接踏马回京。

“臣……”

李定疆自然不会抗旨,更知道皇帝一言九鼎没有商量的可能,可犹豫和挣扎并非能够轻易掩饰得了的。

“李将军,齐鲁那边还需要将军,若是春日里平定,倒也能免得今年粮食歉收,前线的粮草便多了些保证。”

世代将军,李定疆自幼长在军营里,见惯了生生死死,可想要变得麻木,也不是那么容易。若是真论起来,只怕看重粮草远胜过家人……

打蛇打七寸,想要控制一个人,更少不得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要他知道:“利弊”是自己权衡来的,与朝廷并无干系。

传递圣旨的人显然早就被交代过,当然明白如何拿捏李定疆的七寸。

“是,陛下圣明。”更添几分诚心的谢恩,李定疆回首望望这苦寒之地,风雪堆,石砾山,处处都透露着凄凉——不缺粮草便好,总能少在冬天冻死、饿死几个人。

“不是搬石头,就是风雨交勉强躲藏,将军能离开,是好事!”

“连将军都回不去探望妻儿,我们……呜呜呜……”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谁家没有个贤妻娇儿,待奉双亲?身边人朝生夕死,些许抚恤的银钱,哪里够得一家人使用?

对于许多士卒来讲,倒不如上阵杀敌,是生是死,也总好过一生龟缩这高墙之后。

“陛下决断自有道理,边关百姓苦战久矣,也是谁家儿女,谁家姊妹……陛下是自有道理的。”李定疆有李定疆的说辞,众将士亦有众将士自己的看法。

至于这一望无际,盘亘在山峰之间的高墙厚碉到底几何,也只能由后人评说。

“你还不离开么?”来宣旨之人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李定疆面前五步处,只惹得后者开口,“微臣已然接旨,不日便将启程,不知可是陛下另有吩咐?”

这不问还好,问了,就果然问出事儿来了:“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军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

身为将军,又是军中主帅,李定疆尚且不知齐鲁到底如何,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出手。

至于奇门兵法,陛下有自己的观星运筹之人。涉及的多了,李定疆便也不敢胡乱去选那条看起来更容易的路,免得徒增伤亡。

更遑论,李定疆知道自己辞别边疆,一去齐鲁,平叛也好,如何也罢,终究是同百姓寻苦恼,难保没有恶声骂名,李家忠君效国之绩,顷刻在百姓心中就化作乌有……

至于长鞭抽到片刻闲歇的劳苦人身上,没有了李定疆抽疯般时有时无的怜悯,也怕是更凄苦几分。

“将军何时启程?”显然,皇帝没给李定疆留任何思考的空闲,后者还未琢摩明白其中无奈,传旨的人就已经在催了。

边境天地旷远,留不下有意春光。李将军知道,自己此去齐鲁,便也被迫搅和进这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了!

“官场勾心斗角,朕会慢慢教你怎样应对……”面对听闻父亲不能回家,又怕又急,又喜又悲的年轻人,皇帝知道,越是此时,要的也无非是几句安慰。

“谢陛下。”皇帝给一个臣子讲官场里的沉浮,真假尚且不论,只是难怪要人觉得他李平安侍君荒诞。

江湖与庙堂,哪一个似乎都不好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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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几家门前炊烟沸,合盼春光绿柳垂。越是这样质朴的场景,落在只见过寥寥数眼,却从没有亲身感受过的人身上,越足以震荡心魂。

李定疆是这样的人,渊唳云也是这样的人,就连裴鸣月、李平安,宫中的、江湖间的,前朝的、当今的,又有哪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人呢?

殊不知这袅袅炊烟无提防,又羡慕着高门大户的酒肉鱼宴,盼望着年节时分难得改善的饮食——看着飘起的几抹油星,炸开花的一刹那,不知道暖进了多少人的心。

更不知道一家父母怎样把这仅有的“美味”眼巴巴送到老人和稚儿那相对整齐的碗中。

“阿耶,阿娘,若是孩儿得中,一定让阿耶和阿娘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嗯。”稚儿的话有几分能成真?当初做阿耶的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可天大寒,连砚台都买不起,借书卷来读,又拿什么做抵押?

种田一年,除却一家吃喝,又能有剩下多少落在读书上?科举入仕?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中……

“快出来!”

“快来!”

“有好心的医者在这边施药!”

说是“施药”,其实裴鸣月准备的,正是传说自张仲景为始的“饺子”。一些驱寒的药材,额外拌了些种田人家平时买不起的东西。

肠胃长久空虚的人,担不起大鱼大肉。否则才吃下去,就要落得个呕逆的结果,盖是脾胃虚弱日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解决。

“你就不怕有人……”渊唳云没有心思,也知道裴鸣月实是好看的,更何况一身连狐裘带锦缎的,寻常人就算认不出来,也觉得华丽非常。

“当然怕。”早就算过今日还算平顺,有好色之人也好解决,裴鸣月手里忙着,却不忘半是开玩笑的逗起渊唳云,“不然为何要你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站在我面前。”

“哦,那我便不站着了。”

渊唳云转身要走。原因无他:这天寒地冻,他能理解裴鸣月的好心,也深知后者没有见过有的人是怎样的忘恩负义。便只想着自己离开了,后者说过要为自己的病负责,也就自然会跟着离开。

“哎……”裴鸣月这段时间将渊唳云的病因几乎猜了个遍,终于还是治标不治本,如今后者的心性倒还想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就在这里站着,不然我才是真的要有危险了。”

小孩子闹过脾气,得到了想要的安慰,自然也就安静下来,任由摆布。

“你家阿耶和阿娘呢?”天寒地冻,少有差小孩子端着个碎碗来要东西的,渊唳云皱着眉,心里只觉得这会不会也是个装模作样的假乞丐?

“双亲卧病在床,起不来。”

裴鸣月注意到了这边壮大了胆子回应的小儿,转过头来,目光轻扫:“你要小心些烫,若是有缘再见,我倒可以收你做徒弟。”

小孩手上的茧子看得出,是个常写字的。看得出孩子的孝心,更是个伶俐的,裴鸣月有心让这个孩子凭自己的努力改变当下的生活。

读书少不得要钱,可众目睽睽之下,赠银是不可能的,裴鸣月只好退而求其次。

日落西山,收敛了摊位,裴鸣月有意去寻那个孩子。

“你是那个……”

果然还是小孩子开的门,渊唳云趁机扫视屋内陈设,想原来也算的上书香门第。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小孩子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学医救不了父母,也救不了村人。”

“治得好一个人,又治不好一个县,治不好天地之大……”

“好。”小孩有志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裴鸣月好像看到了前者不一样的一面。

作了个揖,小孩子就把门关上了。

“等我能治一县,再与你学医不迟。”小孩子的声音很轻,支吾着,怕只有自己才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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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主,齐鲁那边几处有意求些神兵,应对朝廷……”庄主已经几次三番说过不再掺合江湖中事,正是因为这江湖终究不可能脱离朝廷独立存在,自己此时把拜帖送过来,无异于是主动触庄主的眉头。

“不见。”现任庄主渊生得位其实算不得光明,可却比既往的代代庄主都更儒雅几分。若是众人都失去了记忆,没有人想得到庄主渊生是怎样一步步站在了现在这个位置上。

江湖之争为名为利者多,朝堂之上亦是如此。只不过这渊生早早便不再插手江湖事务,偌大一个落渊庄,真的就借着这山高水远,藏在了青峰之间。

“庄主,他们是为了齐鲁的百姓。”

当初庄主肯要公子离开落渊庄,为的就是那老道口中的“百姓乾坤”,这弟子原本是齐鲁人士,此话一出口,渊生也能理解前者的所思所想,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盘根错杂之下,所谓的江湖又能有多大用?”

“庄主,力量再小,汇在一起也总能救得一方百姓。”这弟子想得天真。

“不说是一处州县,就算是这落渊庄。”渊生知道面前弟子心善,便愿意多说上几句,放下手中大大小小嗯工具,看着还差火候儿的剑胚,示意弟子稍后上手来完成,“你可想过,那么多人不愿意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成功过么?”

“但庄主在这个位置上,是,是天命所归!”只恨自己的口条总在重要的时候说不清楚,这话放到谁的耳朵里,都像是刻意的阿谀奉承。

庄主笑着摇头:“哪里有什么天命?”

“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不一样,庄主你不是坏人,那些人为的是权利!”

“你又怎么知道我为的不是权利?”是生存下去的权力,也是能够为自己心上的人,为那些值得的人某一些利,怎么不算是为了权利呢?渊生心中暗笑这弟子终究是年幼,根本不懂有什么是身为一个人能够争取得到的。

“可是,可是庄主不是坏人!”

“好和坏只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那些人眼里我也是杀了他们的亲人。”天底下好人很多,渊生不觉得自己算得上,“至于你说齐鲁那边,你有想过那李定疆到了齐鲁,若是没有反抗还则罢了,不然……又有什么能拦得住李家人?”

“李将军?”事到如今,这弟子终于意识到这位不干江湖事的庄主,实际上从未失了他坐窗前而知天下的本事,“庄主的意思是那李将军要去齐鲁‘平乱’?”

渊生没再说什么,只是由错开了几步,给眼前的弟子腾出空间来,让人能够自己动手打上剑胚:“这里的轻重你把握的还是很不错的,只是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你每打两下,就要把剑胚送到火里去烧一次……”

“有的事要谨慎,有的事应当放大了胆子去做,这只取决于你自己有多大的能力。”

这笔钱要是赚了,身为一庄之主,他渊生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过是一处山庄,哪里比得了朝廷上下,左右牵连?

“能力够的时候,就要去做,那才是你的责任所在。”这弟子不是个傻的,只是把这天下看成了青山照水的黑白分明,教一教,自然会明白的。

“主子应该明白。”

同是年少,又有几人的“明白”是早就迫不得已?至少宇文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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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该明白些什么?”

“主子,复国之后,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主子要明白,到时候便什么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又换不来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莫看如今家家团圆日,却也曾是宇文敏母亲为了保护女儿,被那个所谓的母国推出去送命的时候。

手奉香烛,宇文敏求的从来不是什么复国。眼前灯火笼罩了山村,没有战乱就是最好不过……

“主子的香也上过,该回房歇息了罢?”宇文敏是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傀儡”,那就应该乖乖听话,活到复国之后再被取代。

一个傀儡,终将会因为没有价值被抛弃,也是在场众人心照不宣的。

“好。”锋芒毕露可能让自己在这群人真正有所行动之前就白白送命,宇文敏还是想要好好珍惜母亲一再为她争下来的这条命的。

初一十五的寺庙里,不是一般的繁盛,更何况是年关里的元月初一?原本就香火旺盛的寺庙多是灵验之故,自然早早就堆满了来进香的人。

“今年一定要生个儿子!信女王氏叩拜!”

“神仙,那青梅虽好,我只当是自家姊妹。可周氏女有恩与我,我无以为报,岁月日久,如何才能不误仕途不误卿?”

“想要有良田一片……”

“求一份良缘,三生有幸。”

“长寿。”

“定要多收些粮食,不然难以糊口。”

“邻家那个王大娘可恨极了,总是欺负别人家的孩子,神仙一定要给她长长记性,免得以后还要出来祸害人!”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丽质,就活该那些男子前赴后继?”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乱糟糟的愿望就这样扑面而来,寺庙里的僧道有避之不及,早寻清静的,也有主动迎上来,讨香火和灯油钱的。

依旧像是每一个来求神仙显灵的信众一样,各有各的所求,各有各的矛盾。

还好谁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需要做神仙,不然光是听着这些相互矛盾的祈愿,恐怕早已凌乱。

“都是人,当然有所求。”裴鸣月感受到身后跟着的人又有些不情愿见到这样纷乱的场景,“即便是神仙,也不敢说自己没有半点是从自身意愿的。”

“我若是神仙,早要被他们烦死了。”

“倒是头一次见这般设身处地的。”多少人站在穷苦人的角度上,展现自己的怜悯,又有多少人站在富贵的立场上,认为此乃是前世修为?裴鸣月倒觉得终究都是人在看人。

“也是,一个人向你要东西,另一个人又叫你不要给,偏偏这又是你无用的东西,也着实是矛盾。”

“可这个时候就要看善恶黑白,不是么?”

“善恶黑白?害人的想要个孩子,你言仙道贵生,不算错误。”

裴鸣月现在倒宁可渊唳云还像是刚才相见那样生疏又带着些傻气,如今只要后者脑子是清醒的,总要说出些骇人听闻的话来:“可她教育不得法,这般的‘生’,便是‘生不如死’,又有什么用?”

“哦。”

这是渊唳云一时说不过了。

“神仙菩萨,我那竹马何时才能来娶我?”

“周氏女也想入朝为官,可这世间对女子实是苛刻……”

泥塑上的彩绘栩栩如生,却到底比不过生人的实在。二人矗立在神像不远处,听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祈求,明明多不过是平常,却空余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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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师父,那边小儿玩闹,弟子止不住……”小徒弟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还能镇静自若的来找师父已经是难得,“师父,你快去看看罢!”

“小孩子玩闹罢了,管他们作甚?”

这等事在庙里待久了,早就见怪不怪,做师父的只是要徒儿稍安勿躁,顺着自己的目光看向站在建筑中央的两个人。

小徒弟不理解,皱着眉头看向二者后面的彩塑,目光都带上几分涣散:“师父?”

“那边的神像有什么问题么?”

就在做师父的想要和徒弟说说自己看的“趣”事时,后者终于想起还有要事没同师父说清楚,这一打岔,险些误了。

“师父,你真的要去后面看看!”小徒弟不敢在人前失了分寸,拉着师父的衣角,要把人拽到后面去,“师父,几个顽童闹出事来了!”

“闹出什么事?”做师父的并无不耐烦。这个小徒弟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如今一再说着,想必是有事。

“神像,神像的手指被几个顽童推掉了!”小徒弟这才知道把重点拿出来说,“师父你快随我去看看罢!”

“改日找村里的泥瓦匠来修补一下也就是了……”当初做塑像的师傅早就远走他乡,做师父的想强求也没有办法,只能暗自庆幸这塑像整体没有被破坏。

“师父,你不去看看么?”

小徒弟显然没想到做师父的到现在还能这么继续淡定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手绞在一起,袖口看上去都皱皱巴巴:“师父,那可是神像。”

小儿玩闹若是没有自家长辈看管,旁人又怎么限制得住,这神像现下里已然损坏,急又有什么用?

“神的是神,又不是神像。恶人拿万两黄金做个塑像,也全不了信众心愿。”看着依旧懵懂的小徒弟,做师父的转过头来捻了一炷香,从众人让出的路中走过,将香插入香炉,“坏了变坏了,改日再修便是了。”

泥塑坏了好修,哪怕是庙里的道众都能勉强修葺。至于人心,好坏本就难言,又何谈轻易修之?

“师父求的是什么?”小徒弟很少见师父这般念念有词的当着信众面前上香,“是希望有人捐个新的神像么?”

“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海晏河清,天下修文偃武。”

小徒弟撇撇嘴——师父说的都是些空话,求来求去,什么算风调雨顺,什么算修文偃武?前年求这些,今年求这些,来年还求这些,便说明年年未得应验……

“不是有专门祭江河,祈风雨的日子么?”小徒弟终于还是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不用有所求?”

这个问题,做师父的显然也回答不了。

百姓靠天地山水吃饭,求晴求雨,求黄河安澜,望四海无波,可这些事本就不可能同时满足。

“有意思,连老修行都又和你一样的困惑。”裴鸣月看明白了这道爷的心事,转过头来对着渊唳云笑着,“经书上说:命分俱无差别,就像天上月阴晴圆缺,没有人会时时如意。”

“为什么不能时时如意?”

“天地之间的东西就那么多,人们想要的却无穷无尽,当然不可能时时如意,事事如意。”

“那如意不如意,又是谁来评说呢?”

长风就远山,树摇鸟知意。京城的宫墙里,有人要的,与旁人的如意也是这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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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爱卿这是何意?”每逢年节,众臣献宝实属正常,皇帝倒是头一次见这么明晃晃的写着是给二皇子的礼,又送到了自己眼前的。

这个刘和,很有意思!

“陛下,臣……臣绝无结党营私之意!”

“陛下,臣只是……臣当年……”

接连两句欲言又止,其实刘和早就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唯有皇帝久久没有回应,让刘和不得不继续把话接下去。

“陛下,臣罪该万死。”那锦盒里面乃是一柄玉如意,刘和端得是一语双关。

说得好,好玉养人,岁岁如意,乃是给刚才出监的杨承接风洗尘,乃是有意巴结一番。只是这送到了皇帝当面儿,就有意思了。

“玉”如意,“御”如意,算得了提点,也算得了威胁,说白了是给皇上看的——为了圣心圣旨,我刘和低了头,让你如意。

至于送到皇帝面前来,摆明儿了也是想看看皇帝的意思,又要装作“不小心”,吧这个破绽和把柄主动交给皇帝。

这时候儿的一句“爱卿”,算是皇帝彻底冰释前嫌,不在计较刘和没有管住那年的刘玉宠了。

至于说这刘和到底算不算得上清官好人,其实影响并不大。毕竟皇帝信任自己的能力,要的无非是这臣子能够按自己说得去做,刘和能达到,自然入得了皇上的眼。

“起来吧,朕没有别的意思。”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亲手托了刘和一把,“这份礼物很好,宫宴之上朕允你亲自把这玉如意送到皇儿手上。”

“谢陛下!”刘和终于起身,目光探向皇帝书桌上的锦盒,没有半点儿动手拿回来的意思,“谢陛下给臣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当初也是小儿玩闹,只是朕毕竟答应了皇儿……”在皇帝的目光也落在锦盒上时,刘和已经适时垂眸敛目,把自己的目光降到了书桌之下,“爱卿也知道朕皇儿的性子……若是想要的,说什么也要磨着朕得到。”

杨承有过么?还真的有过。

只在母亲还不是皇后,父亲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儿。只在母亲还每日困在深宫后院里躲着杨承才敢垂泪的时候儿……

当然,皇帝是不会说给一个臣子听的。他说有过便是有过,至少没有人敢让质疑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皇帝唤了左右进来,只递了个眼神过去,便又转回头来同刘和话起家常:“你不宠玉宠那孩子了,如今府中可有你喜欢的儿孙?”

“殿下,陛下……”

“我知道,我是皇子,我不能随意死在不该死的地方。”杨承只觉得可笑。

皇帝打着盛宠的名义让自己作靶子,皇帝又打着报复母亲的要自己不好过,最后还不忘了威胁自己若是在不该死的时候儿死了,那舅舅家最后的族人也不必想要活命了!

皇宫外边儿不知道他杨承的处境,大皇子、三皇子能不知道么?拿自己做什么试金石,亏皇帝自己能够骗的过自己。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弑君弑父,对这天下不是个该有的交待,圣贤书里泡出来的杨承能看得透帝王之术,却躲不开君父之牵。

“殿下知道就好。”左右应了皇帝之命来看杨承,无非是要后者在几日后的宫宴上,千万注意自己的形象,“这宫中锦衣玉食,总比吃不饱,穿不暖,打断腿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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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月华清冷,照在明艳的人儿身上,一阴一阳,倒也出奇意料的和谐。不过四下里无人观看,惟有琴声与伴,加上个早就在屋内睡熟了的渊唳云。

“几日不弹,竟也有些生疏了。”这段时间里,裴鸣月多顾着给自己这个病人调理,平日里喜弹、新练的曲子也很少有时间耐下心来弹上一弹。

几番夜露沾身,寒意难却,裴鸣月原本身子就弱,即便这些年调得还算不错,却也不想再带着个“病人”的时候,把自己弄得更狼狈。

无可奈何的从屋外挪进了屋里,裴鸣月看着已经被占据的床榻,盘算着自己应该靠在哪里更好——这荒郊僻野能找到一处能住的地方已经不错,哪里可能一人一间房?

