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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甲戌丁丑】失证物为保一命 弃废人也是无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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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里丢了证物,这还怎么断案?”尚未升堂,人群里就已然有传言散播开了。

主事官员左右都是聪明人,对于这样本该藏在县衙内秘而不发的事端,竟能一夜之间就传得沸沸扬扬背后的推手心照不宣。

“证物丢失,本县已然在寻……”毕竟做了这么久的一县父母官,不说有什么功绩,也好歹少有错判的案子。县衙主事官员在一言既出,落在地上也是有分量的。

那些不得已,百姓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于寻常百姓来讲,就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

老好人不好做,虽说有时候想要一碗水端平的后果,就是上面欺压,下面还要把压力推到头上来,可这一县父母官毕竟有个京城做官的老师,当然也知道什么叫恩威并施。

眼看着县衙外看热闹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主事官员抬头望望目光可及的青天白日,只觉得多少是刺眼了些,闭上眸子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示意堂下肃静:“证物不在,本县还有证人不是么?”

漆器匣子背后的人也不是傻子,‘证物丢失’的同时,该舍弃的棋子自然就已经被舍。

在那伪装成乞儿的人被带上来时,之前潜入店家坐工的小厮就已经彻底成了弃子。

“一一说来!”县衙主事官员这时候心中已然有了论断,却也不知那背后之人是肯把这二人全数交给自己处置,还是来了一招弃车保帅?

“小的没什么好说的。”见到那小乞儿的刹那,原本还咬死了不是自己所为的小厮当堂屈膝,低着头直挺挺的跪在了主事官员面前,“小的家里穷,听闻这匣子之前,没想到被这店主人捡了便宜。”

见色起意,见财起意,常见的案子无非就是这么个起因,不肖主事官员说什么,衙外的百姓就已经群情激奋,若不是顾着衙门里的秩序,石头子儿早就已经扔上去了——冬日里缺食少衣,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是轮不到丢给这种人的。

“小的靠着扮成乞儿,在这天寒地冻的不至于饿死……那日也是被这小厮撞破了身份,这才被要挟着为他瞒着后面的事。”那假扮乞儿的说起话来倒是比前者硬气的多,看样子背后的主子还没有完全舍弃。

“如此,那小厮上前画……”

只在那小厮站起来的一瞬间,直朝着主事官员的方向冲来,甚至比认罪的时候还要更果决些。

等到左右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手边趁手的武器就要保护堂上之人。那小厮却又硬生生拐了个近乎直角的弯,一头栽到了县衙两人合抱还抱不过来的柱子上……

刹那血白四溅,堂上坐着的人也不由得惊起。只有那伪装乞儿的人跪的笔直,全然不顾身上的衣服早被溅得深了些许,半晌才晃晃悠悠的哑声喊了一句:“救命啊!”

堂上的人早就对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这‘乞儿’手底下没有个十条八条人命,都不至于这般淡定,一切只是演给衙外的人看罢了!

“嫌犯畏罪自杀,一命抵过一命,受害者也已然得了补偿,此案就此了结……无关人等各自散了便罢!”

灯烛昏昏,阵阵琴音从一墙之隔的监牢外传来,渊唳云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喊着那些不被杀头,也要被当成疯子的话。

浑浑噩噩时,有人进来解开了铁镣,渊唳云似乎才感受到已经被磨得紫红出血,甚至开始发炎的手腕,就被猛得提起来:“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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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同你说呢,你往后……”侧头想要叮嘱渊唳云一番,在裴鸣月还没有回过神来琢磨一下自己怎么越来越像是个哄孩子的姐姐之前,就看见前者已经趴在马鞍上睡熟。

牢狱里的人受了些苦,只是浑浑噩噩的倒也不自知觉,反而是裴鸣月这些天并不轻松。

叹了口气,裴鸣月终于还是没有选择把人叫起来,只是翻身下马,牵着马缰绳,放缓了脚步,在往早就预备好的客栈徐行路上,想起京城里华表楼那个公子。

近日听人提起皇帝借由李将军苛待孩子,把李家这一代的独苗带到宫里去教育了——皇帝的心思不纯,早年的功绩早冲昏了皇帝的头。

昏云罩金,亭午时分也好像没有半分生气。县衙里那些生死存失裴鸣月不用卜问也一样能够知晓背后是怎样的暗中交易。

一县父母官在百姓口中声名不差,却也撼动不了的存在,一个会些许法术的小小斫琴师,即便是靠着自己的手艺也曾结下不少人脉,想要改天换地,终究只是徒劳。

天时地利人和从来不是什么迷信,一人之力所不能为,便要等一个千千万万人同行的契机。只想着拼了命去做自己一个人做不成的事,在某种程度上讲,反倒可以称得上是自以为是的“蠢”。

“若不是夫人离世,落渊庄早站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位置上了!”

“早知道你这样蠢,庄主夫人就不该生下你来。”

人在一段时日里疲惫的厉害了,只要睡下,就容易被既往的琐碎缠上梦境。可人在梦中,又有几个能够清晰地分辨得出?

“谁知道庄主时常闭关去铸剑,丝毫也不顾及这落渊庄……钱有什么用?”

“听闻山涧里藏着那些不世出的宝剑,若是能碰到半点,此生也是无憾。”

“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一个背影拖动烧得红热的剑胚,放到一旁烧的正盛的火上,手上往复的动作干脆果决,没有犹豫,也没有因为高温和剑胚的重量而半途而废。

“你……”看到这道身影的人嘴唇动了动,想来是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却碍于什么不敢呼唤。

“叮叮叮叮,叮叮!”

又是一轮有节奏的重复,适才想要张嘴的人已经站在了离着锻剑那人不足三五步的地方。即便后者不是习武之人,也早应该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

“为什么?”

“你明明没有因为母亲的事怪我,为什么?”

“这落渊庄里的人鱼龙混杂,你难道就只想着姑息……”

“姑息”真是个好词,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呢?梦里的人儿似乎在这一刹那意识到了这只是一个梦,开始放肆起来,想要奔着那所谓藏满了名剑的山涧去涨涨见识。

“等等……”

刚要飞起来的梦又落到地上,渊唳云又有些怀疑这么真实的一草一木到底是不是个梦,父亲又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在呼唤自己?

“你只要再等等,给你我的剑就打好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原来那道背影早就停下来手上的动作,缘着溪流向山上踱步,望着面前的石碑沉吟。

“你我不用做干将莫邪,可我却不曾想过你先我而去。”

“晏家不是最善星象?怎么你却不肯算算……”

“姑娘算算,小店也不是黑店,要的这钱当真没错。”

“你醒了?”直到裴鸣月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渊唳云便知道:自己的梦醒了。

“我们……”

二人有各自的理由离开,终于还是异口同声的表述出来:“我们走吧。”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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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哇,哇!”

“哇……”

打翻的红烛落卷,漆黑的夜色里,乌鸦的眼神也难以将一切都看得清晰。

“而今皇帝昏庸,正是复国的好时候。”不速之客总伴着不长眼的乌鸦一起来,这二者在卷前这位衣着朴素的绣女眼中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都是一些咬着破败的血肉,循着死气而来的家伙罢了——只是这群人困了母亲一生,现下里又在自己身边阴魂不散。

女子默然坐在绷好的绣片面前,面前摆着早已绘制好的图样。那图样上女子佩剑,被适才那倾倒下来的烛油浸上了血色。

画外的女子也不急着去处理,借着顺大敞的门户撒进来的月光,收拾着手上的绣线:“一隅偏安,对于我来说已经满足,至于你们要求什么复国,兵在你手上,又何必来找我?”

假死是逃不掉的,从一开始在的农户家就是身侧这些人安排的,被架在了“复国”高台上的女子并非没有试过逃离这一切,可不过是换来那些在她身边的无辜人死了一轮又一轮……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喜欢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想权势的人,离不开所谓的宿命,只想安静的活下去的人,却无端被牵连。

“生在宇文家,这是姑娘的使命。”来人依旧俯首跪在宇文敏身侧,kk7uM若是女儿身生在寻常农家,怕也难生得姑娘这一双柔荑。”

来人的话里话外其实算不上威胁。不过是太懂宇文敏敏感的内心,知道这句话放在后者心里,会掀起怎样一番波动。

于宇文敏抬起眸子,望向黑暗里可能潜藏着来客的方向,可实际上,那里只有篱笆上的一只乌鸦。

“你们若是愿意,我也能连这一双手都没有,不是么?”

“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姑娘手里,姑娘如今实在是稚嫩,做事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来人隐遁于夜色之中,风声再起的时候,乌鸦也随之远走。宇文敏站起身来,重新挑亮了灯烛……

“听你口中一直喃喃,这个给你。”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从来不假,等到渊唳云再睁开眼的时候,早已经在一处不知名的山上,一抬头就是裴鸣月递过来的剑。

“我不会。”

把剑放到月光下的枯草上,裴鸣月又一次坐下来,把手搭上琴弦。

这下渊唳云的目光倒是同月光一道落在那鱼皮剑鞘上了。修长的剑身像是小时候记忆里那片竹子中的一杆。

琴音很稳,至少在正常人的耳朵里不会有半点儿游离在外的音声。裴鸣月再没有半个眼神落在一直没有什么正面回应的人身上。

长风破云,一团团黄雾一样的存在在月亮四周缠绕着。星光划开天幕的地方,天色早被映成了一片青紫色。

“你们都因为我是他?”

“可我不是他。”

裴鸣月应当一直是分出了心神在渊唳云身上的,又或者可以说这琴本就是为了后者弹的:“没有人有心思去找什么替身。”

“他的那些纸啊、水啊难道就不是替身?”

“你就是你。”此言一出,裴鸣月自己也不做声了,甚至把膝头的琴都收敛在锦囊里,站起身来口中念着些没有实指的言语。

瞥见那些天上的颜色争先恐后的向裴鸣月身边聚拢,渊唳云别过头来:“果然都是一样的奇怪。”

没见过正经的书卷,渊唳云也不至于连街巷里传得那些故事都没听说过。那些能吃小孩,把人弄得痴傻的存在,也是这样在山野之中吸食着什么……

只是,我就是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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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柄好剑是君子不离身的,娘早叫你舅舅去龙渊那边来求一柄,你有什么喜欢的样式,或者有什么想要配上去的宝贝,你直接写信给你舅舅便是。”

母亲专程将自己叫过来,只是为了交代这么一句话,是时的杨承尚且年幼,对于母亲的话并没有什么概念,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懵懂的抬起头来应了一声。

这柄剑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到现在也没有落入杨承的手中。母亲交代了不久,舅舅家就因为私屯兵马、私自铸兵被皇上降罪。

先皇后过世后,每每侍奉皇帝左右,杨承心知顶着个嫡子身份的自己,同皇帝之间非子非臣,倒像是个随时能被拿来发火儿的玩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当做顶罪的家伙事儿。

即便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圣贤书也终究让杨承在内心不断的矛盾中,选择了君臣父子,选择了按息兵戈。

“弟弟,想什么这样出神?”

是了,刚才自己是为了皇兄腰上的佩剑才坠入了过去。可真正让杨承意识到自己到底又多么憔悴时,还是在抬起头来之后,看到原本饱经边塞风霜的皇兄满面光风。

“无事,是陛下要……”

沉默了片刻,常年一身铠甲傍身的大皇子似乎对于身上这穿不习惯的锦衣有些厌倦:“我无事出来走走,父皇……父皇政事繁忙。”

“见我清闲,便让我顺路来看看你。”

额头的细汗和略有些飘忽不定的目光早就暴露了大皇子的谎言,兵不厌诈,并不妨碍大皇子不是很会说瞎话这件事。

杨承无心戳破,又或许皇帝也不想让皇兄知道那些朝廷内外的腌臜——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身后无人坐镇,皇帝也是怕失了这样的将才之心罢!

“你若是不舒服,我去和父皇说,请大夫来给你诊治。”

“我没事……”

昏暗的灯光和若隐若现的星月晃在大皇子腰间的佩剑上。嵌了数不清的宝贝,却依旧能让华贵成为其藏锋的表皮,杨承知道:舅舅当年也想给自己准备一柄这样的剑。

表面上锋芒毕露,可始终把自己最盛的光芒收敛,确实是世上难得的宝贝。

层层的光晕随着佩剑人胸廓的起伏在不大的空间里震颤、会弹,映在本身就因气血不足要靠着墙才能舒服些的杨承眼里,恍恍惚惚,让人眼晕。

“你当真无事?”常在军中,若是只靠着军医救命,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大皇子看得出弟弟的状态不对,于杨承说出来的话,也从一开始的例行询问,带上了担忧和不满,“再有什么事,你也是父皇的孩子!”

“所以他,陛下不会让我死的。”面对皇兄探过来的手,杨承如同见着烧红了的烙铁一样,迅速抽回了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腕。

“那些当真是你做的?”

外租家的几个活口儿,百姓少些颠沛流离就好。至于皇帝属意的到底是哪位兄弟,又或者那些还想着效忠自己登上帝位,杨承如今并不大在意。

若是皇帝杀了自己,能制止齐鲁那边的事儿愈演愈烈,能保证那些尚不知家国的小儿活下去,杨承甚至也不太在乎是生是死。

“陛下金口玉言。”

默默矗在这油盐不进的人身侧半晌,大皇子知道自己和这个弟弟是谈不下去了,想要拂袖离开,又恐吓到这个带着些柔弱的人儿。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

再大的风沙,似乎也没有京城的恩怨情仇迷人眼,大皇子想回边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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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今夜在山里旧庙寻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住下,这剑你拿着防身。”

“为什么?”

见渊唳云勉强把剑接了过去,裴鸣月已然转过身去继续收拾行囊,一时间难以理解前者这一句到底在问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这里的荒山里会有旧庙?”

接过来的剑已经从渊唳云的左手倒到了右手,持剑的人微低下头,研究着上面的纹路。

“大兴土木又怎么能还有百姓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眼见着渊唳云哪捡的样子,裴鸣月就像是看着好友终于放下过去,走上人生正轨一般欣慰,“前朝旧寺今朝庙,皇帝们不过是一直在重蹈覆辙罢了。”

被裴鸣月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渊唳云背过身去,一边抡着剑打草一边奔着山上走。

“冬天里,蛇已经休眠了。”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人依旧像是小孩子一样的行为,裴鸣月恍惚间又回到了自己养书的那段日子——看着书里的男主一步步拿着自己亲手铸的剑,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唰,唰……”

一柄虽谈不上削铁如泥,更一直被裴鸣月保护得很好的剑,若是放在大将军的手里,想要轻而易举的砍下敌人的项上人头也是可行的,落在渊唳云这里,倒成了用来斩断杂草开路的斧子。

远山遮月,乌云罩星,微弱的光芒让前方的路更加难以看清,裴鸣月渐渐成了前方引路的人……

剑被渊唳云在草石混合的山路上拖了十几米,终于还是挑起松懈的腕子揉了揉,用衣角把剑身上的污泥擦了个干净。

渊唳云似乎依旧只有在梦里才能当年兄长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可是记忆却把那些属于后者的技艺全数交给了渊唳云。

恍惚间,这些大兴土木到底是皇帝的错,兄长的无知,还是本就和自己相关又不像是刚才那般分明了!