骤冷骤热,眼见着琴身上的裂痕,裴鸣月有些心疼。摸了摸上面裂痕的深度,借着昏暗的烛火,把蜡烛凑到离着琴身一两寸距离的地方,想要看清楚裂痕蔓延了多深,里面的灰胎、木胎有没有开裂。

裴鸣月忙着打理自己的琴,躺在床上的渊唳云也只是两只手环抱着剑,前者目光打量上去,渊唳云当下里就翻了个身,似是不想让人察觉自己的口是心非。

“喜欢便喜欢,总是想那么多……管他是谁的?总也不是偷来抢来的。”

窗外风声忽躁,附近的灌木丛划过一阵悉悉索索,裴鸣月把琴安放好,眯起眸子对着外面望过去。

所幸月光皎皎,照了来人的影子,映在胡乱糊上的窗户上,让裴鸣月能够看得清晰。

屏息躲过了后者吹进来的迷香,裴鸣月靠在一旁的椅子上,佯装中计,想要看看来人到底图谋些什么,又是否和自己身边的这个渊唳云有上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到如今,裴鸣月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那句话,这所谓避谶也算有道理的,可多少带这些迷信。哪里就巧合到了这样的地步,刚巧在说过之后就真的有贼人来了?

唯有这几日接连施药露富,吸引了心有歹意的人过来,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偷去的——升米恩,斗米仇。有的人懂得感恩,有的人便只被财富眯眼。

窗怀月影,灯烛昏散,刚刚好就把琴额上的碎玉映出光辉,照那日一样的异样光影,影影绰绰的笼了整屋……

过了不一会,屋外的贼人果然毫无顾忌的闯了进来。裴鸣月双眸眯成一线,只等着这贼人靠近。

“不要动。”

“你,你竟然……”

裴鸣月一手摸到了烛台,就到这人面前一看:“是你,今日在村里你便不老实,目光只往我身上瞟。”

“娘娘,我错了,神仙放了我吧!”有裴鸣月钳制着,对方也不敢跪下去求饶,只是欠着身一再的要裴鸣月今日放过他,“姑娘饶命!小的,小的真得没有……”

知道了来人的身份,裴鸣月到也放下心来——这碎玉佩定然是有说法在上面的,至于面前这人,既然不是专门朝着这玉佩而来,目的倒是觊觎自己的“美色”,就好办的多了。

“往后若敢欺男霸女,自会有人收拾你!”

将人轰了出去,裴鸣月独自对着桌上的琴默然良久,终于把烛火就凑近了玉佩。

影子是放大镜,蜡泪也可以把碎玉上的字倒模出来,只是嵌进去那一半,裴鸣月现在还不想动。此时此刻,床榻上的人,桌前的人,各自有所逃避。

青白描窗,月夜更寂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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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京城多豪富,楼阁亭台闹不休,再添几处花灯好不喧嚣。皇宫内苑宫娥旧人风韵稍陨,便有新人来替,端得是盛况非凡。

宴饮稍醉,眸中朦胧,少不得见月影坠芳娇,直落下数万仙琼,难辨天上人间。

“什么人?”桌案前,杨承一人独坐,烛影对月影,倒显微光落魄。

难得皇帝今天没有要杨承随侍左右,也恐怕是粘在他这刚才从牢狱中出来的身子给佳节平增了晦气。

杨承倒是乐得如此。荒淫乐事,人情谈笑,哪里是一家团圆?

只是杨承无心也无力劝谏皇帝半句。宫墙之外,豪门亦少不了寻欢作乐,此时节与一家老小共度佳节。若是清官,怕是留不在这风波诡谲的京城。

至于贪腐之官,家眷也享乐其中,盘根错节,哪里是能轻言改变的?

“唔……”来人并没有回应杨承的话,只是满身的醉意,让一切变得明了。

这宫里面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皇帝的?就算是误打误撞闯进来,杨承也不信背后无人指使:“是什么人让你来的?”

“你是,你是?”一双迷离的眸子,柔而不媚的腰肢早就在千万次的练习中定了型,“这是哪里?”

说来也是可笑,杨承自认为自己什么处境这件事,在宫里应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竟然还有人觉得自己有所威胁,想要一并将自己和这个宫女嗨去——所谓斩草除根,到底是无能之辈,心狠手毒罢了!

“我不会是你想找的人,你不该来这里。”又或许根本是皇帝耍弄自己的新招数,杨承知道皇帝年岁大了,便愈发担心手底下的儿子又反心,将他踢下那个位置。

只可惜,杨承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不坐在那个位置上。年少时不辨忠奸,连母亲和舅舅都护不住。到如今更没有半点魄力劝谏日渐昏庸的君父……又怎么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圣贤书?

“奴应当在花园,在花园……这里不是花园。”

宫女跌跌撞撞的要往外面闯,只是被人送进来容易,找到出去的路却难上加难。即便出去,又该怎样回到宫宴上去?

稍回过神来,宫女便只剩下蹭到杨承身侧,拉着后者的衣摆,恳求后者给自己寻个活命的法子:“求求你,救救我。我这样回去会死的。”

不欺暗室,需知慎独。哪怕藕臂玉肌,哪怕香软自就怀抱,就算这个宫女和皇帝没关系,杨承也不会碰她半分。

美人落泪,怎不算我见犹怜。莫提后者如今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自保犹难,更休提保人姓名。但杨承也明白,若是真个闹大,皇帝无论如何不可能为了一个宫女和自己计较,那样太失颜面。

圣贤书里也教人莫窥人妻,莫欺室女,若为救人性命,气节也不过眼前云烟,零碎人言。

只可惜,这是在皇宫里。杨承不谈用自己所剩亲人的命去赌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去赌皇帝同他仅有的那点血脉之情。

“你出去罢,我也救不了你。”从宫女手中扯出了自己的衣角,身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杨承就更明白,自身难保的自己,又谈什么“损名节救人一命”?

月高天旷,有的人一辈子却难出这几尺高墙。杨承不羡隔院的灯红酒绿,只羡墙外的生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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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昨夜此间有贼人来此,我们早些走。”蜡油并不能将玉佩上的字尽数拓印清晰,昨夜裴鸣月一夜未眠,也没有将其上的内容弄明白。

勉强看得几个字,连蒙带猜,裴鸣月便觉得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很是熟悉,像是当初父兄的门生——若是没有猜错,玉佩之上,应当是一份名单。

一份能够在裴家倒台之后,依旧有所影响的士人名单。

“哦,你不是把他打出去了么?”

渊唳云的话有些出乎裴鸣月意料,她原以为前者应当是彻底睡熟了,却不想昨夜的事被渊唳云看了个明白。

“你就不该放他走。”渊唳云将剑换了只手握着,“你又不可能随时找上他,他会害人的。”

不远处河水周折,几分澄澈。沿河望去,河边堤岸有人饮马,几丛翠草的生机,不但惹动了马儿浅尝之心,也要人看见春色将近的希望。

“他有伤我之心,到底没有害我姓名,于情于法我不该杀他。”裴鸣月意识到渊唳云似乎有些过于决绝。这种决绝并非是直断黑白……这样下去很不好。

只是渊唳云市井沉浮,端得是弱肉强食,并非是有理有德便能长命。

“齐鲁州县不知还有哪一处是清官,行正道,若是贸然将那人遣送官府,只怕更要惹出问题来。”

转过头来看见渊唳云已经拉着两匹马凑近河畔,裴鸣月万般思绪,也只剩下一句:“河水曲直,非是一日之功。”

沿河三五里,晴阳碧空间。缓步五十里,明月又高悬。

日复一日,渊唳云大拟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回不去曾经的街头行乞,更不知道可该回到那落渊庄,去讨所有人不痛快?

一轮明月几处望?一处齐鲁一处边。半点团圆不得见,再有高墙无出路。

“如果能回去,我又能为谁求一份公平呢?”两世为人,一心渴求的无非是有家团圆,可惜终究还只是孤身一人。是梦是幻,在裴鸣月心里已经不重要,只是无力感深泛心头。

名字里的月,果然是缺月总长过圆月时。所谓的平安,似乎也早就成了必然的庸庸碌碌。

“朕听闻你在馒头铺里面做帮工,可有什么是和这宫里没有的新奇物什?”

明知自己在皇帝眼中其实不过是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李平安半点也反抗不了——边疆几十年风雨转头空,更何况是众人笑谈里的他?

“回陛下,馒头铺里只有那些寻常的馅料,难比宫中十一!”茶余饭后总归要找些乐子,李平安知道从自己的身份到经历,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合适做这个乐子,“陛下若是喜欢,臣为陛下做来。”

李平安知道宫外都是怎样戳自己脊梁骨的。将军独子文武不就本就惹人唏嘘,更是拿民间的玩意儿媚君,是奸是佞,没有半点君子风度。

可是那有如何呢?同李将军那样忠一个日渐昏庸无道的君,当做自己的忠君爱国?还是同那些上下沆瀣一气、卖官鬻爵的文武官员一道?

“哦?那朕听闻不少卿家都极爱那城中的华表楼……”

华表楼。李平安面上不敢有所表现,只是藏在锦衣之下的每一根汗毛都悄然立了起来。

华表楼是江湖势力,皇帝应当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不知李将军可有带着你去过?”

“不曾。”

略有缓和的那几日,李定疆想要带着李平安去过,只是李平安缺的从来不是“世家公子都去的华表楼”,而是李氏夫妇再也弥补不了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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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将军久驻边疆、深爱发妻,为人子,你还是要理解他的苦衷。”批评李定疆不知爱子的也是皇帝,转回头要李平安理解父亲的还是皇帝,两边的好人都做了,话里的文章也说给有心人听了。

李平安知道自己那个父亲实属愚忠。有了齐鲁这件事,李平安对自己的想法便更明确了——坐山观虎斗,终于两头空。

对于皇帝来说,既能要寻常百姓眼里的李家声名狼藉,又能两方制衡,如何也是不亏的。李平安不得不承认,即便皇帝而今忠奸不辨,又三番两次劳民伤财,可是那些权术从未曾离却心间。

“谢陛下宽慰。”有了今日这一遭,李平安便意识到有些消息绝非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固若金汤。华表楼若是被皇帝查出与自己的干系,李家也好,朝堂上也罢,恐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席间休息罢……”皇帝轻抬下巴,左右宫娥便有序的去给席间众人斟酒,“这酒自打西域来,诸位卿家看看可合口味?”

面前錾银的小盘上乃是一块乳酪,长城关外之地盛产此物。李定疆当年平定边塞之乱,乳酪是不鲜见的,只是李家瞧不上何等“突厥蛮夷之物”。

李平安不过曾说了句“味甘鲜美”,非但是被做父亲的好一顿唾弃,更是将带回来那些好的坏的,变了质的全数丢给了儿子:“既然喜欢这蛮夷之人吃的不干不净的玩意,你便吃个够。”

“李家哪里见过你这般不争气的儿郎?”

时到如今,李平安也琢磨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不争气”值得母亲拂袖而去,留那时候尚幼的自己枯坐在桌案前,哭着把那些酸苦的物什放进嘴里。

父亲看不起所谓的“突厥”人,把这些乳酪琼浆都当做“蛮夷之物”,却不想皇宫里却把这乳酪盛在福寿錾纹的银盘之上。处在李平安的角度上,实实算得上荒谬可笑。

只是那一次把人吃伤了,往后再看见这乳酪便忍不住的干呕,李平安有心佯做酒醉,只是酒未过三巡,醉也蹊跷……

另一侧漆盒里面的果脯,想来也是一道自西北送进宫来的。朱漆八宝描金的漆匣衬得果脯橙黄诱人,李平安却依旧没有胃口尝上半点。

这果脯背后倒没有什么故事,倒是这些年李平安把自己口味养得刁了,总该有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总之自己是文不成武不就,总之旁人眼中自己缺家少教,宫宴上的东西即便不吃,又能怎样?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李平安倒也乐得能一蹙眉便让人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再逼着他做什么……

“刘爱卿,五年之期已至,当初答应二皇子的猫今在何处?”所幸皇帝只是瞥了一眼李平安,便将矛头直指刘和,“朕听闻,你还有哦一宝要献给二皇子做赔礼?”

刘和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作揖要同皇帝请示,把当年做出蠢事的孽子带上来,一并由二皇子处置。

事件最中心的另一者却好像对于这一场大戏毫不关心一般,拿着筷子夹下花生米大小的一块乳酪,轻轻放入口中,转身又去碰那边金錾银镶八宝的酒壶。

有意思。李平安知道杨承如今的处境可远不是表面上这样金尊玉贵,还能撑出一副清贵之极,万事不入眼的模样来,也实在是个本事。

只是李平安没想到的是:杨承早就看透了皇帝的把戏,而身上的伤又显然不允许他有太大幅度的动作——扯疼了伤口,还要自己忍住,免得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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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宫娥歌女中,果没再见那日误入房中女子的身影,杨承垂下眸子来又给自己添了杯酒。

这高墙深院之内多少人命官司?井里、梁上又有多少冤魂无处剖白自身……杨承若是一个个去可怜,怕不是早也成了其中之一。

“二皇子殿下。”刘和看得出面前这位殿下似乎略有失神,不然早该察觉自己的存在,“臣请殿下安。”

老大和老三都在杨承对面坐着,此时刻前者眉头紧锁,张口欲言,终于还是自斟自饮,夹了一口同样不喜的乳酪,把目光别到一侧,看着李将军的儿子李平安。

“殿下,这是殿下当年要臣五年后送来的猫,殿下……今日臣携孽子前来践诺,还望殿下宽恕。”

刘和自来是个能屈能伸的,见杨承看着他默不作声,作势要捧着那猫跪下去。

只是猫儿这东西本就娇贵,被周围这般明里暗里的剑拔弩张吓得炸起毛来,对月亮出肉垫下藏着的爪子,朝着刘和的朝服抓将过去。

“承儿!”

朝服怎不算朝廷的体面?毋庸置疑,若是杨承再没有个反应,皇帝便要先令左右擒下这猫,杀之后快。

此时间,皇帝不愿意这么做——他想看着杨承亲手杀了这只猫。无论是捅死,还是掐死。

“父皇,臣见这猫被养得很好,如此便罢了。”杨承看得到皇帝眼中的嗜血,撒了个在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谎。

这只猫是西域来的长毛狸奴乃是驯化过的家猫,全然不似野猫那样生性难驯。

现在这猫怕人得紧,甚至比自己当年那只小猫还要细瘦,杨承知道:刘家显然是养的不好。

可皇帝想要这猫死,又想把屠刀递到杨承的手里。不只是对一只牲畜性命的不顾,更是皇帝对杨承的掌控欲在作祟!

知子莫若父,皇帝知道杨承心里埋着怎样的想法,目光落回到狸奴身上,缓缓摇头,试图激怒儿子:“朕看这猫,倒是养得远不如你当年那只。”

能在夜雨里为自己的宠物跪求一个公道的是当年的杨承。如今的杨承,只会弯下腰去,朝着皇帝深深揖礼。

“怎么,承儿你……”

句句承儿难入耳,杨承却还要维持体面露笑颜:“父皇,臣已经不会养猫了。”

“承儿是怪朕当年没能救回你那只猫?”被儿子驳了颜面,皇帝言语中夹枪带棒,“朕知道那只狸奴对你来说意义不同,先皇后去的早,终究是朕愧对于你。”

又提起先皇后了。宴中老少口不敢呼、鼻不敢吸,这皇家父子的一个唾沫星子,落在身上,难保不是一命三族。

“父皇,佳节宴饮,父皇便由着弟弟些罢。”若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半点异样,做大皇子这个做皇兄的也实实是难成大器。

“此事与你无干。”皇帝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为什么要掺合进来,也不愿意让后者掺合进来,“是朕为你二弟弟讨来公道,他性子软,你也这般么?”

大皇子还不傻,此时再说什么,怕那需要亲手弑猫的人就该变成了他。

十几载未曾见过几面,又哪来那么多兄弟之情?饶是还想说什么,大皇子终于还是自斟自饮,静观其变。

“承儿,当年刘玉宠伤你狸奴,朕约他今日携狸奴进宫,就是要你解气的。”

人命见多了,不害命便是自己能做到最多的。倒是这狸奴,与人无害,杨承实在不忍。

“呈朕的龙渊七星匕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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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尽管早对皇帝是怎样秉性早熟于胸,在这月下泛光的匕首递到手中那时分,杨承还是不免心头一颤。

匕首入手微凉,借着这冬日,寒意几乎要渗到骨头里去。杨承知道自己如今身子弱,可到底还没有弱到这般光景——无非是心寒。

见惯了人命……这话思来轻巧,等到杨承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把这匕首插到小小狸奴的身上,而后者正仰头望着自己。

杨承看来似乎确实比刘家父子更人畜无害些。

只是心里也早不知什么时候把一条人命的生死去留当做了理所应当。这宫闱之内可能一切早就没了心,哪怕是深受其害的人,也渐渐被磨没了心肠。

“承儿,怎么了?”

皇帝在明知故问。

“父皇,这狸奴无过。”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讨苦吃,杨承还是为了自己仅存的那一点温热心肝求一份可能。

“狸奴生在西北,养在刘家,便是它的错。”皇帝当然知道杨承在想什么,只是他最爱看的就是后者这样的明知故问,喜欢看的就是杨承用尽浑身解数却也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

就好像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坐在高座之上,任予任杀的皇帝。

“父皇,臣……”杨承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如果继续驳了皇帝的面子,这只狸奴的死相会有多么难看。

杨承也知道自己再说下去,等宫宴散了,皇帝又会小儿难养屡次三番的想要从自己身上寻找为君为父的生杀予夺。

“嗯?”许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能够看到怎样的乐子,皇帝的心情不是一般都好,“承儿若是下不去手,朕倒也不在乎要左右代劳。”

可惜皇帝有些许算错了。杨承今日不知哪里来的胆气,也许是那一句“先皇后”,又也许是那个无辜的宫娥,想要和皇帝抗一抗,为这狸奴赌上一命。

“既然承儿还下不去手……”

“朕记得刘爱卿还有一件礼物要献给二皇子。”

皇帝此言一出,杨承原本已经崩到最紧的弦儿一下子没有了释放的出口,换来的便是胸口不停起伏,心跳也已经顶到了嗓子眼,要杨承憋着一口气,出也出不得,进也进不去。

果然是一国之君,皇帝的喜怒无常从上至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意义上猜得透。

更何况,皇帝虽是昏庸,却不是自打坐上这个位置便一直刚愎自用,不然先皇后一家不会扶持一个如此无用的皇帝,又不在事后早早除之后快,将那时候还小的杨承推上去做傀儡。

“是,陛下。”刘和是个懂眼色的。

可以猜不透皇帝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时候给皇帝抬轿子,刘和确实是懂个十成十:“陛下,臣这里有一柄玉如意要献给二皇子殿下,殿下适才……权当为殿下冲冲晦气,往后岁月,但愿殿下事事如意。”

刘和正庆幸面前这位殿下果然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锦盒,盘算着这二皇子会不会明白皇帝的话中有话,却不知杨承的目光实际不过是在透过他刘和看向他身后的刘玉宠。

当年怎样的威风,如今怎样的木讷,杨承并没有可怜任何人的心思和资格,只是难免心中苦笑:却原来天下君父俱一样,未有亲情,皆是算计。

杨承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可能有子嗣,只但愿那时若是能由自己做主,定然不会做皇帝和刘和这样的父亲……

“承儿也不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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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臣尚有嫌疑在身,这礼臣不敢受。”这明晃晃的是皇帝借刘和的口要自己认清自己,杨承知道自己反抗不了。

有些事只允许皇帝自己做,却不允许杨承拿这样的借口来拒绝自己:“这好好的上元夜,你提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父皇,只是这礼臣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拿。”刘和当然不是来和自己结党营私的,杨承知道,在场众臣也明白。

可东西落在手里,一切也就变了性质。皇帝改日连刘和也需要牺牲掉的时候,这便自然而然成了证据。

“往日的事,臣早就不放在心上……那时候也不过是臣年幼无知。”杨承知道这句话对于皇帝来讲也无异于是一句违逆之言,“臣如今长大了,一只狸奴不该大动干戈,损了内外和气。”

若是两三载前,这样的话说出口来仍同剜心割肉一般。如今确是不同了,杨承那份傲骨不得不为了还活着的人,深深埋葬在自己都不知是否还存在的角落。

此言一出,杨承也知道自己在未知和面前这只无辜狸奴的命中,选择了那个对于自己来讲最稳妥的一个。

接下来不用皇帝说,刘和也该紧逼上来,要杨承自己动手杀了面前这狸奴了……

“这礼……”

“承儿不要,爱卿便给朕。”目光交错的刹那,皇帝已经默许了杨承的选择。

本来就是要后者认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皇帝的目的达到了,这玉如意杨承不收,皇帝倒也乐得自己库里更多些宝贝。

“那这狸奴,殿下……”刘和也不敢完全拿得准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只好欲言又止的把一锤定音的权利递还给上位者。

“承儿?”