天上长云如带,搅的人心思更加纷乱,即便记忆里那些晦涩难懂的功法身法也非是一日之功,渊唳云能做的,就只是跟着裴鸣月先在这偏僻的山林中歇息下来。

“夫人,许久未见,身子可还安好?这些天来我也看到身边副官捧着家中小儿刻得拙略的小木牌笑容盈面的样子,我也不免想起你我孩儿。”

“这些年莫不是我们逼得太紧,求得太多,让平安与我们离了心?”

李家重武,但将帅之才也从来不可能是一点文墨不通之人。奇门用兵,巧计天象,李定疆能够熟练的运用起来,可以莽撞,但不可以傻。

“怕只怕陛下如今本就担忧我李家有异心,平安在宫中难保不会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平安愚痴未必能够处理妥当。更何况平安到现在对用兵之事情尚且不通,若我在边关有什么不测,我……”

提笔落墨,李定疆心头泛酸:“李家忠心报国,怎能断在平安这一代?”

“夫人,我想你了,以上的一切还要劳烦你费心。”

李定疆的一字一句质朴得不能更质朴,动情之处甚至热泪滚落,砸向纸间:“夫人,又听闻齐鲁、江南近年多乱,想是圣上难免要我领兵镇压,你我又是聚少离多,是我对不住你!”

提剑之人一心作剑,磊落星光之下,青锋绽芒,却无处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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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荒草抢占了整个后院,但凡是范围再大一点,人误闯进去,甚至有可能迷失路途。

既知危险,两个人干脆一齐回到还没有彻底被山野同化的大殿里来。大开的殿门阻挡不住灌进去的风,“吱嘎吱嘎”作响。

一角的瓦片已经有些缺损,所幸冬天里齐鲁少雨,也不需要担心寒雨浇身,淋得人无处逃窜。

不知道旧庙被荒废了多久,泥塑的神像已经掉了一层层的皮,上面原本庄严华丽的彩绘早看得不甚清晰。

神像不光是年久失修,看样子在建的时候就没怎么下功夫,渊唳云只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不舒服,转过身去便发现裴鸣月已经铺好了一块布,准备生火。

朝着裴鸣月的方向走了几步,渊唳云发觉自己虽然流落街头,却好像一点儿也不会前者这些能照料好自己的本事,探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你们不拜么?”

“少有人供奉,里面早不知是什么了……”裴鸣月用了个不用再解释下去的借口搪塞过去,果然渊唳云没有再问了。

“哦。”

“你会生火……罢了,放在那里我来吧。”

裴鸣月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在照顾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渊唳云缺少了太多生活的经验,这庙里太多可燃的物件儿了,一不小心山林尽燃,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点灯烛,再清扫出一片空地,簇上一团火,全都收拾清楚,估摸着也离着三更五鼓不远了……裴鸣月还是打算休息一会儿。

至于渊唳云,眼看着前者将将入睡,整个人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是无人供奉,神仙也不降临。

还是自己如今终于能学会些什么了,却依旧改不了的颠沛流离?

如果说自己生来害了母亲一命,活该如此,那个店主人一家,又做了什么恶呢?

渊唳云想不明白,下意识的想问问那个总在时不时干涉着自己,把那些自己未曾接触过的一切灌输给自己的记忆。

“既然兴修庙宇,又把这屋子建得破瓦残垣……你们信奉的道,连你们自己也没有帮上不是么?”渊唳云呢喃着,看着不远处被斑驳的月华所笼罩着的人,久久想不明白。

“不还是要靠着你的琴去挣钱?”

“不还是会被皇帝控制于股掌之间?”

“不还是做不了你口中那些……”

寒风吹过来时,渊唳云凑得离篝火更近了,裹紧了衣裳,也渐渐微垂了眸子。

“嘶,嘶!滴答……”

“滴答滴答……嘶嘶!”

裴鸣月被这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时,渊唳云睡得正香。

眼看着篝火几乎就要灭掉,附近的干草也已经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湿大半,裴鸣月不得已把渊唳云叫起来,为接下来做做打算。

天边云白,雨随着朝羲一道退下。裴鸣月终于还是决定启程,不在这座摇摇欲坠的破庙里继续耽搁下去。

“这就走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座庙年久失修,连梁柱都已经略有腐朽,一场雨下来,不敢保证安全。”

渊唳云只是例行问上一问。

即便不愿触碰那些和兄长有关的东西,渊唳云也不得不承认:裴鸣月对自己也算是救命之恩,必然没有必要加害于他。

马踏新泥,青林招摇,迎着晨阳漫起光色的方向,听着马蹄踏出的旋律,前路似乎也不一定要有个确切的方向,只是先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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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大的窗子筛漏些许惫软的月光,杨承又一次被墙边的寒凉唤醒。

昏黄的灯光都没有点亮,若不是有着这半点月光,牢狱之中,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皇帝是懂杨承的,后者从小怕黑,没有封了窗子,也不过是因为皇帝还不想要杨承的命。

自皇兄走了以后,果然没有人再来招惹自己,杨承也乐得自在。只是不在皇帝身边时间长了,杨承也渐渐生出了一种不想回去的心思。

皇帝这些年在变,从一开始的圣心不可揣摩,到了如今真正意义上的处事阴晴不定——年轻时候立下功绩,让皇帝过于轻信自己的直觉,也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到了该享受的年纪。

皇帝很享受这种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受。换一个人,也会是一样。

“听闻陛下有心选妃,也不知道各家都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你以为那是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呃好事么?”

酒气弥漫在原本潮湿腥腻的环境中,杨承发觉自己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这些当差的在说些什么:“里边那位身份可是不一般,遇到事,不还一样是会被直接放弃,你我的孩儿又有多大的本事在宫里头活下去?”

杨承也曾以为这些没读过什么书的糙人会把进宫的机会,当做是拔宅飞升。可事实上,偏偏是他们看得最通透。

“这些都不提,那位要的是新鲜,也要的是新人思旧人……都说那位念的是先皇后,谁又知道到底谁是谁,谁又该是先皇后那个位置?”酒意上头,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自然出了口。

况且年关将近,即便是这大狱之中,也难免有所松动——又或者说,皇帝根本就知道,杨承是不会跑的。

“少说些,里面那位……”

“那位口口声声说的和做的,难道你以为他便不知?”

“但求活着,但求活着呀!”

应当是对杨承还有所顾忌,二人很快不再说什么,也可能只是走远了,杨承一身虚弱听得不甚清晰。

梦与现实颠倒之时,杨承看到了皇兄,红的、黄的、绿的,“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和着“呜呜嗡嗡”的剑鸣,好像那些痛苦的呜咽也是逃不开的。

只是一转眼,画面的主角又成了舅舅。

不变的是黄沙,是征战,是高高矮矮的墙,是弯着腰的人。

“高烧不退?”美人和酒不在身边,皇帝觉得有些乏味,望望面前刚才展开的纸,又撂下笔管,“关怀添乱,怎么这样几天都受不住?原想着年关将近,找个由头要他回宫来的。”

“陛下,齐鲁那边……总要有个交代。”

“交代什么?乱民造反,流民生事,找了些由头蒙蔽了朕之肱骨,又来攀咬朕的儿子罢了!”将桌上的砚台往地上一推,皇帝带上些许怒气,“与其来找朕皇子的麻烦,倒不如给朕解释解释这墨怎么还不如前年的一般好用!”

底下的人俯首称是,灰溜溜的关上殿门,转身隐匿进了宫里的阴暗处……

“承儿,你还记得朕当年答应过你一件事么?”转过身去望着墙上的画,皇帝的目光中带上几分复杂,“朕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这也是朕在你小时候教过你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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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刘和拜见圣上,圣上……”

“不必多礼。”刘和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皇帝叫起,“这些年,朕托你养着的猫如何了?”

刘和听闻此言,当下里就要跪下去——当年皇帝为何动怒,幼稚小儿不懂,但刘和能做到这样的地位上,不可能不明白。

“罢了,当年之事,朕已然罚过,如今早已过去,若是再追究下去,倒是朕的不是了!”刘和能够识大体,皇帝无心为了过去的事儿再和一个臣子纠结下去。

“多谢圣上。”见好儿就收,刘和转过来回应起甫一见皇帝,就被问及的话题,“陛下要那孽子养着的猫如今还活得好着,可是要给殿下送进宫来?”

前些日子皇帝刚才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的面儿,把嫡长子杨承下狱问罪,转头又要自己送猫进宫,刘和知道君心实不可测,只等着皇帝下来旨意。

“等到五年之期一到,你连你那孩子一同带进宫来,万不要忘记那只猫。”

皇帝金口玉言,即便而今情迁景移,也依旧要一切自己可控的事照原样发展下去。

坐下身来,皇帝翻开桌案上摆着的书,朝着下手站着的刘和示意:“爱卿且坐罢,朕同你聊聊家常话。”

“你那孩子如今怎样了?可习诗书礼易,又或是策马弯弓?”拿出毛笔来饱沾了墨,皇帝在纸上写写记记,半晌未得到刘和的回应,方才又继续说了下去,“这孩子,朕记得没错的话,该是叫玉宠?你倒也是宠他。”

“孽子愚钝,多烦陛下记得……当年是臣宠他太过,落得个文不成武不就,难为国家栋梁之材。”

刘和面带羞愧之余,似乎不是很愿意再提起这个儿子来。

皇帝注意到了刘和的表情,却只是轻笑一声:“你啊你啊,玉宠那孩子年纪小,做错了事也属正常,还是你这个做父亲的该多思考思考自己!”

“是,陛下教训的是。”刘和站起身来作揖,又在皇帝示意的目光中坐了回去。

“如今你同玉宠这孩子关系还如往常么?”

皇帝若是真的好奇什么,大可不必张口来问一个臣子。只是时过境迁,回忆起当年,即便是万万人之上,并不受人牵制的皇帝也未免唏嘘。

“臣……”

“哦?”皇帝目带玩味的看了过去,看着刘和的局促不安,“难不成是因为玉宠这孩子做错了事,你这个做父亲的便不再在乎了?”

“陛下,是臣又有了孩子。”不是独子了,没有这么个蠢货延续香火对于刘家来讲也带不来什么影响,刘和当然就不在乎刘玉宠这个曾经捧在手心儿里边儿,宝贝的不行的儿子。

“罢了,朕也不与你说些旁的。”

皇帝也曾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爱不释手,也曾看着夜雨里的人心浸苦涩,可是到底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再是“曾经”。

刘和不是那个时候的刘和,刘玉宠不再是那个时候的刘玉宠,一些烈酒也能让人大醉酩酊,回忆起那是的放肆岁月。

皇帝和杨承也同当年大有不同了……

总算是打发走了刘和,月色也潜入了夜空。皇帝只站在窗边,望了望远处层层叠叠的云,似乎想要看到这一片雾霭后掩藏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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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给你。”

看着渊唳云又把剑递到自己眼前,裴鸣月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面前的人似乎总想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划开和晏亭鹤之间的界限。

“我同你说过了,这剑已经送给你了,是留是扔全交给你处理。”裴鸣月似乎笃定前者不会真的扔了这把剑,交代清楚之后径自上马,拉紧了缰绳就要前行。

而渊唳云也似乎真个应了裴鸣月所想,一双眼睛里闪过片刻的挣扎,终于还是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剑,握紧了剑柄,把剑身从剑鞘中抽出寸长。

天光明暗对剑的影响不大,碧空映于长剑剑身的花纹之上,如精光入水,好不灵动。

于是同样的灵动也嵌进了渊唳云的眸子里,然原本带着晦暗不明的前路变得清晰了起来,聚焦向一个藏在光雾里的远方……

“走么?”一日为医,心中便暗生了要为病患负责的心。裴鸣月此时对于渊唳云的责任感更大于对后者身份的探究。

打定了主意自己既然对齐鲁一事无能为力,便干脆且行且看,四处行医义诊,顺带裹挟着自己这位“男主”患者,看看自己的存在到底都改变了这个故事多少?

“走。”二人翻身上马,虽然在牢狱里待了几日,但出得牢狱之后的日子,裴鸣月没少明里暗里给渊唳云调理。

现下里,渊唳云上马动作也轻盈了许多,不似当初连滚带爬……

“若想治好你的痴病,还是跟着我些好。”到如今,裴鸣月也只是能用针灸和琴音控制住渊唳云的“病情”,想要真正治愈,还需要找到病根儿。

“好。”

口中念着“好”,只是一个人的眼睛是说不了谎的。裴鸣月侧身看向渊唳云,便从后者的眼睛里,看见了几分不情愿。

痴傻些便不用去想自己那个兄长到底同自己是什么关系,也不用想那些自己恐怕终其一生改变不了的事。

渊唳云思绪的角度确实刁钻,只是硬要裴鸣月说出何处有错,才不得已承认前者所说不无道理……

江山社稷的愁落在了一群年轻人身上,难免是长者的失职。宫里那位如是,边疆修长城那位亦如是。

“没看到朕……”

舞榭歌台,皇帝沉醉于地方刚才献上来的美酒之中——西域的酒皇帝喝不惯,关中倒是有种黍米酒酿得清甜,佐上些果脯和肥瘦适宜的肉,入口再要人满意不过!

面前是刚才培养好的新一批能歌善舞的美人儿,怎能让人轻易移得开眼?

美酒佳人算不得什么,献宝的“肱骨之臣”方才是皇帝真正意义上的心头好。外能安国,内能乐心……

左右实是不敢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去顶撞皇帝的盛怒,眼见要退下去,皇帝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停停停,都停下来!”

“你方才说谁?”

“陛下,李将军请旨上元节能回家与妻儿团圆。”左右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久了,有多少外面人不知道的事都心知肚明。

因而早也知道自己活不到放出宫去,更是见过了前人是怎样领下那些莫须有罪名的。不提长命百岁,吃好喝足,能够在这宫里边儿善终就不错了!

“你们先下去罢。”驱散了众歌女和左右近侍,皇帝的目光转向身边坐着的刘和,“爱卿以为,边关这势,李将军之请朕可要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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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爱卿但说无妨。”才同刘和谈过五年前呃旧事,皇帝回过头来便能笑意盈盈的等着前者履行身为臣子的责任,“李将军于国有功,可越是这寒冬腊月时分,本就是北方境外那些小国有所优势的时候……”

“陛下,臣以为如今东南亦又乱民造反,李将军此情虽在情理之中,可李家素有家训‘国之为先,民之为大,家则后小’,定能够分清主次。”

皇帝的话已经提点到了这个份儿上,刘和就知道既往之事绝非那般容易可以过去的。皇帝有心办成什么事情,自己便要搭好台阶,把一切罪责承当在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皇帝可以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假意拿起纸笔,准备修书一封以回了李定疆所请,刘和这边就该主动迎上去。

刘和知道皇帝担心的乃是朝中内外听闻此事的反应。天下无以不透风的墙,有心谋反的也好,有心毁了李家的也罢,总会有人将此事流传于市井:“啊,陛下,臣以为……更应厚待李将军家眷,方能免将军后顾之忧啊!”

此一句,便是真真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爱卿以为是赏银,又或是封官的好?”科举制方才建立起来不多久,便从皇帝自己这里开始破例,“朕以为李定疆这个儿子文武不通,恐怕是难承家业,还是封官为好。”

“陛下圣明!”刘和作揖应了皇帝的话。

好歹是朝夕少眠一辈子这样活过来的,就算天生是个没本事的皇帝,性情里带了偏激与独断专行,只凭这些年处事的积累,也早就能轻而易举的为一件事做出决断。

如今正是如此,皇帝不过是借着刘和之口,把那些不应该自己说出来失了民心,寒了老臣的话说出来……

“至于齐鲁那边,到底不敌边关苦寒。待到上元前后,便要李定疆往齐鲁坐镇罢!”