皇帝没有抬头,杨承抬起头来看着前者,高台之上,皇帝的一举一动总好像蒙在薄纱之后,让人看不大清。

杨承明白,皇帝此时越是一言不发,自己越是没有选择的权力——这只狸奴比自己更没有选择的权力。

“既然如此,贵府公子当初是如何做的,今日我便如何还好了。”杨承面不改色的把视线移动到狸奴身上。

狸奴的一双眸子随着光线变化,瞳孔慢慢放大,又因为面前人锦衣深映,微微缩了缩。

直到杨承举起手中的匕首,狸奴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命,垂下头去一动不动,静静等着死亡的降临。

杨承当然是下不去手的,原本就在微微发抖的右手此时更是控制不住。

感受到皇帝投过来的目光,杨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长痛不如短痛,总不能让前者当着众臣工的面,把小侄儿的事说出来……

左手死死扳住右手,杨承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能让狸奴死的时候痛快些的办法。

当削铁如泥的匕首被狸奴颈骨牵住,后者方才发出第一声,也是唯一一声惨叫的时候,杨承手里的匕首还是险些落地。

“承儿,当年的仇如今也算报了。”皇帝当然知道杨承现在心情几何,也没有继续把人为难下去,“下去换一身衣服再回来,原本这上元是不该见血的。”

上元不该见血,可是一家上下老老少少几十口,奴仆旧部洋洋洒洒几百人的血,也同样洒在了上元夜!

杨承已经无心去看刘玉宠是怎样的表情,是悔不当初?还是终于也对狸奴有了几分感情?

在左右簇拥下回殿换衣的杨承只知道——自己手上真真切切的沾上了无辜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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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殿下还不回去么?”二皇子适才更衣,要左右回避。只是这殿下进得殿门也有些时候,也不见出来,左右想要去交差,又恐杨承出了什么问题。

门外人声音传进来时,杨承尚且在就着已经染的淡黄的水,一遍遍清洗着指缝隙里面残余的血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洗干净这无辜性命丧于己手的负罪感。

那一刹那的殷红早就变了颜色,可杨承一遍遍的洗,水里倒映的最清楚的,还是自己那张肖父又肖母的脸。

憔悴不改温侯貌,眸藏秋水睑含春。苍烟如削唇朱宝,端得是惹人神魂。其中三分肖父的凌厉,再有七分肖母的儒雅气,要杨承即便面溅殷红,也绝不显得邪魅。

“你先回过父皇,我晚些再到。”皇帝想要达成的目的达到了,也就对于这个儿子还在不在宴上失了兴致。

倒是这些许年的遭遇,要杨承早已忘怀往昔岁月里不顾体面也要保护的东西。以至于皇帝今日这般殷勤召唤,也没有唤起杨承对于五年前这事的记忆来。

天命百二十,五年似乎真个算不得长,可五年前应该是什么样子,母亲尚在时候,自己同母舅家的小儿在宫里捉迷藏又是怎样光景?

曾记得自己也藏进来过这间宫殿,躲在里面不做声的听着门外人的呼唤。望着烛光炯炯,杨承恍觉得那些曾经离着自己已经太远,有为了一只狸奴屈膝的资格,也已经是在许久以前。

现在的杨承,明知舞女走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明知再快的刀也少不了害狸奴痛苦挣扎,却依旧选择漠然。

明月空照影,不解人苦闷。宫墙内外,胸中各有千种愁思。

“庄主,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么?”自打那日从庄主这里听了些不明不白的话,这弟子回绝过齐鲁来的江湖客,心中也几番惴惴不安。

“回。”也曾是这般明月夜,与妻共赏。再后来,妻亡月孤,也好歹有儿绕身侧。

早些年渊生倒不觉得寂寞,只是年纪渐渐大了,江湖与朝廷愈发搅在一起,也难免让他有些想儿子了。

渊生在这后山里建了房子,几乎不怎么回庄上去住。只是铸剑的水离着住处尚有一段距离,路途之上,弟子犹豫着开口:“庄主,有信帖邀您前去比武。”

往年里渊生都会一口回绝。可闲寂的久了,渊生心中也难免泛起一丝涟漪。

“庄主,庄里面……”

多少人慕的不是落渊庄的铸剑,而是落渊庄的江湖地位,渊生心里也是知道的。

“过些时日再说。”年轻人里多得是好高骛远的,渊生不知道他们出去能惹出什么事来。

“先回去罢……”

杨承终于还是回到了宫宴之上,皇帝只抬眸给了个眼神,模式化般唤了句:“承儿来了,莫要贪酒。”

夜露重重,霜压殿角,也无寒鸦悲啼,犹衬得杯中酒冷。杨承猛吞一口,害得自己无奈掩口呛咳……

原本晦暗的眸子在今夜流溢着光晕,不过皇帝没有再过多留意杨承,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歌舞不休,早失了年轻时的壮志。

杨承不是没劝过,君父是万民之君,圣贤书由不得杨承为了自己好过便不同父皇陈情。

“朕励精图治数十年,还有什么对不起天下的?”

劝来谏去只换来这样一句,其实杨承早就有所预料。当这句话从帝王口中说出来时,原本无光的双眸更是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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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跌破了我的镜子你可要还。”也不知这两日渊唳云是闲的实在没有事做还是如何,翻来覆去的拿着个铜镜端详。

裴鸣月原本无心管他,左右不过是个铜镜,坏了再买就是——直到这人像是魔怔了一眼,像是指望从铜镜里看出花来。

“铜镜如何跌破?”

哦,却原来这人还没傻透。一双眼紧盯着镜子,头也没抬的回应着。

“撞到石头上便花了。”裴鸣月皱皱眉,头一次后悔把病人治好得太快了。

这些时日,裴鸣月还没琢磨明白渊唳云这病到底从何而来,只知道后者神魂不稳,琴也弹着,药也给着,终究有些治标不治本。

至于那和小师弟越来越像的容貌,也惹得裴鸣月不敢带着人在官道上大摇大摆:“世上人千般面容,你盯着铜镜也变不了你自己的。”

听了这话,渊唳云又在喃喃念着什么,裴鸣月干脆不再去管,看着星月朗然,释怀过往。

“我们要走快些了,趁着春天还早,我在西北那边有事要做。”水中月是天上有月,镜中花是芳林有花,裴鸣月很想要渊唳云接受现实,可连自己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看着面前痴痴的人儿,裴鸣月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确认渊唳云和落渊庄的关系。

但人原本先是自己,才是哪州并哪郡,何方人,谁家子。裴鸣月知道渊唳云想要找的是“自己”,而不是那无时不刻提醒着他异同的面容。

“罢了罢了,你知道我有事要做就好,挣得钱来,才免得饿死。”

各有所困,自然也都安于无所进退的现在,互不埋怨。

“天上这些星星能看出什么?”

“看出来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些算不得凭空出现的零碎记忆告诉渊唳云,天上的星小看一个人的一生,大看国之兴衰。

一次次甩不掉这样胡乱的想法之后,渊唳云终究只是觉得可笑——他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还说什么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是常事。”捻了捻手中的线,宇文敏真的不知道面前这群人到底在用什么来要挟自己。

所谓越积越多的慢性毒药?所谓母亲换来的命?抑或是圣贤书里的天下太平?

其实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在乎生老病死的人以为前两者能威胁到自己,在乎忠孝节义的人以为后两者能拿捏自己。

死有死的好,活有活的好,既然现在还活着,宇文敏便将就活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主子何必做刺绣毁了眼睛?”似乎觉得这低档的绣女之工拉低了故国,眼前人绕过了宇文敏的话,“复国之后,天下尽是主子一人的。”

“眼睛重要么?”复国重要么?

该死的、能死的都死得差不多,宇文敏可不像是宫里那位,还有能被要挟到的软肋。

“宫里那位得了我们的消息,如今也有了反心。”

指尖微微一颤,宇文敏好悬没有让手里的绣花针刺破指尖:“反的又不是数十年前的国,与我何干?”

几个月前,他们也是这样斩断了自己最后的一份情愫所托,如今把另一个血淋淋的故事摆在自己面前,竟也不觉得自己会觉得兔死狐悲?

宇文敏心里在笑面前人的愚蠢。为了要挟便心狠手辣,对百姓又能好到哪里?如此说来:国祚难延,复国无望,又怨得了谁呢?

“主子当真……”

“好,那你们与我递信给他好了。”宇文敏一如往昔的波澜不惊。

既然你要将我当工具,那我便做好这个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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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将军,前面便是齐鲁地界,一连半月急行军,将士们都累了。”副官是皇帝从京城派来的,原本仗着皇帝钦点,又给了协理之权,一度不把李定疆放在眼里。

不过区区半月,李定疆在军中的威望,加上过硬的本领,终于还是让副官不得不以礼相待。

“附近河流有多远?”活水上游安营扎寨,一则不怕断水断粮,二则也免得井里轻易被人下药,药翻一众士卒。

李定疆有李定疆的弱点,可一家几代冲锋陷阵,该有的本事确实不少,也难怪会看不上自己那个一无所成的儿子。

若是往后岁月听闻京中谣传的“以色事君”、“以民间的奇淫巧技换得皇上青睐”,父子两个定然要死一个。

饿死事小,名节事大,在世家本就如此,更何况是自认铮铮铁骨的李定疆这里?

“将军,最近一处也要十五里。”

十五里说远不远,可说近,也少不得要原本疲困的队伍载重疾行半个时辰有余……到那时分,人困马乏,遇绿林借地势突袭,只怕也胜负难料。

草料尚足,给人的补给却已经不够,眼见着日落西山,贸然行动必将酿成大错,所幸李定疆不缺处理此等事的法子:“差五十精兵,随本将一道东行饮马,其余人等,就地扎营。”

安排好了众将士,李定疆也不怕这副官趁此机会图谋话事之权。

当今皇帝未曾掌过兵,更不曾御驾亲征,当然不懂军营之中的上下同心。若是随意安插来一个副将能轻易掌兵,那这队伍早也成了一盘散沙。

将帅难得,不只难在头脑,也难在上下一心,难在德能服众,而非力压众士卒。

有先皇留下来的李家,皇帝老儿自继位便不愁开疆拓土,对于军心民心,始终少了一份该有的理解。

旌旗招摇,那所谓江湖豪杰、绿林好汉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同朝廷直接硬碰硬。

更何况李定疆亲携精兵,李家建国安邦的功绩斐然,在百姓眼中尚有威望,即便前者亲自领兵,不少百姓犹觉还有回旋余地。

江湖绿林当然也没必要去出这个眉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最终沦为肉盾的,还是那些寻常兵卒,谁又知可也是来自齐鲁本地?

于是这些欺软怕硬的好汉豪杰,怀几分仁德之心,又有几分是求忠义功德,到底还是他们自己心中最是明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如今曹公早不在人世。”

大江东去,卷黄沙翻腾,总有人久试不第,望天地之间,今昔皆同叹。

李定疆听闻此言,想起自己佳节难团圆,也难免兴感。

“这是李将军奉皇命至此,尔等远离!”

手下轰人的声音随之入耳,李定疆想要张口拦上一拦,问问那士子谁家谁户,只是……话至嘴边口难开,李定疆别过头去不想再管。

只是李定疆不知道,过路之人不是士子,但凡回望,怕也不会轻易让两个人离开。

“曹公?”纷乱的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个人,渊唳云不明白裴鸣月为何提起这人的诗,“一代枭雄与你我何干?”

裴鸣月身负两世,总想今昔,渊唳云确是不同。天上月为镜,地下湖为鉴,他先要搞清楚自己是谁,不然哪里有什么过往,又怎么去计划未来?

活明白了现在,才有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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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天寒地冻,冰河借渡,倒是给了李定疆一个方便,砍了湖畔的干草,队队人马踏上去,冰裂不了,马蹄也不至于打滑。

“陛下圣明,这是天助平叛!”行伍之中必有齐鲁人氏,故乡一望,难免生出异心。

李定疆不怕一个两个的反了,怕的是兔死狐悲。今日是齐鲁,明日又是何地?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副官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李定疆身上。今日的李定疆,会不会也明日的自己?

当然,李家的忠义是带着些愚蠢的,不计回报可以,不论对错,要的却是所谓正统和名节。

“将军想过平乱之后要怎样么?”原本已是民生凋敝,副官这句话,其实是想问问李定疆想没想过自己。

上了年纪的李将军,早就不是马上回眸引众家姊妹目不转睛的俊少年,原本驾轻就熟的一杆银枪,如今也有了不得不避讳的弱点。

所谓老当益壮,不过是学会了千种万种隐藏自己弱点的办法,锋芒也随之微弱。

“平乱之后,自有陛下定夺。”李家的权想收回去不难,李家的威望却不是皇帝轻易夺得走的。边疆赴齐鲁,李定疆每想家书寄妻子,提笔便难免犹豫。

或许盛极必衰,自己早该在李平安身上窥见。若是……

大军过境,不远处的孤桥显得单薄无力。栓在渡口的手摇船,更如落叶飘零。

李定疆久居边塞,日望大漠,也未尝有如此凄凉之感——终究是老了,终究是无能为力。

也终究是在对与错之间,选择了所谓的一世清名。

“姑娘像是个清静观音。”上香的人看见了借宿的宇文敏,不知从何处有这份“惊为天人”之感。

前几日,后者以为母祈福的借口离开了那些前朝遗老为她圈定地界儿,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为人圈禁。

宇文敏生得算不上惊艳,甚至连好看也谈不上,皇家没有什么特殊的血脉,能要人冰雪聪明,自然也没可能养出代代娇女……“好看”只停留在宇文敏母亲那一代。

想想也是,自务耕织,夙兴夜寐,还要随时担心着项上人头,放在谁的身上,也断不可能还生长得珠圆玉润,藕臂皓齿。

“多谢夫人,只是……凡夫俗子怎比观音?”

“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眼便知道。”这位夫人接下来的话,便能解释为何看着宇文敏这般亲切,“我儿还在人世时,也如你这般眉目。”

宇文敏只觉得老夫人年纪是真的大了,不然早该看出自己愁眉锁目,哪是那样的清静眉目?

“只是姑娘,你在愁什么?”

这夫人伸手去握宇文敏的手:“姑娘,岁月尚久,我那姑娘便是为子女走失,尸骨不存而愁坏了身子……”

“姑娘,听我一句劝,莫要再愁了!”

“好。”宇文敏应了,却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香烟袅袅,暗缠枝头未至春。宇文敏曾以为“花开花谢自有时”,只是方才这夫人的话,要前者一时间慌乱心神。

为了绣样图画,宇文敏也曾攀折过将开的春花。如此,又怎算得上“有时”?

“主子,该回去了。”

“我再为母亲上支香。”母亲又成了宇文敏最好的借口,曾帮她逃了生死劫,如今又解着忧思难,宇文敏也知道自己在逃避。

逃避自己生来就是前朝血脉,有些事不得不牵缠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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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日高悬青天之上,除却干凛的空气,任何事物的都沐浴在光明里,阴影也随之无从遁形。

许是上元夜的磋磨,让皇帝证明了自己的权威,有干脆只是为了齐鲁的事情有些操心,总之不会是因为皇帝大彻大悟,想要一改往昔……

只是好歹连着几日没来寻杨承的麻烦,朗晴的白昼莫名清闲。

李定疆到了齐鲁,皇帝也不多留李平安。出得宫去,回了将军府,府门内与李平安有关无关的一切照原样摆着。

“公子回来了。”也是难得有府上小厮问候一句,李平安颔首权当应下,也便料到了前者接下来的话,“夫人要你回来去见她一面。”

目光穿透窗棱,绰约的影子下压着一摞摞积灰的书,李平安转回头来不言不语的跟着小厮去了母亲的屋。

“母亲。”规规矩矩行过礼,李平安并没有刻意花心思去猜李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在自己连屋门都没进的时候把自己叫过去。

“你在宫里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李平安早就知道母亲并不是单纯依偎于李将军的娇花,前朝讲什么磐石、蒲苇,蒲苇虽柔,但也坚韧——这小小宅邸,李夫人还是能轻易管的过来的。

“平安见识短浅,在宫中不敢胡乱说话。”

这儿子到宫里去了几趟,口齿倒比往常伶俐了,李夫人抬眼注视着眼前人:“你可知你父今在何处?”

母亲的明知故问更不会是用来关心自己的,十数载到如今,李平安也已别有所求,不再奢望能从前者这里得到什么多余的关怀。

李府上上下下几十上百口,和皇宫里头也是有的一比,李夫人选择做的是将军之妻,而不是李氏慈母,做儿子的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谴责。

“孩儿听陛下说父亲在齐鲁一带平叛。”

“平叛,平叛……”对于所谓的平叛一事,李夫人心里也同明镜一般,“你可遇到刘家人了?”

当初刘玉宠杀了皇子的猫,事情闹得不小,坊间在传,京城有名有姓的更是心知肚明。前日里又有茶余饭后的新谈资流于京城,李夫人不希望将军府也跟着搅和进去。

“见到了。”

“你……”李夫人没再问什么,目光从李平安身上移开,挪到了案头的果匣上,“你……”

李平安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自己终于在不需要的时候,迎来了一份带着可怜的承认。

“母亲诶呀什么事的话,平安先回去了。

“回去罢。”顺着李平安的话承了下来,李夫人崩成一线的唇随着微微发僵的手一起放下,“你回来前已经要府中小厮给你房间收拾过了。”

“多谢母亲。”

退至院中,意识到原来那些“积灰”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李平安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哭早习惯了不会有人把自己放在心上,笑母亲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将军府都犹未可知……

阳光堆满了院子,甚至铺满了书案,李平安站在案前,看着那些被落得整整齐齐的物什,也难免想起自己也曾一厢情愿的想过去应科举,甚至连举荐的人家都已经找好。

裴家,前科及第的三人里,有两个都是裴家门生,李平安也傻傻的以为只要自己读明白了这些圣贤书,也能入仕,要父母看见自己并非他们口中的废物。

只是后来李平安为了饱腹,也没空顾及科举……裴家,也倒在上一个盛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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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书上无尘,尘在心间,李平安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心上旧事彻底从心头散去——面前的书堆堆叠叠,若不是生在将军府,又怎么可能轻易得的到?

“公子,皇帝这段时间似乎有意在打探华表楼。”

“不必管他。”其实就连李平安也说不清师父到底又多大的身份背景。

江湖?朝廷?师父只是把华表楼留给了李平安,又教了后者武艺,却从没有亮清自己真正意义上的身份……

小国师来到不久,师父便彻底把李平安扯出了泥沼,想来是和晏亭鹤有关系的什么人。

“你说,人死能复生么?”想起小国师,李平安便想起来那段时间被自己招进华表楼的那个“傻子”。

“人死怎能复生?”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一个人命运到了那里,又有谁能来阻挡,手下从李平安的眉目中看到了平日里不常见的思绪,“公子是想到了什么故人么?”

“若是人死真的复生了呢?”国师可观天象,可断易爻,也许真的有通鬼神之能,李平安私心里是不希望那个把自己拉出黑暗的人早早夭亡。

可人死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那这个人还是他么?