刘和没有蠢到没有半点兔死狐悲之心的地步,至于娇宠儿孙,也不过是贵妃在宫内得宠,少有后顾之忧罢了:“陛下体恤老臣,臣莫感钦幸!”

当然,对于刘和来讲,似乎也不用过分的以李定疆为鉴。但凡又后者三分义气和勇莽,也难养出这般的儿孙……

天色荒凉,李平安照例该往宫里面去,却听闻今日皇帝有心封赏,心下尚在琢磨后者是又打着怎样的主意,耳畔便听闻一阵悉悉索索。

“那人的祖籍便是齐鲁那边,你可还记得?”

“怕不是有人吹了枕边风,只怨恨上了至亲骨肉……”

说话的不可能是别人,全都是那些在李府未能得势的远房亲戚,知道母亲同这些人的关系也不好,想必不会听信,李平安自也不屑于与之计较。

“从小文武不通,这李府早就该是我家来承,他李定疆不过是占了个随父出征的优势来,便白白夺了这么大的家业。”

“我早便说他这般粉面白脸,若是送去学……”

这些闲话不知道听了多少,甚至母亲也不是没有用这样的话贬低过自己,事到如今李平安早也已经不在乎。

更何况,皇帝多有猎奇之心,若是能用当初接下华表楼前学来那些菜样糕点将皇帝拴上一拴,也是李平安确有此心的……宫里面的故事多得很,一个不懂文武之人,刚好没有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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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矮丘风卷林,高树栖寒鸦。正如裴鸣月所料,自己毫无意外的带着渊唳云一同走错了路。

宏伟而略显空寂的建筑出现在眼前时,裴鸣月认出了建筑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早非是第一次到此——上一次,是二十余年前。

“我们明日再走。”来往间,远没有记忆里的游人如织,裴鸣月倒也有些恍惚,半晌轻声无言的下了马。

回过头,裴鸣月却没有见到渊唳云的身影,再朝远望,在混杂交错的人堆里面,捕捉到了到了后者的身影。

牵着马缓步而往,抬首恍知一场骤风吹散了几日来的阴霾,碧天白云空衬着没有什么热度的黄圆,平白任由云卷云舒。

“若是得中,一朝鱼跃龙门,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哪里缺得了?”

“能在朝为官,必然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渊唳云在一旁咀嚼着刚才这人的话,“又不是天地在读书,谈何谢天谢地?”

意识到这一路上赶路匆忙,琴未弹,针未施,裴鸣月生怕前者在人群中惹出什么事端,恐怕难以收场:“走罢!”

“可是为何要谢天谢地……又不是天地让他们为官。”渊唳云有自己呃执着,被裴鸣月拉离了人群,口中还在念叨着。

裴鸣月真的很像把人拍晕过去,原本失迷路途就已经惹人心烦,病人还这样不听话,放在谁身上也忍不了。

读书人为名利,早就已经偏离了书里面传递给他们的一切。纸笔金贵,如今读得起书的家境本就差不到哪里去,追求仕途之心,在名在利,也最不鲜见。

再抬头看了看已算得上巍峨的建筑,万世先师也管不到后世,这些人终究是在他祖宅面前不足一里的地方,畅谈着自己内心真正的企图。

“口口声声念着忠孝节义,口口声声说着慈悲善哉,最是容易不过。”荒山旧庙,破寺库塔,裴鸣月知道他们曾经的辉煌,甚至不过以处灯烛落卷,一夜就转成烧山的大火,换来碎瓦颓垣。

卷了周遭百姓捐得善款,吃得肥头大耳,临危之时难以跑动,才至于火海葬身。

功名利禄是身外物,可是个人也离不开,裴鸣月知道若不是自己生在裴家,又有那般外祖,寻常女子一生怕是连书为何物都未必知道,又谈什么高雅意趣?

同一片碧空之下,有人担忧黎民反思内心,有的人只坐在明堂正中,批写着每个人的“命数”:“哦,是爱卿来了。”

无官无职,皇帝却如此称呼,李平安自然“应该”被吓得俯首躬身,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爱卿不必害怕,朕今日特地唤你前来,就是要为你封官。”皇帝笑意盈盈的唤李平安起身,甚至在后者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的时候,主动走下来托起了李平安,“爱卿,你父亲小的时候,可远没有你这样束手束脚。”

“明堂之上,他力压群雄,多少比他年纪打上一番的武将都在他手中败下阵来。”

“你父亲久在边关,你也不能怨他忽视了你……”从头到尾,皇帝也没有提一句李定疆想要回京见见儿子的事,李平安当然没有多嘴去问。

“如今在宫里,有什么需要的,你便同朕说。朕只将你当亲子看待!”

亲子?牢狱里那个么?李平安心中嗤笑,却还是叩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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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们向这边走。”

有了迷路这一遭,裴鸣月再启程之时也更多注意几分,寻了纸笔标记路途,眼见着就要出了齐鲁边境。

只是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还未走远,山上下来一伙人,将渊唳云和裴鸣月两个打量个遍。

昏黄的日光下,藏匿起来的利器晃过刹那的白光。裴鸣月当然知道这群人不会是朝廷派来的——所谓江湖之间,未必都是侠义肝胆,必有拦路打劫之人,也少不了行百姓所不能行者。

这些人大多武艺高强,甚者与朝廷命官也有所牵连,总归是有自己获知消息的渠道。

面貌愈发与国师肖像,乃至于不肯窥镜照水的渊唳云本就要惹人怀疑,偏偏还有个裴鸣月在这里,即便一时间直接想不到这两个人的头上,也足够让人起疑。

“孤男寡女同行在这人烟稀少的小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为首的示意过身边小弟,后者向前站出三步,“寨主见你二人面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快些报上名来!”

渊唳云的痴病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只是记忆里也该知道父亲的落渊庄原本就属江湖势力,掌握朝廷之外的刀兵,在不少势力面前,犹是有话语权的。

更遑论:一柄龙渊剑,君子也相求。落渊庄的庄主可以无意结交朝廷中人,铸出来的剑也难免同裴鸣月的琴一样,流入高墙深院之内。

“啊……我怕,你们是什么人?”第一次借着头脑混沌装疯卖傻,渊唳云进入状态倒也快,半点没有负担的就躺到了地上。

渊唳云当然没有负担是你,因为这一身衣裳是裴鸣月花钱买的。

自打做大夫的说要对患者负责,渊唳云倒也渐渐的不讲究谁来花钱——若是只凭华表楼里端茶倒水挣得那些个银钱,渊唳云早就要在这寒风呼啸的冬日里头把自己冻死了……

“你是他什么人?”看样子对方是信了,毕竟没见过演傻子能演得这么像的,至于存何疑虑,便是后话。

渊唳云是真的傻过,目光不定的东瞅瞅,西看看,又或者拍着腿要对方给自己拿饼吃,自然是惟妙惟肖。

“为他医病。”对于渊唳云的脉象,裴鸣月了如指掌,即便是表面平静的时候,也算得上纷乱不堪,此时基本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倒也不怕人来探。

“他不是装病?”问话人眯了眯眼睛。适才这人还能骑马,谁想被拦下来就成了一副痴傻疯癫的样子?

拉着马缰绳撤开一步,裴鸣月对渊唳云的气血乱成什么样子,可谓是心中有数:“你们当中想必也有医者,自己来看。”

医者常见生死,有医术傍身,却救不了天下,也难免总怀悲天悯人之心。此一处摇头叹气是为了自己实在摸不透病人到底得了什么病,大有一副命不久矣的脉象。

京城那一处,愁的是沉疴恐难长寿,而上位者又想不想知道这样的结果,又会不会为病人诊治。

“老夫……”御医瞥向了皇帝的衣袍,目光又落回到面前这位病人身上,“这牢狱中病死之气伤人身体,陛下……”

“过几日朕就要放他出去,宫宴之上还有一笔旧账要算,他这般可会失了分寸?”