“罢了,你且回去吧。”

桌面上的易经并未展开,李平安的目光也已经飘向远处:不一样,不会是一个人。

不是因为那个人傻,而是那个人反而比曾经的小国师少了些执念。或许是因为连生死都不在乎,渊唳云做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哪怕曾经的晏亭鹤为的也不是自己。

一重山,一重水,往来的路始终依旧,该渡的江河,该翻的山岭,哪一个也少不了。

“我们要回一趟京城,我取好了东西,再继续启程。”裴鸣月同渊唳云说着接下来的安排,心中也在暗自思忖。

一晃二十载有余,曾经看过的故事在脑海里已经不大清晰,只是命运还会不会把原本有关系的人串联起来,推向他们原本的路线?

就像没有出现过裂痕的玉佩已然暗藏玄机,京城里许多人的命运似乎也变得复杂。

裴鸣月还记得那个叫蓝亭的作者说过,故事里几个主角的性格都是依照五行所塑。没有故事里纯粹的经历,一切还会像本来那样纯粹么?

江河一路通帝京,难得两处共愁思。似乎每个人都在为了这份变与不变执迷在自己的思绪里。

侧过头去,裴鸣月见渊唳云默不作声,只当后者又是厌倦了这样跟着自己东奔西走:“若是小师弟在,你的病治好了,也就不必跟着我了。”

听到裴鸣月再次提起兄长,渊唳云呆愣愣盯着面前的路,继续沉默了片刻。

“你……”裴鸣月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又伤到了人,“只是他在的话,我不能做到的事,或许会容易些。”

“无事,我左右也没有地方去。”

落渊庄隔着重重山峦,渊唳云可不认为凭自己之能可以安安稳稳的走回去。

唯一的好处,无非是自己可以不用去想那些记忆到底和自己是什么关系——痴傻有痴傻的好,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要在乎,更不用为了一句话,便以为天命所归,搭了性命去做那些所谓的家国之事。

结果,是人去楼空的庙宇间间,是自以为的黑白,却看不到半点寻常人的饥寒……

“也好。”

长风扫尘,无人处空寂得仿佛半点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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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来人毫无征兆的从房梁上下来时,宇文敏还照例用指甲劈着线。连日来干燥,蚕丝挂在指甲上,蓬出了碎毛。

“嘶。”蚕丝微微的牵动要宇文敏的指甲有些发疼,此时才意识到留好的长甲上应当是隐藏了些许裂纹。

“主子答应我们的,可是当真不会反悔?”

把几乎细不可查的蚕丝从指甲的毛茬处清理出来,宇文敏用大拇指摩挲那个坏掉了的小缺口,谈不上烦躁:“我反悔又有什么用?”

“主子不反悔,可主子就不会另有它图么?”

“图什么?图嫁给一个灭了我国之人做后妃?”宇文敏说的坦然,她当然没有想过个三千佳丽的皇帝伏小做低。

此时候是你扶他上位,转过头,你就是他最大的威胁,宇文敏自认没看过多少书,可是母亲的话,亲眼见到的世事,叫人不得不早早警醒。

“我还想再活几年。”

宇文敏的直白并不能真正打消来人的疑虑。前者见过今世,来人比她的还空度许多岁月,见过先皇后是怎样栽在了莫名的爱情上,又怎样为了自己的孩子,错失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当然,宇文敏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宇文家传了若干代,凡是男儿,似乎大多嗜血狂躁,若是无权无势倒还罢了……若是身居高位,那时节,大概没有什么人能够拦得住宇文家男儿的疯癫。

宇文敏不希望这样的血脉再和皇室掺杂在一起。几多动荡,伤的不只是皇家,黎民百姓才是最遭殃的。

“主子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脱了我们的掣肘,岂不快活?”

“一人之下?”自己宁可活成个普通人这件事,宇文敏和面前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那些朝臣哪个不要在皇帝面前参上一本?我一个小小女子尚且知道,皇族家事非一人可以决定,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宫闱内院的事情罢了,宇文敏在此时通透一点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若是我们请主子坐上那后位呢?”

推翻一个傀儡之前,先要立一个女帝,这难度不亚于直接自己上位。思来想去,这群遗老遗少觉得:倒不如找一个懦弱的皇子,扶一个皇后。

等皇子有个三五岁的年纪,尚不完全记事,去父留子,以太后垂帘的形式,把大权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群人想的好,可是宇文敏知道。一群各怀鬼胎的人真的得了权,彼此争夺,害苦的还是百姓。

“那我又能说什么呢?”眼尾的苦涩可以装的出来。来人有千千万万种要宇文敏坐上皇后之位的方式,宇文敏便有千千万万种自毁前程的办法。

“主子明白就好。”

庙里最亮的屋舍属宇文敏的屋子莫属。光明越强的地方,阴影也自然越深,这是阴阳自然之道,难以轻易违拗。

夜色深重,薄雪在地上覆了一层银箔,映着月光,如明镜警人自鉴。

“主子,夜深了,该睡了。”

锦衣玉服下多少身不由己,若非真的逼急了,又怎能轻易共情吃不饱穿不暖的寻常百姓?于是双方定义的善与恶也大相径庭。

庭院竹影如墨色落卷,狂风卷出的摇曳,让四周围平添些许森森然之感,薄雪未曾消融,月光坠地,白煞煞一片,惹得屋内的人不敢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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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玉宠死了。”

这消息传的很快,皇帝在刘和哭进宫来之前就把杨承叫到了殿中:“我道是承儿有多么仁善,却原来……”

“陛下,臣在宫闱之内,如何碰得到刘府里。”今晨右眼皮就在跳个不停,杨承只当是这段时间闲出了问题,却不想真的有个天大的坑,等着他跳下去。

皇帝没有那么傻,当然知道杨承没有必要和个要父宠没父宠,要钱没钱的刘玉宠过不去——这对于他来讲,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即便放在曾经皇帝还不是皇帝,也无权落魄的时候,皇帝自己也不会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哦……”

“可是据朕所知,刘府人证物证俱在,刘和也已经在往宫里面来的路上,承儿难道不想想怎么给自己脱罪么?”

皇帝一口一个“承儿”叫的亲昵,传进杨承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叫人反胃。

明知皇帝就是刻意同自己过不去,可软肋被皇帝把握着,杨承终究只能强忍着不适跪了下去:“陛下,此事与臣无关。”

“这么说,承儿是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明知道这种事一面之词不做数,可想想故人忌日将近,原本就想要找个由头发作:“看来二皇子是又想去牢里面住上一段时间了?”

“陛下,刘……”

“朕知道了!”左右畏畏缩缩的通传,把皇帝好不容易升起来,捉弄人的兴致全数打消。取而代之的,是皇帝原本就难以消解的郁闷和焦躁。

“都滚下去!”这句话包括了在场的所有人,当然,皇帝自己和跪在地上的杨承除外。

盯着眼前的儿子,皇帝越看,越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皱紧眉头想要把这个可怖的念头从脑海中拔除出去,皇帝也知道:面前的杨承浸满了那些圣贤书的迂腐气,愚蠢的忠孝要他终究和皇帝年轻时候不一样。

不然,只怕杨承早就反了!

“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朕无召,你便在里面好好思过。”

眯了眯眼,皇帝或许是享受玩弄人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又或许单纯的还不想让他的儿子真为了个入不了眼的人被折辱,继而折辱他的颜面。

“是,谢陛下。”

望着人离去的背影,消瘦的背影比不得大皇子的魁梧,沉甸甸的步子也更不可能比得上贵妃之子的坦然。

可皇帝莫名觉得杨承哪里便了,变得不像是往日里的他。

“陛下,陛下……臣虽然……呜呜,那到底是臣爱过的亲子,既然殿下已经原谅了……”刘和一哭二闹三上吊,一点所谓的儒雅也不顾了。

这件事,其实并非没有皇帝的属意。

皇帝想要敲打敲打杨承,给后者寻些不痛快。

只因为这段时间自己莫名怜悯那天晚上的事,皇帝想起自己同杨承也曾有过同刘和父子之间的亲昵,觉得逼人太紧,给了杨承太多的痛快……

“臣以为殿下没有传闻那样狠毒,却不想……求陛下为臣做主!”

“陛下,臣句句实情,并无虚谎!”

“求陛下做主!”

刘和有千千万万种借题发挥的形式,没有必要为了皇帝的“属意”杀害亲子,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皇帝又明知不可能是杨承做的。

皇帝有自己要掩藏的事实,可皇家的颜面也不可能这样不明不白的送出去,一桩无头案,总也得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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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更漏声声,总有不眠人隔墙立耳。刘和回到府中安顿下来时,已是寅夜——皇帝并没有给刘和一个确切的答复。

或者说,没有给刘和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帝没有处置杨承,这是刘和能预料得到的。但皇帝话里有话一样,点自己不要做得太过,不要以为能够肆意构陷皇室……

“老爷,天色晚了,快休息罢。”

刘和的府上从来不缺被养得珠圆玉润的丫鬟,面前人就过来时,刘和只是看了一眼,侧过头去:“夫人还在算账么?”

士农工商,当官的瞧不起经商之人,视之为下等,可谁也少不了暗地里结交敛财。说来也是可悲,卖官鬻爵又怎么不是一种长存于官场上的生意?

“罢了,你下去吧。”看着眼前人支支吾吾的样子,刘和难得提不起兴趣“怜惜怜惜”美人儿,挥挥手,把人轰了下去。

眼前的门再一次合上,刘和望着不远处轻轻摇曳着的蜡烛,里面恍恍惚惚倒映着小时候刘玉宠骑在自己身上的景象。

一晃眼,十数年过去。从一开始千娇百宠的孩儿,到了如今未冠夭,其实刘和心中早就提不起那么深的情感。

所谓的物证是一把同当初杨承母家被指私自屯兵时候搜出来的兵器一般的匕首,现下就在刘和的桌子上摆着。

拿来包裹匕首的锦布上,血液枯干的颜色好像一切灰败后的遗迹,刘和望过去,第一反应不升级心痛,而是背后发寒。

“主子,投名状我们送过去了,如何选择,便是那位的事。”

话音一落,屋里不时传出几声算珠敲击之声,在静静的夜里,有着属于自己的节奏。

“夜深了,主子该睡了。”

屋里人还在计算着卖绣品挣得的钱,并没有搭理身边已经由跪变站的人。不一会儿,提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你们休息便是,不必管我。”

宇文敏在吃穿用度上并不会被克扣,若是这些意图复国之人连一个姑娘家的日常开销都供给不起,复国就更是一句空话。

“没有好名声,百姓是不会追随的。”就在面前人要再次隐入黑夜之前,宇文敏蓦的开口。

自己总归是活不久的,宇文敏却在另外一个相似的人身上看到了生的可能:“他的声名太不好了。”

“主子,只要有主子在,自然会有人追随。”有的人就是这样容易吃味,把事情轻易的往自己的头上扣过去。

前朝那些贵族有没有被屠戮殆尽,那些高官也依旧有自己的枝枝脉脉,只是一落千丈的生活条件是他们受不了的。

闹不得,回不去,当然要打起一面旗帜来,力求把自己个人所求,变成为了寻常百姓。

“我未曾说你们。”

“只是你们选的合作者,或许……太差了。”如果能让一个同自己照镜一般的人避免卷进来,宇文敏也不在乎略微展现出些许“智慧”,哪怕这份“智慧”会让自己可能死得更早。

但,死得其所。死得其所总好过史册骂的是天下生灵涂炭……

“这就不是主子需要想的了。”

偏执,疯狂,就像是自己母亲口中的那些人,也像是他们对待所谓的复国之时。宇文敏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终于只能指望着:这份投诚能让自己看到对方的“智慧”,或许尚能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

月色更沉了,宇文敏熄了蜡烛沉沉睡去。不是心中少愁思,只是愁来无用,不如早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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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场梦醒,渊唳云半晌没有半句言语。

“你是又梦到什么了?”这已经不是裴鸣月第一次看见前者这样生无可恋的模样,对于发生了什么,已经心里有数,“不要被梦扰了心神。”

话从口中说出来的轻巧,只是站在相同的时间里,看到另一个视角里的自己,任是谁也难免要精神恍惚。

裴鸣月没有太多法术上的天分,在山上的时候,靠得是小师弟和师父,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渊唳云的三魂七魄就是他自己的。

没有什么缠绕其间的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灵魂交换,渊唳云就是他自己。

“无论前尘往事怎么样,你就是自己,做你自己想要做的就是了。”劝是劝不来的,裴鸣月知道这一切只有等到渊唳云自己想明白,才有可能走出这份来自自身的“画地为牢”。

窗外云接山色晦,天地之间几多愁。渊唳云无暇顾及天地如何,裴鸣月反是心头一惊——这一路回京城,不可轻举妄动,迟早生变。

“陛下!”

“陛下,齐鲁那边传来的消息,将军,李将军……”

内侍左右难以沉稳,何尝不是皇帝个人素质的体现?只是此时此刻的皇帝并不会自我反思,抄起手边儿星星点点的砚台,直接砸在了报信人面前三步的地方。

溅起来的墨水崩在来人衣摆上,皇帝的怒气直逼面门,来人似乎此时才冷静下来些许:“陛下,齐鲁那边传来军报,说是李将军被江湖人士偷袭,应付不及之间左臂受了一刀。”

“那伤口上有毒,要李将军发了半天的脾气,等静下来,毒已附骨……军医的意思是,李将军左臂恐怕不保。”

“李将军骁勇善战,定不会受制于此,朕相信他很快便能恢复如初,为朝廷平叛齐鲁”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李家挂帅令人闻风丧胆,李定疆更是声誉在外,残损一二也是不妨事的。

“从朕私库里取一些滋补的药送过去罢。”

处理过李定疆的事,皇帝的关注点转移到这伙胆大的江湖人士身上来:“李家在江湖和民间的影响尚在,怎会出这样的事?”

“莫不是有谁人授意,意欲同朝廷作对?”毕竟要靠着李定疆和齐鲁之间相互磨耗,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针对李定疆做什么。

只是现下里李定疆的能力被大大削弱,皇帝也怕最后两败俱伤不成,朝廷倒还要再搭进去粮草。

“帐中有人抓住了刺客,审问出来,刺客似乎和裴家有着莫大的关系。”来人回禀了皇帝,随之呈上来的还有一纸画押。

“裴家?”

“裴家何时同江湖势力搅到一起去了?”

裴家已经倒台,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皇帝再懂不过,可说是前者能和江湖势力掺合在一起,皇帝心里倒是怀疑的。

至于裴家对于那个女儿不清不楚的态度,皇帝也不是没有猜到过裴家父子的目的……只是是真是假,皇帝到底更倾向于前者。

但凡知道裴父对夫人的情感,裴鸣月在家中的遭遇也就更可信了三分。即便是假,对于皇帝来说,无非是摆在眼前的乐子哪有不看的道理?

毕竟一个女儿家,终归是闹不起多大浪花来的。

抬头看见高挂在墙上的琴,想起当初裴鸣月外祖几次推辞,皇帝思衬片刻,撂下一句:“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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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行走数日,已近京城地界。荒山侧,石崖边,停马驻步。

“那上面会有人么?”缘着河岸抬首,看见那所谓惊世之作,渊唳云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仰望和敬畏的。

人苦雕琢无功,山自巍峨有情。人开凿这些神像,再如同鬼斧神工,又何曾问询过山的意见?

因而渊唳云并不敬仰这样的一厢情愿,就像是指定知道皇帝为了迎合国师的身份,建了那么多无人扫洒居住的宫观,岂不也是可笑至极?

“会吧。”

修建的人总要上去。果然无论何世何处,裴鸣月还是会折服于工匠的智慧与辛勤。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事绝不是赏景,更不是叹物,裴鸣月看了看对岸的严阵以待,转过头来嘱咐渊唳云:“今晚在这附近住下,明日我们绕过这边,取道西北。”

想起自己尚且留在京城的那些物什,乃至于玉佩上的暗纹,裴鸣月心中突突直跳——有些事似乎是避不开的,必须走上这一遭。

可带着渊唳云,裴鸣月还是不想冒着风险去闯京城这从来没有消停过的地方……

“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不得不说,哪怕裴鸣月安慰渊唳云的时候头头是道,真个看着两张越来越像的面容,裴鸣月还是难免把师弟和面前人比上一比。

师弟可没有渊唳云这样有眼力见。师弟很聪明,是裴鸣月都要承认自己比不了的聪明,所谓的“没有眼力见”,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顾及。

但是眼前的渊唳云不一样,这个人自己受过他人的冷眼,受过一次次的无可奈何,因而更知道怎样做……让所有人都开心。

“你一个人,若是……”

比起裴鸣月的担心,渊唳云并不觉得自己能出什么事:“这些年便是这样过来的,没人有必要刻意追着一个傻子不放的,不是么?”

“大不了你再算一算,你也能找到我,不是么?”

用来回应“不是么”的答案不言而喻,收拾了一番,将渊唳云安顿了下来,裴鸣月不带留恋的翻身上马。

既然是“只身赴会”,裴鸣月尽量清减了行装,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连琴都留在了渊唳云这里。

“若是我三日不归,你可先往西北而行,我自会追上你去。”此行没有性命之忧,裴鸣月嘱咐了一句,踏马直奔京城内。

夜幕将近,即便到了城门关闭的时候,裴鸣月将马拴在了附近的客栈,拿出一份看上去被保存的甚是完好的身份凭证,施施然往城门去了。

“你……”

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比比划划的面前人,守门官兵并未为难:“过去罢。”

进得城来,裴鸣月并没有直奔自己的小院而去——如果有人刻意想找自己,那里必然是最先被造访的。

毕竟是外祖父留下来的产业,有头有脸的都知道裴鸣月继承了母家的祖业,也有不少人来求过琴……

“你是哪里的?”

多说多错,裴鸣月还只是比比划划。

“竟然还是个哑巴!”来人似是刻意刁难,把裴鸣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长得倒还不差,只是之前不曾见过你?”

“你是谁院子里的?”

“正好我家夫人有心找个……”来人叽叽喳喳自说自话,“哦,忘记你不会说话了。”

“你跟着我走。”

拉拉扯扯之间,裴鸣月逃脱不了。但凡是奔西去,裴鸣月还能赌那人刚好出来,可如今南辕北辙,不得不要裴鸣月怀疑自己此番回来到底是栽在卦象上的“乾”,还是面前这一方院子里的“坤”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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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枯对面前长河翻滚,暮去朝来无有语音信,对于等人者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煎熬。

“昨夜那异像,想是没有旁人得见……”

“死了那么多旧日功臣,你说……该真不会有冤魂来讨债?”

二人显然是有所顾忌,可这你一言我一语,借着风,好巧不巧飘到渊唳云耳朵里。

“我倒觉得是人为。”

“听说那裴家……”

“你莫不是要回裴家?”李平安早些时候制止了那些无谓的拉拉扯扯,把裴鸣月带到了自己院中。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顾及周围恐有耳目,裴鸣月依旧未曾言语,只站在前者下手的位置,施礼谢过。

二人正如同打哑谜一样,不深言,倒也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如今城里查得正紧,我不好送你出去。”

来不及感慨面前人的神机妙算,竟是在月余之前,于华表楼向自己要了一纸身份凭证,到今日方才用上——李平安已经听见门口“哒哒”传来的脚步声。

“你明日又要进宫去,可曾听闻你爹爹如今伤重?”果然,李夫人的目标不是这个凭空里多出来的女子,而是要李平安在“力所能及”之处,为李定疆求一个恩典。

功臣之子,不管李定疆待他如何,进宫便形同质子。但凡李夫人好好想上一想,也应该知道李平安连自保都不容易……

“父亲他?”李平安眸子一颤,慌张的迎向母亲,有些做作。

至少,在裴鸣月的目光里,尽是做作。

“你父身体如何你尚不关心,倒是个为了个女子,你竟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吵起来……你可真是李家的好儿子!”

李夫人很有教养,哪怕怒气已经将眸尾染红,却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一个女子我也懒得同你计较,小小年纪半点好不曾学便罢了,连你父亲生死也不在乎么?”

生死?一潮春水绿齐鲁的时候,多少人因为兵戎没了家园?生死更是不计其数!