皇帝的意味很是明了了,御医饶是心中不忍,也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陛下放心,自然不会。”

一剂猛药,又要损耗身体几何?御医无心去算,至少气血亏虚之症会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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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封诏书百里加急,不敢说递到李定疆手里的时候儿墨还没干,也足够阻止这位勋贵功高的将军头脑一热,直接踏马回京。

“臣……”

李定疆自然不会抗旨,更知道皇帝一言九鼎没有商量的可能,可犹豫和挣扎并非能够轻易掩饰得了的。

“李将军,齐鲁那边还需要将军,若是春日里平定,倒也能免得今年粮食歉收,前线的粮草便多了些保证。”

世代将军,李定疆自幼长在军营里,见惯了生生死死,可想要变得麻木,也不是那么容易。若是真论起来,只怕看重粮草远胜过家人……

打蛇打七寸,想要控制一个人,更少不得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要他知道:“利弊”是自己权衡来的,与朝廷并无干系。

传递圣旨的人显然早就被交代过,当然明白如何拿捏李定疆的七寸。

“是,陛下圣明。”更添几分诚心的谢恩,李定疆回首望望这苦寒之地,风雪堆,石砾山,处处都透露着凄凉——不缺粮草便好,总能少在冬天冻死、饿死几个人。

“不是搬石头,就是风雨交勉强躲藏,将军能离开,是好事!”

“连将军都回不去探望妻儿,我们……呜呜呜……”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谁家没有个贤妻娇儿,待奉双亲?身边人朝生夕死,些许抚恤的银钱,哪里够得一家人使用?

对于许多士卒来讲,倒不如上阵杀敌,是生是死,也总好过一生龟缩这高墙之后。

“陛下决断自有道理,边关百姓苦战久矣,也是谁家儿女,谁家姊妹……陛下是自有道理的。”李定疆有李定疆的说辞,众将士亦有众将士自己的看法。

至于这一望无际,盘亘在山峰之间的高墙厚碉到底几何,也只能由后人评说。

“你还不离开么?”来宣旨之人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李定疆面前五步处,只惹得后者开口,“微臣已然接旨,不日便将启程,不知可是陛下另有吩咐?”

这不问还好,问了,就果然问出事儿来了:“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军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

身为将军,又是军中主帅,李定疆尚且不知齐鲁到底如何,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出手。

至于奇门兵法,陛下有自己的观星运筹之人。涉及的多了,李定疆便也不敢胡乱去选那条看起来更容易的路,免得徒增伤亡。

更遑论,李定疆知道自己辞别边疆,一去齐鲁,平叛也好,如何也罢,终究是同百姓寻苦恼,难保没有恶声骂名,李家忠君效国之绩,顷刻在百姓心中就化作乌有……

至于长鞭抽到片刻闲歇的劳苦人身上,没有了李定疆抽疯般时有时无的怜悯,也怕是更凄苦几分。

“将军何时启程?”显然,皇帝没给李定疆留任何思考的空闲,后者还未琢摩明白其中无奈,传旨的人就已经在催了。

边境天地旷远,留不下有意春光。李将军知道,自己此去齐鲁,便也被迫搅和进这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了!

“官场勾心斗角,朕会慢慢教你怎样应对……”面对听闻父亲不能回家,又怕又急,又喜又悲的年轻人,皇帝知道,越是此时,要的也无非是几句安慰。

“谢陛下。”皇帝给一个臣子讲官场里的沉浮,真假尚且不论,只是难怪要人觉得他李平安侍君荒诞。

江湖与庙堂,哪一个似乎都不好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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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几家门前炊烟沸,合盼春光绿柳垂。越是这样质朴的场景,落在只见过寥寥数眼,却从没有亲身感受过的人身上,越足以震荡心魂。

李定疆是这样的人,渊唳云也是这样的人,就连裴鸣月、李平安,宫中的、江湖间的,前朝的、当今的,又有哪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人呢?

殊不知这袅袅炊烟无提防,又羡慕着高门大户的酒肉鱼宴,盼望着年节时分难得改善的饮食——看着飘起的几抹油星,炸开花的一刹那,不知道暖进了多少人的心。

更不知道一家父母怎样把这仅有的“美味”眼巴巴送到老人和稚儿那相对整齐的碗中。

“阿耶,阿娘,若是孩儿得中,一定让阿耶和阿娘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嗯。”稚儿的话有几分能成真?当初做阿耶的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可天大寒,连砚台都买不起,借书卷来读,又拿什么做抵押?

种田一年,除却一家吃喝,又能有剩下多少落在读书上?科举入仕?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中……

“快出来!”

“快来!”

“有好心的医者在这边施药!”

说是“施药”,其实裴鸣月准备的,正是传说自张仲景为始的“饺子”。一些驱寒的药材,额外拌了些种田人家平时买不起的东西。

肠胃长久空虚的人,担不起大鱼大肉。否则才吃下去,就要落得个呕逆的结果,盖是脾胃虚弱日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解决。

“你就不怕有人……”渊唳云没有心思,也知道裴鸣月实是好看的,更何况一身连狐裘带锦缎的,寻常人就算认不出来,也觉得华丽非常。

“当然怕。”早就算过今日还算平顺,有好色之人也好解决,裴鸣月手里忙着,却不忘半是开玩笑的逗起渊唳云,“不然为何要你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站在我面前。”

“哦,那我便不站着了。”

渊唳云转身要走。原因无他:这天寒地冻,他能理解裴鸣月的好心,也深知后者没有见过有的人是怎样的忘恩负义。便只想着自己离开了,后者说过要为自己的病负责,也就自然会跟着离开。

“哎……”裴鸣月这段时间将渊唳云的病因几乎猜了个遍,终于还是治标不治本,如今后者的心性倒还想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就在这里站着,不然我才是真的要有危险了。”

小孩子闹过脾气,得到了想要的安慰,自然也就安静下来,任由摆布。

“你家阿耶和阿娘呢?”天寒地冻,少有差小孩子端着个碎碗来要东西的,渊唳云皱着眉,心里只觉得这会不会也是个装模作样的假乞丐?

“双亲卧病在床,起不来。”

裴鸣月注意到了这边壮大了胆子回应的小儿,转过头来,目光轻扫:“你要小心些烫,若是有缘再见,我倒可以收你做徒弟。”

小孩手上的茧子看得出,是个常写字的。看得出孩子的孝心,更是个伶俐的,裴鸣月有心让这个孩子凭自己的努力改变当下的生活。

读书少不得要钱,可众目睽睽之下,赠银是不可能的,裴鸣月只好退而求其次。

日落西山,收敛了摊位,裴鸣月有意去寻那个孩子。

“你是那个……”

果然还是小孩子开的门,渊唳云趁机扫视屋内陈设,想原来也算的上书香门第。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小孩子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学医救不了父母,也救不了村人。”

“治得好一个人,又治不好一个县,治不好天地之大……”

“好。”小孩有志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裴鸣月好像看到了前者不一样的一面。

作了个揖,小孩子就把门关上了。

“等我能治一县,再与你学医不迟。”小孩子的声音很轻,支吾着,怕只有自己才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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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主,齐鲁那边几处有意求些神兵,应对朝廷……”庄主已经几次三番说过不再掺合江湖中事,正是因为这江湖终究不可能脱离朝廷独立存在,自己此时把拜帖送过来,无异于是主动触庄主的眉头。

“不见。”现任庄主渊生得位其实算不得光明,可却比既往的代代庄主都更儒雅几分。若是众人都失去了记忆,没有人想得到庄主渊生是怎样一步步站在了现在这个位置上。

江湖之争为名为利者多,朝堂之上亦是如此。只不过这渊生早早便不再插手江湖事务,偌大一个落渊庄,真的就借着这山高水远,藏在了青峰之间。

“庄主,他们是为了齐鲁的百姓。”

当初庄主肯要公子离开落渊庄,为的就是那老道口中的“百姓乾坤”,这弟子原本是齐鲁人士,此话一出口,渊生也能理解前者的所思所想,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盘根错杂之下,所谓的江湖又能有多大用?”

“庄主,力量再小,汇在一起也总能救得一方百姓。”这弟子想得天真。

“不说是一处州县,就算是这落渊庄。”渊生知道面前弟子心善,便愿意多说上几句,放下手中大大小小嗯工具,看着还差火候儿的剑胚,示意弟子稍后上手来完成,“你可想过,那么多人不愿意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成功过么?”

“但庄主在这个位置上,是,是天命所归!”只恨自己的口条总在重要的时候说不清楚,这话放到谁的耳朵里,都像是刻意的阿谀奉承。

庄主笑着摇头:“哪里有什么天命?”

“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不一样,庄主你不是坏人,那些人为的是权利!”

“你又怎么知道我为的不是权利?”是生存下去的权力,也是能够为自己心上的人,为那些值得的人某一些利,怎么不算是为了权利呢?渊生心中暗笑这弟子终究是年幼,根本不懂有什么是身为一个人能够争取得到的。

“可是,可是庄主不是坏人!”

“好和坏只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那些人眼里我也是杀了他们的亲人。”天底下好人很多,渊生不觉得自己算得上,“至于你说齐鲁那边,你有想过那李定疆到了齐鲁,若是没有反抗还则罢了,不然……又有什么能拦得住李家人?”

“李将军?”事到如今,这弟子终于意识到这位不干江湖事的庄主,实际上从未失了他坐窗前而知天下的本事,“庄主的意思是那李将军要去齐鲁‘平乱’?”

渊生没再说什么,只是由错开了几步,给眼前的弟子腾出空间来,让人能够自己动手打上剑胚:“这里的轻重你把握的还是很不错的,只是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你每打两下,就要把剑胚送到火里去烧一次……”

“有的事要谨慎,有的事应当放大了胆子去做,这只取决于你自己有多大的能力。”

这笔钱要是赚了,身为一庄之主,他渊生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过是一处山庄,哪里比得了朝廷上下,左右牵连?

“能力够的时候,就要去做,那才是你的责任所在。”这弟子不是个傻的,只是把这天下看成了青山照水的黑白分明,教一教,自然会明白的。

“主子应该明白。”

同是年少,又有几人的“明白”是早就迫不得已?至少宇文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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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该明白些什么?”

“主子,复国之后,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主子要明白,到时候便什么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又换不来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莫看如今家家团圆日,却也曾是宇文敏母亲为了保护女儿,被那个所谓的母国推出去送命的时候。

手奉香烛,宇文敏求的从来不是什么复国。眼前灯火笼罩了山村,没有战乱就是最好不过……

“主子的香也上过,该回房歇息了罢?”宇文敏是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傀儡”,那就应该乖乖听话,活到复国之后再被取代。

一个傀儡,终将会因为没有价值被抛弃,也是在场众人心照不宣的。

“好。”锋芒毕露可能让自己在这群人真正有所行动之前就白白送命,宇文敏还是想要好好珍惜母亲一再为她争下来的这条命的。

初一十五的寺庙里,不是一般的繁盛,更何况是年关里的元月初一?原本就香火旺盛的寺庙多是灵验之故,自然早早就堆满了来进香的人。

“今年一定要生个儿子!信女王氏叩拜!”

“神仙,那青梅虽好,我只当是自家姊妹。可周氏女有恩与我,我无以为报,岁月日久,如何才能不误仕途不误卿?”

“想要有良田一片……”

“求一份良缘,三生有幸。”

“长寿。”

“定要多收些粮食,不然难以糊口。”

“邻家那个王大娘可恨极了,总是欺负别人家的孩子,神仙一定要给她长长记性,免得以后还要出来祸害人!”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丽质,就活该那些男子前赴后继?”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乱糟糟的愿望就这样扑面而来,寺庙里的僧道有避之不及,早寻清静的,也有主动迎上来,讨香火和灯油钱的。

依旧像是每一个来求神仙显灵的信众一样,各有各的所求,各有各的矛盾。

还好谁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需要做神仙,不然光是听着这些相互矛盾的祈愿,恐怕早已凌乱。

“都是人,当然有所求。”裴鸣月感受到身后跟着的人又有些不情愿见到这样纷乱的场景,“即便是神仙,也不敢说自己没有半点是从自身意愿的。”

“我若是神仙,早要被他们烦死了。”

“倒是头一次见这般设身处地的。”多少人站在穷苦人的角度上,展现自己的怜悯,又有多少人站在富贵的立场上,认为此乃是前世修为?裴鸣月倒觉得终究都是人在看人。

“也是,一个人向你要东西,另一个人又叫你不要给,偏偏这又是你无用的东西,也着实是矛盾。”

“可这个时候就要看善恶黑白,不是么?”

“善恶黑白?害人的想要个孩子,你言仙道贵生,不算错误。”

裴鸣月现在倒宁可渊唳云还像是刚才相见那样生疏又带着些傻气,如今只要后者脑子是清醒的,总要说出些骇人听闻的话来:“可她教育不得法,这般的‘生’,便是‘生不如死’,又有什么用?”

“哦。”

这是渊唳云一时说不过了。

“神仙菩萨,我那竹马何时才能来娶我?”

“周氏女也想入朝为官,可这世间对女子实是苛刻……”

泥塑上的彩绘栩栩如生,却到底比不过生人的实在。二人矗立在神像不远处,听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祈求,明明多不过是平常,却空余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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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师父,那边小儿玩闹,弟子止不住……”小徒弟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还能镇静自若的来找师父已经是难得,“师父,你快去看看罢!”

“小孩子玩闹罢了,管他们作甚?”

这等事在庙里待久了,早就见怪不怪,做师父的只是要徒儿稍安勿躁,顺着自己的目光看向站在建筑中央的两个人。

小徒弟不理解,皱着眉头看向二者后面的彩塑,目光都带上几分涣散:“师父?”

“那边的神像有什么问题么?”

就在做师父的想要和徒弟说说自己看的“趣”事时,后者终于想起还有要事没同师父说清楚,这一打岔,险些误了。

“师父,你真的要去后面看看!”小徒弟不敢在人前失了分寸,拉着师父的衣角,要把人拽到后面去,“师父,几个顽童闹出事来了!”

“闹出什么事?”做师父的并无不耐烦。这个小徒弟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如今一再说着,想必是有事。

“神像,神像的手指被几个顽童推掉了!”小徒弟这才知道把重点拿出来说,“师父你快随我去看看罢!”

“改日找村里的泥瓦匠来修补一下也就是了……”当初做塑像的师傅早就远走他乡,做师父的想强求也没有办法,只能暗自庆幸这塑像整体没有被破坏。

“师父,你不去看看么?”

小徒弟显然没想到做师父的到现在还能这么继续淡定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手绞在一起,袖口看上去都皱皱巴巴:“师父,那可是神像。”

小儿玩闹若是没有自家长辈看管,旁人又怎么限制得住,这神像现下里已然损坏,急又有什么用?

“神的是神,又不是神像。恶人拿万两黄金做个塑像,也全不了信众心愿。”看着依旧懵懂的小徒弟,做师父的转过头来捻了一炷香,从众人让出的路中走过,将香插入香炉,“坏了变坏了,改日再修便是了。”

泥塑坏了好修,哪怕是庙里的道众都能勉强修葺。至于人心,好坏本就难言,又何谈轻易修之?