“是,母亲。”敛了眸子里的情绪,李平安低眉顺眼的应到,“父亲骁勇,平安不胜钦慕,只是不知是何人伤了父亲?孩儿必为父亲报仇。”

三番两次的进宫,若还只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在哪里都是自讨苦吃,李平安收放自如,知道该给面前人看哪一面。

亲生骨肉生疏至此,说来也实是可悲。裴鸣月站在灯烛昏暗处,收敛气息看着这一切,难免觉得可悲。

若李平安死在那一个个无人在意的朝暮,李氏夫妇会为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感到悲哀么?又或者在许多年如胶似漆后,再生下一个孩子重复“李平安”的命运?

“李安然”、“李顺风”、“李凯旋”,谁知道还会有多少个“爱情的见证”被这样的父母带来世上,不管不问?

“齐鲁有人勾结裴家残余势力,陛下已然查明,这几日在城中搜寻,你竟然不知么?”李夫人眼中,这个儿子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武提不来长枪,文写不来诗书,在皇帝面前蒙祖荫得了个小官,回来竟也端腔作势……

“罢了,料你知道了也无用。”

李夫人最后甩下一句话,径自转身而去,和来时一般,无有半点顾忌:“进得宫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中要有数。”

夜色愈深沉,李平安并没有同裴鸣月交谈什么。他原就不信什么裴家造反,一如不信当初先皇后母家造反一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朝一日将军府彻底没用的时候……

借月看窗前,庭院春来早。面前的芳枝,不知何时生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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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夜色深沉,渊唳云果然看见佛头附近忽明忽暗,似是有人持火其上。

一整夜,如明星坠落山头,恍恍惚惚,明明暗暗。

“我身边有皇帝的人监视,明日一早,我便把你送出去。”卧房之内,李平安站在一动未动的书桌前,看着裴鸣月,“我父亲的事,有人栽赃在了裴家身上。”

目光瞥过眼前的书卷,李平安嗤笑出声。

想当年只将“鸟尽弓藏”、“唇亡齿寒”纸上谈兵,如今落到身上,才恍觉先人无尽智慧。

“圣贤书读读便好,读多了也要傻。”裴鸣月兀得开口。

读得对,世上圣贤实少,便常觉得无力悲凉,读得错,思绪搅将进去,一辈子浑浑噩噩……

难得赶上了时候,又有许多人追求圣贤之道不得,惶恐一世。

几经沉浮,李平安理解裴鸣月话中之意,转将过来笑道:“不读也傻。”

二人默契的没有谈过华表楼一遇,更不用说如今还在石窟河畔的渊唳云。

“搜!”夜半三更,河对岸喊声连天。

“快搜!”

星月迢迢,被拉起来做事的差役有不少也是一头雾水,只听说是有宝物失窃。

“丢了什么宝?又值得了多少钱?为什么……”

“你不知道城里有人传,这是将星坠地,李府……罢了罢了,少谈这些,你我可没有第二条命。”

四散开来搜索足迹,士卒之间必然会交换自己知道的信息——一概不知就去得罪人,太容易死了!差役的命又不值钱。

“若是丢了东西,刘大人岂不是……难辞其咎?”

“这刘大人也是可怜,刚才死了儿子。”

“可怜?我倒是他罪有应得,你可听说他祸害了不少姑娘家?”

“嘘……”

渊唳云突然觉得耳力好也并不是件什么好事了。大半夜睡得正熟,被河对岸吵醒过来,难免担心起只身进成的裴鸣月。

听他们谈起这家那家,想必京中有乱——每每思绪清晰,就难免想多,渊唳云倒怀念起自己无事无思一身轻的时候了。

“李将军一家世代忠良,如今养了个儿子不成器,还被派去齐鲁……你说那齐鲁当真是有人造反么?”

“你不要脑袋了?”前者此言一出,身边人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伸出手去捂住了前人的嘴。

“只是难免兔死狐悲。”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也落在你我头上?”

这差役也不是随随便便想当就能当上,家世比不得李平安、刘玉宠,也好歹不只是地方的九品芝麻官。

昨天是裴家,今天是李家、刘家,明天凭什么就不会是自己家?

盛世之时,争先恐后的往上爬,想着青史留名,乱世之时,对于这朝堂之争避而不及。

前者的问题很难回答,适才已经炸毛的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干脆避而不答。

“经书里讲不贵圣贤,又讲圣贤之道,你不觉得矛盾么?”天边翻起紫雾,朝阳将近,李平安拎起桌面上的书,挑挑拣拣的挪了个位置,“你们那么多经书,都是自己抄录么?”

“有好东西,当然争破了头去抢,可资源只有那么多。你只说什么是不好的,避免去做了,资源反而也就不创造出来了。”

“要求别人和要求自己当然也是不同的。”

“原来如此。”遥闻鸡啼,李平安也不再求证自己的第二个问题,“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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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女子呢?”

果不出李平安所料,辰时一过,母亲便不知为了哪一院来向自己讨人了。

“母亲,当年那哑女接济过平安一个馒头,昨日来寻我,我给了些许银两权当还清往日恩情,有招工的地方,哑女一早便走了。”

早就准备好的一套理由,任是谁问起来也不会出半点儿差错,李平安躬身道:“母亲,我院中原没有体己的人,各院还来管我讨人……”

儿子何时竟也有所争了?李夫人缓过神来,颔首时目光里带了些探究:“我只是同你问问,往日里并未见过那姑娘。”

“你如今年纪大了,宫里想必也有人帮衬,也是该与你议亲的。”李府树大招风,这个儿子没本事讨姑娘家欢心,议亲一事一再耽搁……

原本李夫人不是没想过裴家,只是先前那裴家夫人生性招摇,再后来姓裴的独女又不得宠,再直至裴家倒台——算来算去,倒是没有适龄的世家女子得与李平安相配了!

李夫人当然没想过自己适才口中的女子正是裴家姑娘,裴鸣月。也不曾想两个孩子早有瓜葛,却注定生不起半点情愫。

“姑娘,我家公子嘱咐几日之后送你出去,这几日便委屈姑娘在后院儿待上几日了。”

这姑娘面熟,公子又特地交代了一番,常随李平安左右的人自然也不会傻到想不出来一点儿和裴鸣月身份有关系的地方。

“姑娘,这几日外面搜查的严,姑娘还是莫要乱走动的好。”这句话是院公自己添的,面前这人多半儿就是朝廷在找的裴家姑娘裴鸣月,可公子要保,必然有公子的道理。

“那是自然。”

连日赶路,裴鸣月也难得静下来休息片时,借着这华表楼,裴鸣月想见见如今这京城,乃至于整个儿王朝都是怎样一番光景?

和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事,又相去几何?

“前月有个来求仕途的,你知如何?”

“张兄如何回的?”

“我同他说,你文笔斐然,胸怀韬略,我自会荐举!”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兄可是会说话的……”一口茶水压不下笑声,那人拍着桌子又道,“张兄,那人莫不是信了?这文章又能卖上多少银子?”

“信,那自然是信的!”

“张兄不让他入仕途乃是为他好啊!这般都能信,当了官,没有几日便要被坑进去……到时候,一命呜呼,岂不更痛?”

“哈哈哈哈哈,还是你这话合我心意!”

乌合之众的狂欢,裴鸣月隔着窗听得明白。名利场的沉浮本是可恼,只不过更可悲千秋诗赋,多少壮志未酬……

合拢了窗,裴鸣月坐在桌案前,难免会想自己是如何来到此间,那个故事背后的人自己还未见到,又是如何醒来便成了书中人?书的作者和那个叫做党月的读者是千里外的伯牙子期,唯独恐怕此生再难闻弦音。

人生修短不一,可不如意总是万千。日出光晦,造像上的异象随着日出一道消失,真个像是冤魂作祟,闻不得鸡鸣报晓。

石窟那边搜了整夜的士卒并未看出个所以然来,可皇帝的限期不过短短三日,成队的士卒又恐怕早已经打草惊蛇……

“刘大人那边竟是半点眉目也无有么?陛下治罪下来,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

刘玉宠的死还没有个交代,辖下的库房又失窃,一时点不出来,刘家可谓是漏屋偏逢连夜雨,只怕这盛衰也是在旦夕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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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京城大街之中,怎容乞丐横行?”试想这边正吃着喝着,那边厢滚过来一个不修边幅,浑身恶臭,甚至是不成人形的东西,任是谁一番好胃口也失了个干净。

“啊啊……”

“听说齐鲁那边有不少这样的东西,莫不是一路流窜到了京城来了?”

不是,裴鸣月知道面前这些人定然不是齐鲁来的——齐鲁那些乞儿大多年纪不大,不需细思就能联想到那些走失的孩童。

一个外人能联想到的,失去孩子的父母怎么可能联想不到?可无钱又无权,即便是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自家孩子,又有几个养得起已经残废了壮年儿郎?

当这一世渐渐比上一世还要长,裴鸣月很难把这一切都当成梦境。以至于明白书里那样少年气的故事只能是幻想……自知没有能力改变现状,裴鸣月只是站在院子里望着这边。

“走了走了,当真是晦气得很!”

刚才上桌的菜还冒着热气,华表楼一样菜式的价值也从来不低,只是对于京城里面的世家公子来说,又确实算不得什么。

“也不知道我们说的要他听去了多少?”

“还怕这样的一个乞丐听?听便听了,又能听懂多少?”

裴鸣月知道这二人说的没有错。这个世界并不可能像是自己见过那些作者的小说一样,每个人的出现都有自己不可或缺的作用。

或许某个乞儿正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或许某个店主人又是重生而来,带着什么特殊的使命。在这里,擦肩而过的人可能明日就命赴阴台……就像是面前这个乞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贵公子眼中的不值一提,倒是一些人命中的全部。

“这些菜……”喂猪?又或者干脆倒掉?

“公子的交代是都晾起来,等到他们再来,便做给他们吃。”

隐隐约约,裴鸣月想到了个似曾相识的故事。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刚才回话的人已经带着一应手下操办起来,不再关注自己。

晴阳诉春至,浅草远近无。在华表楼这几日,裴鸣月其实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只是算一算,渊唳云应当已经照自己所说启程西北,裴鸣月只怕这人半路上又犯傻起来,自己同自己较上劲。

那时节,想必是没有谁能帮得上他的。

“姑娘,公子进宫去了,交代我同姑娘说,此地任由姑娘去留。”裴鸣月尚在恍惚的功夫,招呼好下面人各自分工的管事人已然回转过来。

公子交代的事情,管事的从来不多加过问。更何况原本的怀疑在这几日的等待里,也逐渐化为浮出水面的真相——公子就是窝藏了个朝廷在找的人。

抬首天云碧,回头迷雾疑。裴鸣月又留了一夜,乘着清早起来家家户户拉栓开门的“吱呀”声,奔着那一方不得不去的小院缓行。

在渊唳云意料之外的,其实作为一个记忆割裂,同时在两个时代下生长起来的人,裴鸣月会卦,但并不常卜,更多时候不过是且行且看。

正此时,不觉行至小院柴扉之前,裴鸣月绕至一侧高墙,确认四顾无人,正打算凭着自己算不上好的武功翻墙而入,便遥遥看见那边刚才稀稀拉拉撤走的士卒。

皇帝不缺人手,为何刚巧这个时候把人撤走了?裴鸣月可不觉得是皇宫内苑有什么危急,那些士卒多是京城内巡戒的,犯不上撤去。

只除非有更要紧的人和事,让自己变得不是那么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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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家那个也不知道……居然还领了官职。”

“若不是因为有他爹,哪里轮得到他,无非还是家族荫蔽罢了!”

“家族荫蔽,承爵就是。”挑起话题的人可不为了听到这个答案,“听说那李平安长得其实俊俏。”

“却说那大家公子一日里郊游春野,谁料想与丞相府的公子路途相遇。”

这故事讲的有滋有味,也算得是华表楼的一大特色。

席间聊着,席外讲着。至于是不是一家的故事,那边又道是一句:下回分解。

“且说这春野江河涨,桥下游鱼千万条,至于这二人之间到底缘分几何,却不在这一时!”

宫中春池水满,芳草挂绿,李平安闲来转一转,刚巧遇上了皇帝。

“陛下。”

短短几个月,这孩子变得不卑不亢,甚至……皇帝心中暗自后怕。

想想这李家带兵打仗,一代代传下来,本事自然不少,怕是有不少连朝廷都未曾掌握的能力。

还好,还好李定疆夫妇昏了头,让自己有机会给这个孩子一些“甜头儿”,这才把李平安的心偏向了自己这边。

“嗯,这几日在宫里可还好?”哪怕昨日方才见过,皇帝依旧像是个父亲一样对着李平安嘘寒问暖,目光中大有一副我儿初长成的自豪,“若是有什么宫里面人照顾不周的地方,尽管同朕说。”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一切顺遂。”李平安侧身退了一步,“陛下……”

“有什么事?”

皇帝的语气没有半分变化,依旧像是刚才遇上李平安时候该有的耐心:“是为了你父亲?”

如果李平安真的是为了李定疆,皇帝心想,虽不足为奇,但需知自古“忠孝两全”……一路上的人都留不下。

“陛下,微臣听母亲说,家里曾想要为微臣与裴家姑娘说亲。只是后来裴家获罪,此时便即作罢。”

说着,李平安双膝微弯,直接软跪在地上:“只是,昨日微臣同陛下说恐怕裴家姑娘在齐鲁这件事,陛下……臣绝无半点私心。”

“那裴家姑娘,微臣……微臣,陛下知道微臣小时候不得双亲喜爱,自然也没有见到那裴家姑娘的机会。”

“快起来。”皇帝虚扶了一下,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要把面前的孩子搀起来,“朕当然什么知道你的遭遇。”

“朕……原以为你会问问你父亲在齐鲁如何了。”

还是试探。

“多谢陛下。”

“父亲有陛下关心,自然无恙。”言语间,李平安面露苦涩,蹙眉不语。

微微抬起头来,瞥见皇帝肯定的目光,李平安微微直了直脊背,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手指微动,初春时节,却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陛下……微臣不敢问父亲,父亲不喜微臣,微臣若是问了,传到父亲那里,只怕父亲思绪不佳,更难伤愈。”

“孩子,也是苦了你了……”

皇帝眉峰微簇,伸手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待你父亲回来,朕会亲自同他言讲。”

“父子之间,本应该最是亲近!”

“多谢陛下。”咽下酸涩,李平安收敛眉目,心道是这皇帝说出此话也不知心虚不心虚。

又或者是所谓的皇家只君臣无父子?

天上白云有生处,地下儿郎谁教养。李平安告辞后不久,皇帝差人唤了杨承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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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朦胧雨丝顺着鬓发汇成一缕缕,终于滴在面前的地上,一抹熟悉的颜色出现在眼前。

“殿下,起来吧,圣上叫你进去。”来人常侍皇帝左右,知道杨承多少遭遇,内心感叹这命运难违,被圣上罚跪在这细碎的石子路上本就难捱。

连这上天也不作美,丝丝缕缕竟降下雨来——雨是不大的,可初春的清寒,落在杨承衣上,浸到骨头里,端得是不好受。

皇帝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杨承站起身来时,撑着地的手沾染了泥泞。丝丝啦啦的痛从一双膝盖传来,麻木的凉意间隐隐有些温热。

再逢阴雨,杨承这双腿怕是要疼的。

“陛下,齐鲁……李将军之事当真不是臣做的。”进得小亭,茶香带着暖意,一瞬间烘人欲眠,杨承用手抻了抻衣摆,跪下去,刚好压在膝盖的伤口上,一双招子再返清明。

将茶就在嘴边,皇帝唇角微扬,就像是刚才遇见李平安时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的目光终于移到杨承身上,摆出一副疑惑不已的样子,倒不知在这深宫里装给谁看:“怎么不起来?”

又是贯常把自己当做了玩物,肆意的摆弄,杨承深知皇帝的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已经不止针对于自己。

“朕何时说过不信你了?”

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皇帝明晃晃把杨承准备好的下一句话堵死在了后者嘴里。

“臣……”

“起来。”

杨承闻声而动。自己总不是个傻子,原本就伤了的腿,再跪下去,终有一天要废!

“坐下。”看着面前人略带局促的站在原地,皇帝微垂着眸子示意杨承给自己斟茶,“朕又不会吃了你,叫你本就是有话要同你说。”

“谢陛下。”

“你知道有人同朕说……”从小用圣贤书堆起来的儿子,皇帝知道杨承好控制得很。

忠孝原本是无错的。

只是成了别人手中控制一个人的把柄时,什么都可以成为错。

“有人同朕说,齐鲁那边有裴家的势力,朕记得皇后在时,曾有意把侄女许配裴家裴明曦,你可记得此事?”

三两岁的小儿,跑还跑不利索,又怎么可能记得这些?杨承只是摇头:“臣不知。”

“无妨……朕还记得。”

“此次齐鲁李将军受难总要有个交代,朕有意命你前去调查,将功折罪,你意如何啊?”皇帝当然不会给杨承实权的。

此去非是羊入虎口,便也是九死一生。皇帝要去追查定然有目的,杨承思索片刻,猜想是裴家尚有余党。

“为臣,自当为君分忧。”

“你要知道,即便朕信你,没真凭实据,这天下人可不会信。”句句未提先皇后母家,却也句句告诉这杨承要为了还活着的小侄儿考虑。

身在其位,皇帝不缺什么父慈子孝。而圣贤书里,最要人求生前身后名。

“刘家管下的大库丢了东西,你也一并去寻罢。”物尽其用,皇帝知道自己的要求杨承是断然不会拒绝的,起身越过后者,“去罢,明日早些启程。”

皇帝离开了,杨承缓缓站起身来吩咐左右把茶盏收拾好,站在亭子里遥望东方。

齐鲁是母亲故乡,倒不想头一次去,竟是这般光景,这般狼狈。

踏出小亭,雨意早歇,似乎刚才便是刻意给杨承准备的,要人清醒清醒……到底何为圣贤?权术制衡到底和圣贤书又有几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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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还没有回来……”

很难说是为了自己,不希望医者早早殒命,还是思及故人,内心里又藏着过不去的既往。照旧,渊唳云在自己方才联想到晏亭鹤的时候就止住了思绪。

抬首望向山侧,官兵来了一波又一波,却一直没有找出个所以然。佛头依旧在寅夜亮起,官兵在周遭安营扎寨,许久也并未看到预料之中的任何警示和预言——似乎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个巧合。

天底下的巧合从来比预谋已久多得多,只是在心虚的人眼中,一切的巧合都是有意而为之。

“那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追!”

原以为来人是奔着自己来的,只是一队官兵在离着近百米的地方追进了一处灌木丛。

“人跑了?”为首的官兵知道,若是再没有个交代,只怕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对于属下的失手没有半点好气,“连个人都抓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欲速则不达,置身事外的渊唳云看得分明:那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有什么小动物喜欢那被随手丢弃掉的草药和亮闪闪的宝贝。

大队的兵卒经过,轰隆隆震得泥土翻动,这才惊飞了鸟兽。

“晚些时候殿下便来了,你们都与我打起精神来!”寻之不见,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气也没有半点用处。现下里为官的,只在乎能给上位者留下如何印象,“若是殿下看见尔等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是杀是罚,可就不由本官做主了!”

听了几句,渊唳云只觉得无趣极了,调转马头,准备绕过洛阳城,往裴鸣月口中的西北而去……

昨月朱楼今日起,抬头看见砖瓦历历。这是杨承难得不需要乔装出来宫外,却也是不得不隐去自己一切情绪,专注行路。

“殿下,陛下望殿下早去早回。”宫里近侍一直跟出宫门,任是谁也要说皇帝真个在乎这个儿子。

当然,杨承也乐得给皇帝这个面子,翻身下马,对着宫里的方向撩袍而跪:“臣,谢陛下关心。”

挑不出错误的一举一动,不只是杨承这些年为了一句“小侄儿”在皇帝的磋磨之下养成的,也是曾经双亲恩爱,父慈子孝下的一片诚心——岁月不曾催人老,却早早催老了人性。

回望宫墙,杨承知道自己无非是从一个是非地,又奔向另一处是非地罢了。

层楼如叠嶂,几处葬埋人。自幼出生在京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杨承自以为已经见识透人之生死。只是站到街头,再回看这处金银堆,又升起片刻恍惚。

虽然皇帝给自己架了个查案的身份,出得城门不久,杨承还是乔装一番,找妇人家嗯胭脂、螺黛摸了脸,潜回京城来。

“听说是……星落在造像上,都说未来要有个和尚……”

“和尚?和尚也是个假和尚。”

“那造像会不会有什么隐蔽洞穴藏宝?”

市井之中的言语嘈杂纷乱,往往错得离谱。只是离谱到了极致,便难免能从中挖出什么不一般的价值来。

修墓人会给自己留个一次性的活路,雕刻造像的人,总也不可能飞檐走壁。现在里,杨承要做的,无非是找到这条上去的路。

说不定这幕后之人和这些造像的匠人本就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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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陛下,殿下而今戴罪,去处理李将军之事,恐怕要寒了功臣的心啊!”朝中总要有老臣直谏,即便皇帝再如何不愿意听,也拼着一死保朝廷无虞。

老臣直谏又如何?李氏一族声高名望,皇帝本就有杯酒释兵权的打算:“此事朕意已决,卿不必再说。”

刘玉宠的事情一出,皇帝就动了心思,不敢给刘和太大的权力。再后来,刘和辖下丢了东西,皇帝也早就暗中示意刘和自请归田返乡。

即便心中本就悲恸,刘和依旧不敢违拗于当今。当今壮年时也是杀伐果断,做了不少功绩,现下里居功自傲,未有功也,脾气反而见长……

“刘卿自请回乡,如今这国库辖理总不能无人……众卿可有什么推荐否?”

谁都知道这刚丢了东西的大库就是个烫手山芋的所在,可是皇帝开口,名利仕途相诱,终于还是诱人非常。

“众卿?”皇帝当然知道众人都在想着什么,犹豫着什么,可正是为此,皇帝更需要他们立刻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是皇帝靠自己的权力要来的,当然刻不容缓。

“陛下,臣有一门生……”

“陛下,臣曾任……”

听着朝廷上下的叽叽喳喳,皇帝微敛了眉目,并未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任何一份答案。

“陛下,臣等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皇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左右踱步:“愚钝?朕看你们一点也不愚钝。”

“陛下!”

面前跪了一排排的人,皇帝已经习惯。哪怕今日皇帝没有半点怒意,无非是想听听看这些人如何表白自己报国之心,难得坐得时间久了,一时间腰酸背痛,这才站起身来。

“既然你们都要朕来说,那朕倒是有个人选。”

皇帝终于开口要拨弦定音,众臣不再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静下来想看看这危中带肥的差事又能落在谁的头上。

“适才张卿言说朕排承儿前去,对李将军不算敬重,只怕寒了老臣之心。朕便想着,张卿说得有理!”

众人再抬起头来时,皇帝已经坐回到龙椅之上,施施然开口:“安大将必先安其后方。朕本就打算犒赏李将军家眷……如今想想,倒刚好可以把这差事交给李将军独子,平安那孩子。”

皇帝此言一出,众卿自然心思各异。

“陛下,大库适才出了事,若是交给李将军之子,怕是要给那个孩子……”

“陛下,臣以为李将军之子年纪尚幼,若是将大库交给他,恐怕难以服众!”

“陛下,微臣以为……”

皇帝当然不会理会众臣的叽叽喳喳。为官之道向来是飞蛾扑火,从先皇那里到现在,皇帝早便对这一切不入心了。

“众卿,朕意已决,若是尔等还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又或者有什么人选适合辅佐小李卿,尽管报给朕。”

“无事便退朝罢!”皇帝甚至没有给众卿家留时间再在这里翻来覆去的你咬我,我咬你,站起身来挥袖退朝,“若是还想吵,你们便下去吵。”

清风天接草,未雨春犹寒。杨承出宫去了,大儿子自打回京也不知整日忙着什么,皇帝倒是难得感受这般的孤家寡人之态。

“陛下早。”

见到眼前人,皇帝眸子一亮——终于,所谓的孤家寡人也抵不过皇位之上的权与利能吸引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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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来人正是李平安。

“陛下。”

“嗯……”见到李平安,皇帝内心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平静和安全,不知为何心里更是升起片刻的心虚,“好好休息,朕给你找了些事情做,你这些日子就要忙起来了。”

这大库如今就是众矢之的,放在手里又无实权,无非是给自己平台麻烦,只要李平安不是傻子,就断然不会轻易接下来:“陛下,微臣恐怕……恐怕没有那个本事做好此事。”

“朕相信你。”皇帝金口一开,就没想过改变。

所幸李平安之前做的足够“好”,现下里说什么都不像是推脱,让有一片怜子之心的皇帝心里发酸。

大皇子送去边疆,老二当做挡箭牌,老三活得像是个有自由的傀儡,似乎当皇帝的怜子之心泛滥起来,从来落不到任何一个亲生孩子身上。

前有刘玉宠,现有李平安,喜怒赏罚,只是皇帝找了个玩具——当然,皇帝自己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谢陛下抬爱。”畏畏缩缩没本事,就要敢做不合时宜的事儿,李平安顺应着皇帝之意,接了旨。

“这便是了。”不会违拗自己的孩子何其有趣?皇帝不喜欢杨承那副隐忍的模样,也不喜欢老大近日来的疏远,更不喜欢明明被推在了储位前,还一副稚儿模样的老三。

偏偏是李平安这样,也实在是有意思得紧,皇帝眉眼中难得露出温柔:“你放心,朕会找人帮你,你断然是能处理得好的。”

“更何况你身为功臣之子,即便有些小错误,天下黎民也会容让于你的。”

一个危机不了皇位,控制一二还能一举两得的孩子,皇帝当然是你看得顺眼。

“微臣谢陛下!”躬身下跪,李平安的礼仪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只有微微内扣的肩膀还在诉说着主人的紧张。至于俯身下去时的颤抖,也只能是李平安的激动了!

“好孩子,哈哈哈哈,好,好!”

“哈哈哈哈,好,好!”

“笑什么?笑那刘和?”推帘出轿,从轿门接进大门,走来一个口无遮拦之人。

“不然?难道笑你我不成?”

“人人可是下一个刘和,又有什么好笑?”为官日久,无论忠奸都知道自己这条命起也匆匆,失也匆匆。

来人毫不客气的抓起了桌上的杯子,就到嘴边。

“当真是渴极了。”话是这么说,来人并未一口把杯子里的水饮尽咽下去,反而端着一副样子慢条斯理的润了润嗓子,“我可不觉得你我当中有个人,什么时候傻成了这般模样。”

“哦?”

“不傻?不傻你还举荐你那学生?”主人家趁着来可吃茶的功夫,反唇相讥,“不傻你还……”

见来人没有抬头的吃茶,主位上的人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笑那李家,早时间何等兴盛,一家几子为国捐躯,这才留下了现在的李定疆一支独苗。”

“到如今边疆去不了,大漠未曾见,倒是先断了一条胳膊……更成了把儿子卷进朝堂沉浮的因。”

“难道不可笑么?”客位上的人放下杯子许久也未言语,主人家加重了语气,为这份敷衍和冷待感到不满。

“可笑,可笑。”

主位上的人刚要颔首,就又听后者言道:“可笑你,看不清人。”

“看不清那李平安也不会是个好相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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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路西北向,裴鸣月估摸着以渊唳云走走停停的速度,自己不日就能追的上。

看前方烟尘飞扬,马上人的背影也着实熟悉,踏马疾行,赶到了渊唳云身侧:“几日不见,倒还安好?”

渊唳云并没有回应前者的明知故问,只是缓下马头:“你为何不卜算一番?”

话虽是问句,细看过去,就能看见渊唳云一双眉眼之中却无半分犹豫懵懂,反而只像是为了引起个话题,特地找了这么个借口。

只不过裴鸣月似乎是有些当真了,同样勒了勒缰绳,要马儿缓步而行:“算了就能不去了?还是算了我便不来追你了?”

接连的问题没有考住渊唳云,渊唳云只是笑笑,勒了马又复前行。

“晚些时候找个地方歇下来,我与你调理一下。”既然自己活着出了京城,又到了渊唳云身边,身为医者——裴鸣月说什么也不会放任前者的病情继续这样拖下去。

“也不知你是想好还是想坏,更深露重,你就在那河畔一直等了这许多天?”在医者眼中,病患做了什几乎都是无从遁形的。裴鸣月无心和渊唳云计较详情,只是给自己也寻些乐子。

时不时逗一下不大的孩子,怎么能不算一种趣味呢?

一路行至日昏,二人也再少有什么交谈。只是刚才渊唳云的问题要裴鸣月动了心——卜来卜去,岂有算尽之时?算来算去,也无非是以身入局。

西北人烟稀少,想要寻一处可以落榻的农户都不算是一件容易事。由此一来,难免又是寄宿荒庙古刹。一次两次不习惯,次数多了也还算是驾轻就熟。

渊唳云开路,裴鸣月殿后,清扫一番,挑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对清风、对明月、对星辰,全无咎。

这边荒村破庙,那边楼宇亭台,同是以身入局,有谁知荒年流离,水患成灾?有谁知今宵明月,前月深仇?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正是如此……所以也但愿那个孩子识相一点!论斗,他又岂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对手?”

一个小小的李平安,霸占了“原属于”众人的利益,便自然而然的成了众矢之的,说来也是可笑!

“你觉得他当真是个聪明的?”来客和主人家明摆着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荣辱与共,不敢说句句没有留手,对待李平安的态度确一定是统一的,“若是聪明,又何必把自己往火坑上边推?”

“我若是他,我已经离开了一个火坑,又何必自作孽的往另一个里面跳进去?”

如果不是为名为利,又能为的是什么?一群在官场上呆久了的人,可并不信什么所谓的“少年意气”。

“你我幼时没有这般时候……你可莫要忘了,他归根到底是个武将之子!”

“无论如何,他也是嫩了些!”

众人怕的又怎么可能只是区区一个李平安?怕的无非是里应外的父子二人……一文一武,便是喊一句“清君侧”,也未必不会迎来百姓的一呼百应。

来客从主人家走出来时夕阳日斜,映了满墙血红,照在车马上,也像是注定了一场风波诡谲。

“收了,收了,看看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坊市相近处,管事人的吆喝也随着拉长的影子一起变得可怖。

反倒是温暖的光线落在忙碌的人身上,是街道前前后后唯一让人看的过眼的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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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殿下,这事断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这位殿下虽然策马如风,可都是习武之人,一直相伴左右做事,想要发现二殿下不支之处,也算不得一件难事。

众人口中千娇百宠的皇子殿下,陛下舍不得出事,到底安插了一支精兵强将一路辅佐,想必还是在乎他安危的——很难不让人想到所谓皇室秘辛,那些父子相爱相杀的故事。

“世间的巧合永远比预谋多得多。”杨承知道皇帝本身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真正意义上把这件事查清楚查明白,只是面前这小卒显然是真心关心自己,杨承便也多说了几句。

“可是殿下……”如果是巧合,又该怎么解释陛下把刘和放归故乡?又该怎么解释京中查了又查,却无半点眉目?

“无妨。”杨承知道面前人的担心,只是许多事宜早不宜迟,上面的夜明珠拿到了。都是宫里的物件儿,偷盗之人想卖也卖不出去,只怕在滩涂脸干也撇下不少,“后面还要去齐鲁理事,陛下不会为难于诸位的。”

“更何况,陛下待我如何,诸位也是心知肚明的。”

皇帝老了,很多事情难免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杨承将马拴在河道旁的树上,笑道:“来几个人随我把东西带回宫里去,若是当真有什么问题,自有我来承当。”

看着金珠珍宝被端到自己眼前,上面还明晃晃的摆着那几颗夜明珠的时候儿,皇帝就知道自己有些事似乎是做错了——杨承同其母家一样,很懂得如何收买人心。

“陛下,臣寻了专刻摩崖造像的匠人,这造像上留有水道等诸多通道,偷窃之人阴差阳错发现了水道,藏匿其间。幸而不知道这造像内的密室,方便了臣把东西找回来。”

杨承长大了,有哪里隐隐约约的变了。皇帝微不可查的愣了片刻,不知道是想起来哪位故人。

“朕……”

皇帝失策的又那只是杨承得了人心这一件事?把杨承放到宫外,对于一个压抑久了的人来讲,无异于海阔天空凭鱼跃,这才是皇帝真正失了主意的所在。‘’

“你可与大库核对过,这当中可否齐全?”

皇帝开言,便是知道这东西齐全不了。既然落在江滨,定然有喜欢光闪闪物件儿的鸟兽虫鱼捡回巢穴去,自然不可能齐全。

“臣尚未……”杨承知道皇帝这是等着自己的把柄,“臣知罪,请罚。”

“哦?尚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罚了杨承,自己辛辛苦苦的慈父形象便毁于一旦,皇帝暗自咬牙,怀疑起这个儿子如今是“聪明”了,起了反心,“也罢,念在承儿你还要去齐鲁的份儿上,朕便暂时不追究此事了!”

“到了齐鲁,你要切记秉公执法!”

“秉公执法”四个字被皇帝刻意咬得很重,就像是在提醒着杨承什么。

以至于路途颠簸,杨承从美梦中猛然惊醒,脑海中还不断盘旋着这一句话……

“殿下怎么了?”

听到身边人的呼唤,杨承一时确有些恍惚。

适才的梦实在是太真实,真实到若不是旁人唤起,杨承都要沉沦其中。

“无事。”

无事,无事……那时候自己说什么,等我无事了便来陪母后,等舅舅无事了便来找我——梦里,无人有事,却只剩下一个小侄儿还肯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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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前面是何地界儿了?”杨承整了整衣袖,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些,看向左右跟随的众人,“进入齐鲁管辖范围前务必分散开,乔装而入。”

“殿下……恐怕我们这么多人……”实在是难。

身旁跟着的侍从欲言又止,这位殿下终究还是在宫里面呆的久了,连令下得都想当然。

勒住马头,杨承知道在场大部分人对于自己的能力都报以怀疑的态度——更遑论当中还有皇帝派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

“自荐几人随我同行,其余人等驻扎在外,听候调遣。”杨承不同于李平安,无论出生时候皇帝和皇后一族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何等地步,杨承的文武老师都依旧是举国上下最为顶尖的。

换而言之,其实即便到了今日,皇帝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放弃这个儿子。杨承的用处,远远不只是挡箭牌。

又或者皇帝心中归根究底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儿恐怕会一直带进坟墓里边儿的“父子之情”,总在欲杀之后快的时候出来作祟。

“是。”

侍卫左右应了声,杨承也便没有了额外的半点情绪。城外青山连衰草,城内是未曾见过的故乡,杨承多想去看看舅舅和舅母相遇的地方,传说母亲照顾当今圣上病愈的那间屋子。

到头来多少真情,多少算计,未曾付之一炬。可枯草爬满了屋檐,顺着砖缝长出来,再无人照料,也用不了几年就要消逝在人间。

“这里是人间么?”琴音催人眠,骤雨日夜访。渊唳云半梦半醒间见山岚漫卷,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整个儿破庙环绕进来,“西北哪里会有……这样的湿润?”

“这里是地府么?”

都传说地府冷森森,日夜不见光,渊唳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坏人,可那些大奸大恶之辈还未被锁魂下来,自己又为何……

“这里……”

渊唳云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裴鸣月,后者目光落在渊唳云面前不远的地上,谈不上担忧,也算不上漠然:“是噩梦罢了。”

“这一路上忙着行路,你也该多休息休息。”人心中有事,自然会多梦。裴鸣月近来梦也不少,见渊唳云恍恍惚惚靠在墙边睡着,便知后者这个梦不会安稳。

风吹进破庙内,原本稳定的篝火扬起长长的火舌,直往二人身边的干草堆追去。

先一步抛开了寺门和身边的干草,抬头看看火光攀上泥塑贴金的佛家造像。金汁滴在白玉莲台上,造像上原本的裂痕隐隐约约有了扩大的迹象。

“走罢,看来今日是停留不得了。”

旧寺恐怕早就走过一次水,有半扇院子早就成了灰土瓦砾,辨认不出原本完整的模样。

那一场火之前,这里应当并不萧条。这时节年生的荒草还没长起来,供人来往的碎石路宽得两人同行尚有余量。便也刚巧和旁边的植被分隔开来,即便二人熄不了燃起来的火,也不至于变成放火烧山……

“走罢,不会有事的。”

渊唳云天生是带着良善的,而平日里那一层凉薄或许正来自于曾经的遭遇。裴鸣月明知医病也要医人心,可是在前者这里,裴鸣月有时候倒觉得自己才是被医的那一个!

黄沙难起风雨色,关隘内外人如囚。离开是身不由己,留下也是身不由己,多思者多梦,又何尝不只是因为梦里还能短暂的确信什么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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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路无声,西北多寂寥。久闻塞上江南四季如春,如今春风吹至,若不是尚有早应好的事儿,裴鸣月也想去看上一看……

褐土纵横,水划沟壑。踏马行在其间,辽阔而明朗的线条连带人心一道变得空旷。

裴鸣月突然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父兄没想过什么报仇,贪官污吏总有人去整治,自己一门手艺偏安一隅,也不用想什么今古之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若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不被饿死,倒也不错。”渊唳云兀得开口,好巧不巧说出了裴鸣月的心里话。

裴鸣月不知道这是不是冥冥之意,原本自己还存着这样惰怠下去的心思,可是一切都在听到渊唳云这句话的时候儿烟消云散——莫说什么胎穿,也不用讲什么前世今生,裴鸣月的心早已在书文之中便寄心此间。

“什么饿的死,饿不死,什么都不做,只剩下你我,谁都不在的话,又谈什么生死?”裴鸣月默默的把话说给自己听,可藏不住被渊唳云听过去。

“哦。”渊唳云不理解前者有时候似乎总想给别人讲懂些什么的目的在哪里,可依旧会很给面子的迎合一句。

美山川迷人眼,或许这就解释了京城内外那些官员豪富,又是如何为美人美、金银堆迷了双眼。

“只不过是那一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我们能够沉醉拥有的是清风明月好山川,因而便没有什么好比较的。”刚巧有了渊唳云的话,裴鸣月自己倒是想通了,“我们早些往前走罢。”

前路仍是旧颜色,看得久了,便也觉得毫无新意起来。走了一段,两个人、两匹马,月夜星荧,薄云摇晃,终于原本的天地无垠变成了此时的何处舟泊,裴鸣月也就知道:有些事是自己不得不去做的,逃避得一时,逃避不了一世。

“你的意思是我在逃避复国么?”当初他们就是这样逼母亲的,如今回过头又是这样来逼自己,宇文敏不觉得面前这些人不知道‘大楚兴、陈胜王’的故事最后走向的怎样的结局。

京城的夜明珠闹出事端,眼前这几个傻子就想借势做什么天命所归?也不想想自己如今几斤几两,寻常百姓眼里面又爱不爱他们口口声声要“光复”的这个故国?

一群傻子想去送死,宇文敏还想再多活几天——手下的针线都是江南那家人教出来的。

逃来逃去,宇文敏也只是一次次逃离开朝廷对前朝余孽的追捕,从没有逃离开这群自以为是的人……

“属下不敢。”皇族后代无心光复故国,倒是一群下属在这里惑主,倒行逆施的事情传出去,他们的图谋便更加的名不正,言不顺了!

“属下只是劝小姐不要心软。如今我们已经和京城里有心之人取得联系,他日谋得大业,肃清朝野,必然还政于小姐所诞之子。”

宇文敏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就是要逼着自己找一个“余孽”生个孩子了。

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知母不知父的生下来的。只因为那时候“尚在蓄力”,宇文敏的母亲先后有了几房驸马,最终于怀上了自己……怕的就是分利不均,未成先溃。

到如今,这种笑话难道啊还要被他们重演一次么?宇文敏知道自己应该忍,可是由心到胃,忍不住的恶心:“寺庙清修之地,休要让这些事扰了三光,自讨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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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陛下,小李大人颇有其父之风,夙兴夜寐,也一直能撑得住……可这手底下做事的哪个不是肉体凡胎,日日坐在桌案前面,不曾舞刀弄枪,身体哪里撑得住?”

把李平安放在这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地方,皇帝自也是存了试探嗯心思——皇帝连血缘亲情都不肯俱信,又何况是功高盖主的李家后代?

“哦?”皇帝知道这群人把李平安的勤勉提上来是做什么的,一则是在自己面前用眼药,试探自己的态度到底如何,二则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此给自己谋取利益。

皇帝可以酒池肉林,但一步步拼杀出来的皇帝再昏,也绝不庸傻,当然不会被几个大臣牵着鼻子走:“朕倒是认为这失窃之事,应当是解决的越快越好。”

“至于什么劳逸结合,什么身体支应不住……”一旦皇帝的自我毫无节制的发展成独断专行,同所有人反着干倒成了种逃不开的习惯,“若是朕没有记错,想当初你们可是同朕说了又说,只说李家小子文武不就,德不配位。”

“怎么?如今勤奋些又成了错?”

当人能轻易被情绪左右的时候,一思一念之间的打算也就极容易被人控制。对于寻常人来讲或许影响不大,对于一国之君来讲,殃及的便是天下百姓!

“臣不敢……”

“去,给朕把平安那孩子叫来,要他务必中午前回到宫里来,朕要同他一同用饭。”这前半句是皇帝吩咐左右的,而这带着讽刺的后半句话明显是甩给没有眼力见开口的大臣的,“如此,也能叫管大库的都歇上一歇,劳逸结合!”

“哼!”

皇帝带着气退朝了,回到宫里第一件事反而是分析起李平安彻夜清算大库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这李平安是勤能补拙,还是和他那个爹一起演给朕看的?”

左右瑟瑟发抖,一看就是不能成大气候的样子,皇帝看着又是一阵头疼,扶额把人都骂了下去:“罢了,看你这个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

笨鸟先飞,忠君之事,李平安的解释似乎很合理——这大库里有多少是寻常百姓的血汗,打理好了也得不到什么拥戴,皇帝倒也不在乎李平安把事情“做好”。

孤天吊月,李平安被皇帝留在了宫里,一壶辣口的酒沾在嘴边时,李平安照例有些不适应。、

不多时,双目迷离,月映三重天,一时间也不显得那么孤寂。

“勤奋?夙兴夜寐?”

“哼!还不是他自己能力不够?”李定疆一动气,已经不保的那条臂膀不知道为何又隐隐作痛起来,“我在这齐鲁拼得个头破血流,他这小儿却端坐高堂偷懒?也是枉为我李家男儿!”

“将军,少,小李大……公子他深受陛下喜爱,还被陛下召进宫里去一同用膳了。”每家有本难念的经,属下跟了将军这么多年,也见过这位小李大人……其实根本没有将军口中这样不堪。

“此话当真?”此言一出,李定疆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真的还对这个儿子带着希望的,“三岁看老,七岁看小,我早便知道他是个如何不争气的东西了!”

“将军……人是会变的。”

“变?”

“人是会变的?人真的会变么?”李平安也想不到酒意上头,惹得春桃落面之时,自己竟也还会盼着父亲变上一变。

只是时至今日,李平安想要的已经不是父亲对自己的肯定,而是……齐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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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春光朗朗,何负美酒佳人?”似乎也没有人过问皇帝,只是杨承去了齐鲁,李平安也不在宫中,皇帝便喜欢对着美人自言自语。

“陛下……”

“怎么?美人儿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

皇帝酒量很好。好像这些能坐上万万人之上,“九五至尊”之位的人,很少有什么破绽。

几杯酒下肚,美人儿面带桃红,刚才落败的桃花便又在这宫苑之中开了起来。倒是皇帝,几杯酒把脸喝得发白,迷离的眼比美人还要更勾魂些。

美人儿醉了,于是便依偎在皇帝身边,盼望着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皇帝乐得如此,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黄昏日暮,皇帝也是会累的。看了看怀中已经睡着的美人儿,皇帝倒没什么怜香惜玉的,直接往身侧一推便站起身来。

左右自然凑到皇帝身边,馋着人回宫。至于被推在一侧的美人——酒醉的人惧冷,春风划过玉肌裸露之处,吹皱了美人皮。

“姐姐……”

嘴上唤几句已经不错,十几个舞女没有人主动凑上前的……没人知道皇帝是厌弃了她,还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是舞女的一厢情愿。

“将她们都带出去,陛下今日累了。”

留在家里养活不起,如今到了宫里日日夜夜笙歌曼舞,没有半点儿是由心的喜爱,终于也不过是被吆来喝去的玩意儿!

“陛下……陛下。”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微微发颤的肩,姑娘还在口中念着皇帝。

是了,把她卖进来的人告诉她到了这里就有了吃饱穿暖的生活。教她歌舞的人也告诉她要讨好皇帝,变能吃饱穿暖。

“陛下……”

“把她弄醒。”没了根的太监可没有这心怜香惜玉。毕竟怜了又能如何?这美人儿也不会看上他们这样的“烂人”。

于是一盏凉了的酒劈头盖脸的浇了下去——美人儿没醒。

“真是晦气,糟蹋了一杯酒还不够?”管事的大太监见这边一再耽搁,白眼甩了过来。手底下的人的当然就把怨气直接甩给了这无辜的美人儿。

粗暴的把人拉起来,带着茧子的手碰到轻罗下的肌肤,直接将娇嫩的人儿磨醒,慌张的开始四下里寻找皇帝的身影。

一双眸子里的慌乱和期待做不了半点假,可是太监宫人们早就见多了这等事,只是毫无耐心的张口催促着眼前人赶紧离开。

“陛下呢?刚才陛下还……”

“带下去!”不远处一道人影随着衣袂飘动绕过了花园门口,大太监看见的同时便赶着下人快些把醉倒的美人儿送走,“怎么还要这疯疯癫癫的人留在这里?”

美人儿被拖走了,花园又恢复了平静的春光。橙红遍照,落英让周遭显得有些萧瑟。

日暮不知归何处,抬首岁岁似故朝。只可惜美人明日窥镜,有恐怕青丝白发。

“主子早生华发,有些事还是少操心的好。”

这些人总是这样毫无礼貌的闯进来,宇文敏抬起头,一双泛蓝的眸子里带着血丝:“哦。”

“主子,有些不该掺合的还是少掺合为妙。”

宇文敏知道他们发现是自己存下了那封信了,可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宇文敏便不可能是为了送死去的:“就如你们说的,我终究是个女流之辈。”

“若是我真的爱上了他,你们又要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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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主子将来是要坐拥天下的人,一个男人又算什么?这天下都是主子的。”来人好话说了一箩筐,宇文敏知道这是他们现在还需要自己。

当然,好话谁都愿意听,宇文敏只是笑笑:“放心,我还没有蠢到去爱上一个那里面出来的人。”

“只不过……”宇文敏放下手里的绣样,侧过头去看着来人,“你也知道这还是女子闺房,你们无论是保护还是监视,往后也该注意些。”

“免得到时候那里面的人不会如你们所愿的上钩,岂不是白亏了你们一步步为他铺路?”

母亲太早有了自己,便更容易被这群人掣肘。可母亲走得也太早,以至于还没来得及让这群人看到复国的曙光——于是,宇文敏知道母亲走之前的每一天,都生活在压抑之中。

如今不一样了,宇文敏知道用一切可能,转化成自己需要的。

话说完了,宇文敏并没有表现出一副很是迫切的模样,只是默默的又拾起来绣绷子,在这明摆着毁眼睛的昏光下一针针的绣着。

蜡泪又滴了一颗在底下的烛台上,宇文敏知道自己还有的是时间耗,可是下手的人却改按耐不住了,伸手就要去熄灯。

“是,主子。”

宇文敏的手没有停,一边整理着线,一边全然当做没有听见来来人的话。

“往后我们不会踏入主子闺房。”

这就是了,不主动进来,那些她连见都不想见一眼——又或者哪一个就是她生父的男人,就更不可能随便被送进来。

宇文敏不求什么清清白白的死,也无心听那些所谓的《烈女传》。只是不想愧对母亲用生命为自己争取到的这一线自由……不想愧对那些因为自己还活着而死去的人。

“该死的是你!”

“你怎么没有死?”

小侄子什么时候这样和自己这个舅舅说话了?是,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如果没有自己,是不是母亲和舅舅一家人是不是还不会被皇帝……

“轰隆隆!”

闪电仿佛要劈开营帐,雷声如滚碾一样排排压来,电闪雷鸣下的与是大是小还是未知,只是不远处山丘上的一棵树已经被接连落下的三道闪电劈得燃起火来。

无人去管的话,也不知道那一片树林明日会不会直接烧得焦黑?

雷声终于还是吵醒了睡梦中的人。杨承睁开眼的一瞬间,心里莫名甜滋滋的——是了,小侄子看见自己的时候总是甜甜的笑着,怎可能那样骂自己?

一切都是自己的梦魇罢了,都是梦魇!

“殿下可好?”殿下身先士卒,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样的不堪。身边跟着的士卒年纪都还小,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够装得那么深,人前人后把自己伪装得大变样,只当是外界的传闻出了偏差,不然陛下怎么会这样疼这位殿下?

“殿下近来总是惊梦,小的这里有个安神的方子,不知殿下……”

“在外做事,睡得太沉不好。”

并非是杨承不肯接受旁人的好意,这话也是五分真五分假。在宫里面呆的久了,孤身一人,所有的善意和恶意背后,谁也说不清到底藏着什么。

杨承不敢用自己的命赌,不敢用母亲一家上上下下百来人期望下的这条命赌。

“是……”小侍卫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多,此时更觉得殿下其实是个顶聪明负责的人,噎了半句,又道,“殿下教训的是。”

教训么?杨承侧过头去想说一句:自己没有这个意思。看了看小侍卫一脸虔诚的模样,终于还是转回头来。

“继续休息休息罢,不用替我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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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夜寂天空,周遭都静得不行了的时候,杨承反倒睡不着了。

端起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水,入口的冰凉刺激了唇齿,苦涩也终于把杨承从纷杂的情绪里带回了现实。

望着前路,离着京城越来越远,是杨承头一次在皇帝的应允下,“光明正大”的到了一个远离皇帝掌控的地界儿,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到京城。

皇帝没想杀他,杨承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只是派来锉一锉有些人不该有的锐气,两相争斗之下,探一探母亲一家可还有余党……

早些年杨承只知道圣贤书上的母慈子孝,父子和谐、兄弟同心,却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母亲生下自己的那一刻,舅舅一家上上下下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殿下还没睡么?”

身边刚才睡下的人又醒了,杨承放下已经被手捂温了的茶杯,望望帐外的星月,看向开口的人:“也是时候该起身了,你们收拾好,我们乔装入城。”

“殿,是,殿下。”

背过身去开始准备,杨承眼睫微颤——旁人不知道他为何要早走这片刻,其实无非是怕动了情的人促膝长谈,说起任何过往,都是他不愿意承受的。

风卷云散,夜自清高,拂面的风并不是那样如意,有些路却依旧不得不走。

“陛下说你能干,我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样聪明了?”

李平安安跪在下手,抬头看着满眼失望母亲,似乎已经提不起什么心寒。于公,母亲是将军夫人,自己官卑职小;于私,面前是生身父母,骨肉至亲,李平安跪的不憋屈。

只是母亲那一句句话,总能在李平安以为自己早已放下所谓亲情的时候,更深的插上一刀,钻骨剜心。

“母亲,俗语说……”

“那你可曾想过你父亲在同僚中丢了多大的脸?”眼前这个孽障受皇帝宠爱,打破了面皮不好交代,李夫人手中的瓷碗,终于还是砸碎在李平安膝前,“今日能做到的,难道往日就做不到么?”

“还是说,只有为了你自己是做得到的,为了你父亲,为了这个家,你便不愿意做了?”

“母亲教训的是。”

多说无益,李平安只是俯首叩头——好不容易忙完了皇帝派下来那些鸡毛蒜皮的烂账,华表楼即便运转得再好,也总要定时关照一番。

不过比之往日,如今李平安倒是多了几个堂而皇之走进去的借口,至于在其间又见了什么人,就是华表楼内部的事,皇帝的手也未必伸的进来。

“我儿旁的本事不长,倒也学会那一套阳奉阴违了。”

李夫人带着冷意的话回荡在屋内,李平安依旧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小时候以为有些路,一定要走父母给的那一条……

直到遇见了那个走着自以为唯一道路的小国师,李平安反而明白了属于自己的道理。知道路有千千万万条,即便走的那一条没人走过,也无人同行,只要是路,就可以走一走。

“母亲息怒,平安并无此意。”

“如今华表楼都去得了,女子也是养得了,李府的开销倒是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父亲何时回京,也是与你没有什么相干的。”

说来说去,不是父亲就是将军府,这样的贤妻要多少人嫉妒?李平安跪着,心里也笑着——福祸相依,或许这份亲情的殊途,也是自己这条路上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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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真那么糟糕么?

与皇帝分道扬镳许久的理智随着暮春一起,片刻的回笼。刚才从贵妃的宫苑里走了出来,那个一直不言不语的老三安静得无趣。

大儿子自打那日去狱中见了杨承一面,对自己这个父亲有了明显的疏离。老二又是不久前才被皇帝自己派到了齐鲁——孤家寡人似乎都是皇帝自找的。

朝堂上大臣的欲言又止,一个大库的利益倒是能让这群人争得头破血流。

“既然想要那个位置,情和爱本就与你无关。”

“站到那个位置上,所有人都会爱慕你,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不属于你的。”

一声声皇帝早就记不清这些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长成什么样子,只是言语里的意味深长与高高在上至今还算得上是午夜的梦魇。

那时候的皇帝尚且年轻,为了情和爱才拼尽了全力想要站到如今的位置上……

“陛下,李大人从将军府出来之后去华表楼……看这时间,应当是又被将军夫人刁难过。”

“他如今倒是也知道犒劳自己了。”不知怎么的,皇帝心里突然有些欣慰。自己这三个儿子从小就缺少自己的管束和陪伴。

老大小时候,皇帝还忙着从一群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甚至还要比过那个跟着父亲开疆拓土的公主姐姐。

再后来,老大去了边关,一年到头和皇帝也没有什么联系。

老二……老二从小到大倒是养在自己身边。细思量,皇帝却觉得:除了杨承还在襁褓中,自己感受过身为一个老父亲逗弄孩子的快乐之外。再长大些,自己似乎再也没有从杨承的成长中感受到半点本该回馈给生身父亲的欣慰与认可。

养在母亲身边老三,就不必说了。

所以,李平安这里,皇帝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快乐。不是那些教坊送进来的白面小倌带来的魅惑,更像是一对真父子。

“陛下,可要叫李大人晚些时候进宫来?”

“不必了,他年纪也不小……同他说,这一旬晚些日子再进宫来罢!”这个年纪原本就该是意气风发敢闯祸的时候,别看老三在自己面前蔫蔫的,背地里也有几个狐朋狗友,踏踏青,策马扬鞭,“你先下去罢。”

“陛下……”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今日下手这人一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是憋了话不吐不快,皇帝早就有些察觉,“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么?”

皇帝目光落在身上的瞬间,下手的人只觉得帝王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候那个无所不察的明君。一道目光能够洞察一切,一切好的坏的,也都能被曾经年轻的帝王所接纳。

可如今不一样了。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陛下,外面有人在传,说陛下把将军府的公子养在宫里是做,做娈童的,是为了打压将军府,要当年的功臣一个个摆清自己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怒极反笑。打压是必然的,但他还没有恶心到靠着玷污一个少年人的清白来恶心他的家族。

即便在见到李平安第一眼的时候,皇帝也被这天可怜见的劲儿拿捏过……

“娈童,呵,好一个娈童,朕要是有心毁了一个人的清高自傲,有千千万万种办法,为何要把朕自己也算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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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大男子志在四方,像是大殿下那样戍守边疆的才算是真男人,这样到皇宫里面靠着一张面皮去魅惑皇帝的算得了什么?”

推杯换盏之间的大言不惭,倒是不知道这花天酒地的人又做了些什么?又或者干脆只是嘴上功夫,说过了,便可以一副清高自恃的模样来指指点点……

穿过窗子的光影洒在人的身上,几乎要把人吞在影子里,李平安就这样端坐着,静静的望着周围的人,看着端菜的小厮忙前忙后,听着那些因为酒醉变得肆无忌惮的你一言、我一语。

李平安原本是想笑的,只是没有清茶入口,原本的笑意便被苦涩所取代——不是什么家恨。一群不堪重用的年轻子弟成天只会花天酒地,国将不国。

“你以为只靠着这面皮就能换来官做?”

“不然?”先开口的人又是三两杯酒下肚,再张口就是含混不清,“一个将军府出来的,看上去倒是谁家养出来的大小姐一样。”

“啪”愤愤的摔下筷子,后者似乎是听不下去了,“呵呵,你也说了是将军府出来的。”

听了一会儿,李平安觉得有些无聊,站起身来奔着后厨去了。

“刚刚那个人……”李平安推开门的同时,穿堂风拂面,说话的人一瞬间酒醒了,“是不是李……嗝!李平安?”

“是他便是他呗!”

“家里都看不上他,他自己倒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要是我,死在大漠,好歹能要人高看一眼。”

要求了他人,又何时要求过自己?风过后,又是一壶酒,昏昏的红了脸,借着窗外飘进来的花香,迷醉得说不出话了。

“这样的地方真的有人生活着么?”众人口中的边疆大漠,看少了是巍峨,心乱时是孤寂,久了……便只是简简单单的荒无人烟。渊唳云有些不理解,不理解裴鸣月此行到底要去找什么人,应什么约?

“当然。”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靠近边境,有战乱,又少有各种资源,渊唳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换一个地方生活?明明有那么多土地没有人种,有那么多事情短缺人手。

抬首是黄土,低头是春风扫过的浅薄青绿。裴鸣月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渊唳云的问题。说有一处后世有沉厚绵长的文化,还是当下里总有人生在这里,不肯背井离乡,便要好生发展下去。

“还远么?”迟迟没有等到裴鸣月的回应,渊唳云也不纠结于获得这个答案,不久又重新提出了个问题。

“转过这片山也就差不多了。”塬梁峁,说是山,倒不如说是一个个水过留下来土坡,裴鸣月检查了一番随身带着的物件儿,“快到了。”

黄土过后有水流,水流溯源见人家。第一眼看到炊烟袅袅的时候,就连裴鸣月都恍惚当成了又是哪一出的大漠孤烟……直到,有人迎了上来。

“你是裴鸣月?村长要我带你去见他。”

裴鸣月点点头,正要跟上去,忽然心里微微悸动,侧过头去看向渊唳云,果不其然后者也蹙起了眉头:“你们村长为何不亲自来接?”

“你有多大的身份,要我们村长亲自来接?”来人不知是心虚还是不满,只催着裴鸣月快走,“你走不走?若是不来……我们村长也不缺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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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带我去见你们村长。”裴鸣月并没有顺着来人的话说下去。

侧过身去大大方方的和渊唳云交代起来,裴鸣月并非是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看好这些东西,你先不要跟着我过去了。”

渊唳云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只是这下倒要裴鸣月不放心了,旁若无人的抓过渊唳云的手腕,就地诊起脉来。

“你倒是走还是不走?磨磨唧唧的,真不知道村长是被什么给骗了,居然要点了名要找你。”

不管来人如何跳脚,裴鸣月都没有搭理,自顾自打量了渊唳云一番:“哦,倒也无事。”

“走罢!”

来迎的人此时也从不屑到带了些脾气,全当做没有听见裴鸣月的话,疾步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乜斜着眼睛瞅一瞅裴鸣月跟不跟得上自己的步子。

“你别东瞅西看了,到时候跟不上,你连我们村子都进不了!”

原本裴鸣月还不知道这村里的村长为何要千里迢迢的从自己求一床琴?毕竟从这黄土深深的地方进到京城去做官的实在是太少,未必听说过外祖家的斫琴技艺,又何况是这消息闭塞的小村落?

如今看看这村子的模样,只怕村长找自己的目的并不简单……

前面的身影明显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一抹笑意挂上了裴鸣月嘴角——就是不知道来迎自己这家伙到底是村长的人,还是什么人了。

一路风尘仆仆,说实话裴鸣月现在是一点路也不想走的。更何况在高原地区这样快步急行?这下好了,前人以为甩掉了裴鸣月自然就会放慢步子,毕竟如果真不把人带到,无论这人和村长到底什么关系,也不好交代。

裴鸣月每走一步都在观察周围草木的变化。很难说是因为胎穿,还是因为母亲难产,裴鸣月的身子骨自然也弱,天生就对环境很敏感。

可是今时今日,裴鸣月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却不像是平时走到什么乱葬场附近的感受,反而像是一种很强的能量,强到能给生活在这里的一切都带来好运。

终于转过弯去,果然看见了来带路的人边走还不忘了回头看看,裴鸣月的出现让前者脸上的表情短暂的破碎了一瞬,又很快重组起来。

“一路上鞍马劳顿,走得慢了些,但今日定然还是有体力去见见村长的。”

前人当然听得懂裴鸣月的阴阳怪气,依旧照前一样没有回应,随着冷哼一声放慢了脚步,继续走在前面带着路。

逞口舌之快不是裴鸣月的习惯,但一时的口舌之快,能让自己这一路上轻松些,又能让本不服气的人心里先埋下一颗“来人不好惹”的种子,方便后面的行事,又何乐而不为?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一处小院门口,带路的人停下脚步,左右打量了打量,直接推开门,对着裴鸣月细细道了一声:“就是这里了,你一个人进去罢。”

裴鸣月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人,又往里面望了望黑洞洞的窑洞:“你不跟着进来么?”

守在门口的人犹豫了片刻,张口想要向里面的人请示,却只听见里面一声沙哑的声音从窑洞里面传了出来:“只她一人进来。”

“好。”

应声的是裴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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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走进屋来,没有裴鸣月想象中可能出现的豁然开朗,只是借着昏黄的蜡烛,照见一个老者花白的头发。

不必说,这多半就是村长。

“久闻雷氏的琴不一般,没想到来找我的竟然是个姑娘家。”村长没有转过身,只是缓缓开口,壮年男子的声音显然匹配不上这副皮囊,“村里的事要人焦心,一夜白了头,恐怕吓到姑娘。”

既然对方不主动开口要自己办事,裴鸣月权当这村长只知道雷家的琴,不知道山上的归月:“村长要什么样的琴?”

“一生到今日,我也没有什么功绩。全靠着代代相承才做了这个村长。比不上前辈古人,也不敢托大请姑娘做什么伏羲、仲尼的琴……便由着姑娘决定罢。”

啧,这话看起来容易,实则把不该有的纠结都扣在了自己头上,裴鸣月也是人,在选择困难这件事上也很难免俗。

“姑娘一路过来,带路的人没有为难你罢?”村长依旧没有转过头来。照理说这样的行为实在算不上礼貌,尤其裴鸣月又是被千里迢迢请过来的客人,而这一住又少不得要住上几个月。

可有了村长最开始那句解释,又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来人好,让人轻易挑不出什么错处。

只是村长这句话一开口,裴鸣月便明白是一句试探。自己能感觉出来的不一般,久居于此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背后的来龙去脉。

可事情不该是自己主动接过来的,更何况裴鸣月原本就带着个时不时要发病的渊唳云,更不想搅进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里去——裴鸣月最烦这种似有似无的试探。

“我一个姑娘家,那小公子有所怀疑也是正常。”

村长明显愣了一瞬,意识到裴鸣月的目的,依旧没有主动:“哦……哈哈,既然姑娘不介意,那便再好不过。”

“姑娘不如先去休息罢,记得姑娘信上说,随行带了个……好友?”

村长的话有些意味深长,让裴鸣月更加确定前者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点头应是之后,等着村长接下来的话。

果然,村长借着安排住处打探裴鸣月和渊唳云真正的关系:“可需要安排在一处住下?”

“紧挨着的两间房便是。”渊唳云虽然偶尔想着“死了算了”,却还没有傻到四处乱走。自己去找死。裴鸣月还是放心前者这一点的。

月光洒落,银湖无波。夜色临空之时,原本还能稀稀拉拉看见的人影就都躲回了屋。好一段时日,终于可以安坐下来,渊唳云闲得无聊,站起身将屋里的陈设环视了一周,又坐下来看着地上的窗影。

“这村子怎么这么像是个无人村?”下意识的开了口,渊唳云才反应过来裴鸣月在自己对面的屋子里,自己现在的话不会得到回应。

想起适才裴鸣月把自己带进村来,只交代了一句“不要乱走”,渊唳云还怎么能不明白这地方必有蹊跷:“不是来做琴的么?”

“此番我是来给村长做琴的。”又回忆起裴鸣月还在马上就提过的话,渊唳云此时终于意识到了当中的弦外之音——闲事莫管。

重新坐回床上。精心打理过的床铺谈不上多舒适,却比几个月来落榻之地都强得多,渊唳云靠上去不久,便会了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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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姑娘来了?快坐。”村长照旧如昨日一样迎着裴鸣月,见后者进了院子,半分没有耽搁的请进了屋。

还不等裴鸣月说什么,村长的关心就这一杯热水到了裴鸣月面前:“也不见姑娘那位朋友出来,可是……在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

裴鸣月不觉得这村长有必要存什么害自己的心,坦然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比起京城的各样饮品和一直向往着的一盏江南清茶,这杯水实在是有些枯燥乏味得紧。

“我们这边平素来干旱少雨,慢待姑娘了。”带着几分歉意的笑声回荡在不大的屋子,村长原本关切温和的语句,随着一声声回音慢慢带上些许毛骨悚然的意味。

“村长找我来,不只是表面上这些事罢。”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裴鸣月终于在第三日选择把手里的杯子直接放下,不再由着村长照本宣科一般走一遍流程,最终什么决定也不拿出来,白白把大好的时光荒废掉。

“姑娘说哪里的……”

裴鸣月二话没有说,起身便走:“这几日的耗费我会给村长补齐的。”

“慢着!”

裴鸣月的脚步没有停。脑海里回忆起在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个故事里,这个小村庄的故事不过是一笔带过——如今看看,恐怕暗地里隐藏的祸端并不小。

村长未必是坏人,可一定是最有故事的人。

“叮当!”

“咚!”

“嘶……哐!”

“姑娘,有些事我怕你……”如裴鸣月所料,村长在自己没有停步的时候就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踉跄着抢先关上了门。

“怕我什么?”凌乱的步子,颠倒的物件儿,裴鸣月想象得到村长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并没有立刻回过头去,给足了后者整理自己的机会。

不大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其他生气,以至于裴鸣月的位置上,完全听得见村长粗重呼吸的一起一伏。

“姑娘,仙长。”村长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裴鸣月转过头和前者目光交错的瞬间,还是要村长出言解释的话语停顿了片刻,“我怕仙长知道了便不愿意来了,所以假托求琴一事,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我来之前,这里的事情突然恶化,连你也控制不住了是么?”

裴鸣月没有去问村长是怎时么知道自己身份的,也无心去计较村长起心时夹带的算计——村长能知道,必然有自己的本事,只要他当真是为了这一方村民,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面对一个不到自己一半年纪姑娘的反问,村长默然不语,良久才沉声开口:“姑娘怎么看待一个人的善恶?”

“看他做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费了半天口舌,裴鸣月径自走过去坐下,倒了半杯水给自己喝。这一次裴鸣月丝毫没有客气,更没有继续由着村长回避。

“如果说最开始是为了身边的人,发现脱不了身之后,便为了自己,做了一些蠢事呢?”

“做人又何必纠结善于恶,对得起自己的心,能做到问心无愧,远比他人给一句善恶的论断有价值得多。”

“可是他如果不那么选,恐怕……”

“如果回到过去,他还会照旧做出一样的选择,就算有愧,也该无悔。”

“无悔……”村长再张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得以有一处发泄口,“是该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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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雨到了北方,雨里面藏着雪,雪里面凝着冰,落在京城是刺骨的寒冷,飘到西北德行小村子里,就只剩下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黄沙。

“爹爹?”隔壁的屋子里还没有燃起蜡烛,院中也尚未响起早就该出现的脚步声。想到这里的年轻人慌了神,撇下屋里的妻子,顶着狂风,不管不顾的冲出了门。

身后,是一双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喊:“爹爹!爹爹!”

这样的阴云注定不是安稳的迹象,小孩子对危险总有着天生的预警,不顾母亲的阻拦,闹着要抓住刚才从屋子里冲出去的年轻人。

只是年轻人的心也在自己爹爹身上,并没有为了安稳待在院子里的妻女做出额外的留停。

“你先回去,关好门窗。”迎面遇上村里熟悉的长辈,年轻人分明在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忍、愧疚、惊恐等一系列不能再纷杂的情绪,可前者只是一味的劝着他离开。

“先回去,孩子,你先回去,这边有我们……”

平日里性格温顺儒雅的年轻人这一次并没有按照村里长辈说的话去做,迎着几个长辈组成的一道防线又向前逼近了些许:“我爹爹呢?”

“他……”

“村长还在忙。”

“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年轻人显然并不相信眼前人的说辞。闪烁的目光,下意识的小动作,没有一个不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其实从风起的那一刻,年轻人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尤其是一直不见父亲回来……

“村长他没事,你先回去,家中还有妻子,这么大的风要他们自己待着,到底不安全。”

眼前的人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年轻人认得清晰。

“是啊,先回去。”

“我爹爹出事了,你们总该让我看看他。”身边的长辈都在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要自己离开,年轻人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爹爹若是真的出事了,你们总该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年轻人的话掷地有声。一句“最后一面”让面前挡着的人都自觉让开一条路。

心里揪着的一根弦终于还是断了,断在年轻人看见两排人尽头处一头白发的父亲,后者坐在那里,像是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息。

“爹,爹!”

嗓子随着第一声喊变得沙哑,年轻人不要命的朝着父亲的方向扑了过去:“爹,这是怎么回事,爹?”

年轻人不敢置信的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父亲。只是没想到,触碰到后者的刹那,做父亲的直接倒在了儿子怀里,几乎生机全无:“本以为,本以为我可以……往后,就只能……”

拼尽了力气把撕下来的衣摆塞到了儿子手里,作为村长的父亲就这样在儿子的怀里闭上了眼,一滴苦泪滴落在年轻人的手上。

年轻人谁也没有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狠狠的钻着父亲临终托付给自己的这一块小小的衣摆,抱起父亲的尸身,缓缓的站起来,从夹道而立的人群中穿过,奔着家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着。

“孩子,我们来的时候,村长……”

“村长不在了,那我们怎么办!”

“村长是不是把……”

年轻人已经尽量想要对耳畔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充耳不闻,可依旧做不到,两行清泪落到面颊便被风干——据说眼泪落在逝者身上,会让逝者舍不得人间,不入轮回。

可是父亲死的蹊跷,或许本就没了轮回的路。

风雨骤来也速去,与此同时的江南,一座深山里,一家人的双生子先后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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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上面记的,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能让人一夜之间成了这幅模样的,能是什么好办法?

裴鸣月知道,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牺牲性命,一个人换一个村,村长的父亲是这样做的,如今的村长是这样做的,接下来也总会有人自愿或被自愿的这样选择。

长久以来延续着的有效办法,只要按部就班的去做就好,并不会让村长打定主意把裴鸣月算计进来。一定有什么变数是村长自己意料之外的,走到现在彻底就要失去控制……

“如果一部分人的牺牲能够换来更多人活命,如果是姑娘,姑娘会怎么选?”村长说完了故事,半晌裴鸣月也只是笃定的应了一句,村长等了又等,迟迟没有等到后话,不得已把自己堵在胸口的话问了出来。

“这不是我会怎么选,这是看他们要怎么选。”村长的情况果然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裴鸣月还是希望村长主动把事情说个明白。

裴鸣月不会蠢到去问一定要牺牲一个人的话,村长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眼前坐着的人一头白发,早就证明了他的作为。

“他们选不了。”

“我知道这不得已也是我无能……长辈们劝过我。”

“是什么?姑娘还是童男童女?”进来村子的时候裴鸣月就已经观察到,这村子里面几乎没有小孩子,现下里听了村长的话,还怎么不知道其中的蹊跷?

“姑娘和小儿都可以。”

“所以你的夫人是替了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是替旁人家的女儿……终于替无可替的时候,总会有人渐生不满。”

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裴鸣月自问够不上中上,偏偏找到自己头上来,村长定然是有自己算计的。

“我并不是想要姑娘牺牲自己,只是这全村上下,甚至找不到一个姑娘家了。”

与其找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姑娘家去送死,倒不如找自己这样一个或许能自保的。村长当真为了村子打了个好算盘。

村长有自己的心思,明知道裴鸣月知道了这一村人的命运皆系于一人之手的时候,绝不会坐视不管……

是,裴鸣月自然不会不管:“我可没有师弟的本事。”

“我也想过带着他们离开,只是离开不久,就会暴毙身亡。”村长把自己愿意说的都说给裴鸣月听了,“留下来的,秘法运转起来尸骨不存,和父亲那时候并不一样。”

“时间久了,他们便以为是我个人私欲。”

前任村长在时那秘法只需要自身之力,到了如今这村长在任,或许是能力大不如前,或许是另一方的能力越来越大,秘法再运转起来就不得不一同献祭掉其他人的性命。

一年两年,一家两家……时间久了,没有人亲眼看到村长口中的秘法长什么样子,于是一切罪过就成了村长的。

“这一次,全村最后一个新生的小儿,他母亲是误入此间的孤女。”

“小儿不能没了母亲,全村也不能挟恩图报。”

“原本是半年一次,后来成了三个月,到如今……一月一次,眼看着又不远了。”

裴鸣月想过村长急急的找到自己是横生变故,却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急,甚至没有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来分辨面前人一字一句的真伪。

“姑娘若是不想趟这浑水,村子是拦不住外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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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话看似是个选择,实际却把人架在了“救世”的高台上下不来,裴鸣月明知如此,却也知道村长看着一村人无辜丧命时的悲凉。

分明是自己的亲人,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却在旁人眼中丧于己手。

若只是背负骂名倒也罢了,如今骂名背了,一副身子行将就木,却发现以往死生诀别换来的一点点希冀也不复存在。

只是如此一来,裴鸣月倒也明白自己一身锦衣华服来到村里的时候,为什么为人避之不及,为什么引自己来见村长的人又万般警惕。

原以为村长是个假的,却原来是村长已经失去了民心,自己也被当做帮凶。

“那这琴村长还要不要了?”即便琴做好,以眼前这人的状态,怕不是直接随着他入墓了。

实话讲,裴鸣月有些舍不得。

“如果可以……希望我还能活着弹上一曲。”

分明是爱琴之人,裴鸣月能理解村长的心,并没有多言,沉默了片刻,回应村长之前的话:“我去安顿一番同行人,若是一切妥当,我再同村长来叙话。”

走出门来,风卷的黄沙在院墙外落幕。明月打在窗前,人影孤零零落在地上,裴鸣月的脚步停了片刻,继而匆匆离开……

望着关好的门,裴鸣月抬起手想要敲开的时候,又开始犹豫——渊唳云偶尔展现出来的那些下意识,分明昭告着他是拥有小师弟记忆的。

刚才裴鸣月所谓的安顿,实际上是想好好同渊唳云谈一谈,哪怕后者能够将小师弟那些法术发挥出十一来,自己面对村长所求之事,也能更有把握几分。

没本事把自己搭进去不要紧,渊唳云和这一村人……裴鸣月不敢轻易去赌。

“你怎么来了?”原本瘦高的姑娘,在月下更显身材颀长,难眠的渊唳云早就在屋内看到了来人的驻足,主动迎了出来。

“你……”

裴鸣月想要长驱直入的问,想起前者的逃避,被这话问得晃神了片刻。

这一晃神,裴鸣月看见地上的影,黑暗不断向光明延伸着——村长一定还瞒着自己什么。

村子临近边关,如果这样一群人走不出去,外面的人又极其容易困在这村里天然的迷阵,岂不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为什么朝廷不派兵驻扎此处?又为何此间看起来少经战火?

一桩桩,一件件,裴鸣月意识到这些答案或许都指向那所谓的“献祭”。

“没事,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记得来寻我,莫要自己捱着。”这些真相搞不清楚之前,裴鸣月不想轻易把渊唳云掺合起来。

如果他真是小师弟倒还好,若他只是个和小师弟相干、相像的人,自己又凭什么把一个无关的人牵进来?裴鸣月自问不是个挟恩图报的。

鸡啼报晓,村长没有等来裴鸣月的承诺,裴鸣月也没有再用离开相逼,逼村长自己说出实话。

“边疆无人戍守,这一个小小的村子拦了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你们一代代人。”

“其实早些年有的,不过是……”听到裴鸣月带着质问的陈述,村长黯淡的眼眸中猝然亮起一点光。

“阵法和秘法原都是用来打仗的罢?”

“是。”

裴鸣月没来由的有些怀疑,这村里走不出去的阵,或许就是哪一代皇帝命人所建,只是现在还并不是分析下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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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所以为何要瞒我?”村长想要自己来分担他护不住这个村子的愧疚,事到如今却连前因后果都不肯与自己具陈。

昨日里裴鸣月想了一夜,终究觉得村长的话里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世世代代留在这里,‘活下去’与‘逃出去’都是难题,为什么全村人只想着前者,却不尝试离开?

于是裴鸣月想起那本《鹤引·归华表》里记载的一段过往秘辛——不知从哪朝哪代起,一支忠勇双全的军队留在边疆,皇帝不辨忠奸,可他们却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心。

后代子孙一直延续着过往的精神,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贫瘠的土地带来不了足够的营养,能接触到的外村人也少之又少。他们没有祖辈那样健硕身体,也没有延续下来尚武的基因。

剩下的,就只有血脉里不变的戍守之心。

“既然是为了庇佑一方,自我选择的牺牲又有什么不能讲出来的呢?”没有了既往的武力,可边关的敌袭却不曾中断。想要拥有力量,就只能借助一些其他手段。

这一段往事曾深深打动过裴鸣月的心。刻在骨子里的坚守,哪怕为的是一群终其一生,未必知道自己姓名的人……这种大义,绝非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是。”就像村长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找上裴鸣月一样,村长也没有要求后者解释从何处得到的这些消息,“秘法也好,村子的阵法也罢,都能够让村民在外敌突至之时拥有更大的力量。”

“只不过,事情结束后,他们会忘记一切……除了每一任村长。”

“但力量增长的前提,是自身愿意。”似乎是怕前面的话有什么歧义,避免因为没有证据,就像是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成了自己的一言堂,村长特地带上了这句解释。

“而今皇帝好酒色,境外对边境的骚扰自然就一再频繁……”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村长再说下去,裴鸣月自然能理解。

一开始的失控或许是因为这“以命换力”的法术本就带这些邪性,到了后来,就试一次又一次的频繁运转,村长吃不消了,“法”的另一端,也自然随之贪得无厌起来。

毕竟这世间皆有定数,得到了什么,少不得要失去些什么。

“所以,你想要停下来,却不敢?”裴鸣月很希望村长能够正视自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说明白,可她也知道,村长的逃避并非懦弱——哪一战死的不是他的亲人,哪一战死的不是他日日所见的人?

不停,或许只是一部分人在法术的运转下失去性命。停下来,一群老弱妇孺怎么打得过来骚扰边境的精兵强将?

“我会留下来,但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多少。”

“我想停下来了,所以无论姑娘能做多少,只要姑娘留在这里,好歹为他们……多了一线生机。”村长是怀了必死的决心的,因为他知道,一切再继续下去,只会愈发的脱离掌控,“前人留下的术法我们学不会,可来犯的敌人却阴邪得很。”

听着村长的话,裴鸣月只剩下沉默。

村长并没有理会裴鸣月的沉默,也终于在“道德绑架”了裴鸣月许久之后,说出了一句自己的心声:“这本就是十死无生的一条路,姑娘若是做不了什么,也千万莫要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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