“师父求的是什么?”小徒弟很少见师父这般念念有词的当着信众面前上香,“是希望有人捐个新的神像么?”

“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海晏河清,天下修文偃武。”

小徒弟撇撇嘴——师父说的都是些空话,求来求去,什么算风调雨顺,什么算修文偃武?前年求这些,今年求这些,来年还求这些,便说明年年未得应验……

“不是有专门祭江河,祈风雨的日子么?”小徒弟终于还是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不用有所求?”

这个问题,做师父的显然也回答不了。

百姓靠天地山水吃饭,求晴求雨,求黄河安澜,望四海无波,可这些事本就不可能同时满足。

“有意思,连老修行都又和你一样的困惑。”裴鸣月看明白了这道爷的心事,转过头来对着渊唳云笑着,“经书上说:命分俱无差别,就像天上月阴晴圆缺,没有人会时时如意。”

“为什么不能时时如意?”

“天地之间的东西就那么多,人们想要的却无穷无尽,当然不可能时时如意,事事如意。”

“那如意不如意,又是谁来评说呢?”

长风就远山,树摇鸟知意。京城的宫墙里,有人要的,与旁人的如意也是这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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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爱卿这是何意?”每逢年节,众臣献宝实属正常,皇帝倒是头一次见这么明晃晃的写着是给二皇子的礼,又送到了自己眼前的。

这个刘和,很有意思!

“陛下,臣……臣绝无结党营私之意!”

“陛下,臣只是……臣当年……”

接连两句欲言又止,其实刘和早就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唯有皇帝久久没有回应,让刘和不得不继续把话接下去。

“陛下,臣罪该万死。”那锦盒里面乃是一柄玉如意,刘和端得是一语双关。

说得好,好玉养人,岁岁如意,乃是给刚才出监的杨承接风洗尘,乃是有意巴结一番。只是这送到了皇帝当面儿,就有意思了。

“玉”如意,“御”如意,算得了提点,也算得了威胁,说白了是给皇上看的——为了圣心圣旨,我刘和低了头,让你如意。

至于送到皇帝面前来,摆明儿了也是想看看皇帝的意思,又要装作“不小心”,吧这个破绽和把柄主动交给皇帝。

这时候儿的一句“爱卿”,算是皇帝彻底冰释前嫌,不在计较刘和没有管住那年的刘玉宠了。

至于说这刘和到底算不算得上清官好人,其实影响并不大。毕竟皇帝信任自己的能力,要的无非是这臣子能够按自己说得去做,刘和能达到,自然入得了皇上的眼。

“起来吧,朕没有别的意思。”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亲手托了刘和一把,“这份礼物很好,宫宴之上朕允你亲自把这玉如意送到皇儿手上。”

“谢陛下!”刘和终于起身,目光探向皇帝书桌上的锦盒,没有半点儿动手拿回来的意思,“谢陛下给臣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当初也是小儿玩闹,只是朕毕竟答应了皇儿……”在皇帝的目光也落在锦盒上时,刘和已经适时垂眸敛目,把自己的目光降到了书桌之下,“爱卿也知道朕皇儿的性子……若是想要的,说什么也要磨着朕得到。”

杨承有过么?还真的有过。

只在母亲还不是皇后,父亲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儿。只在母亲还每日困在深宫后院里躲着杨承才敢垂泪的时候儿……

当然,皇帝是不会说给一个臣子听的。他说有过便是有过,至少没有人敢让质疑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皇帝唤了左右进来,只递了个眼神过去,便又转回头来同刘和话起家常:“你不宠玉宠那孩子了,如今府中可有你喜欢的儿孙?”

“殿下,陛下……”

“我知道,我是皇子,我不能随意死在不该死的地方。”杨承只觉得可笑。

皇帝打着盛宠的名义让自己作靶子,皇帝又打着报复母亲的要自己不好过,最后还不忘了威胁自己若是在不该死的时候儿死了,那舅舅家最后的族人也不必想要活命了!

皇宫外边儿不知道他杨承的处境,大皇子、三皇子能不知道么?拿自己做什么试金石,亏皇帝自己能够骗的过自己。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弑君弑父,对这天下不是个该有的交待,圣贤书里泡出来的杨承能看得透帝王之术,却躲不开君父之牵。

“殿下知道就好。”左右应了皇帝之命来看杨承,无非是要后者在几日后的宫宴上,千万注意自己的形象,“这宫中锦衣玉食,总比吃不饱,穿不暖,打断腿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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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月华清冷,照在明艳的人儿身上,一阴一阳,倒也出奇意料的和谐。不过四下里无人观看,惟有琴声与伴,加上个早就在屋内睡熟了的渊唳云。

“几日不弹,竟也有些生疏了。”这段时间里,裴鸣月多顾着给自己这个病人调理,平日里喜弹、新练的曲子也很少有时间耐下心来弹上一弹。

几番夜露沾身,寒意难却,裴鸣月原本身子就弱,即便这些年调得还算不错,却也不想再带着个“病人”的时候,把自己弄得更狼狈。

无可奈何的从屋外挪进了屋里,裴鸣月看着已经被占据的床榻,盘算着自己应该靠在哪里更好——这荒郊僻野能找到一处能住的地方已经不错,哪里可能一人一间房?

骤冷骤热,眼见着琴身上的裂痕,裴鸣月有些心疼。摸了摸上面裂痕的深度,借着昏暗的烛火,把蜡烛凑到离着琴身一两寸距离的地方,想要看清楚裂痕蔓延了多深,里面的灰胎、木胎有没有开裂。

裴鸣月忙着打理自己的琴,躺在床上的渊唳云也只是两只手环抱着剑,前者目光打量上去,渊唳云当下里就翻了个身,似是不想让人察觉自己的口是心非。

“喜欢便喜欢,总是想那么多……管他是谁的?总也不是偷来抢来的。”

窗外风声忽躁,附近的灌木丛划过一阵悉悉索索,裴鸣月把琴安放好,眯起眸子对着外面望过去。

所幸月光皎皎,照了来人的影子,映在胡乱糊上的窗户上,让裴鸣月能够看得清晰。

屏息躲过了后者吹进来的迷香,裴鸣月靠在一旁的椅子上,佯装中计,想要看看来人到底图谋些什么,又是否和自己身边的这个渊唳云有上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到如今,裴鸣月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那句话,这所谓避谶也算有道理的,可多少带这些迷信。哪里就巧合到了这样的地步,刚巧在说过之后就真的有贼人来了?

唯有这几日接连施药露富,吸引了心有歹意的人过来,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偷去的——升米恩,斗米仇。有的人懂得感恩,有的人便只被财富眯眼。

窗怀月影,灯烛昏散,刚刚好就把琴额上的碎玉映出光辉,照那日一样的异样光影,影影绰绰的笼了整屋……

过了不一会,屋外的贼人果然毫无顾忌的闯了进来。裴鸣月双眸眯成一线,只等着这贼人靠近。

“不要动。”

“你,你竟然……”

裴鸣月一手摸到了烛台,就到这人面前一看:“是你,今日在村里你便不老实,目光只往我身上瞟。”

“娘娘,我错了,神仙放了我吧!”有裴鸣月钳制着,对方也不敢跪下去求饶,只是欠着身一再的要裴鸣月今日放过他,“姑娘饶命!小的,小的真得没有……”

知道了来人的身份,裴鸣月到也放下心来——这碎玉佩定然是有说法在上面的,至于面前这人,既然不是专门朝着这玉佩而来,目的倒是觊觎自己的“美色”,就好办的多了。

“往后若敢欺男霸女,自会有人收拾你!”

将人轰了出去,裴鸣月独自对着桌上的琴默然良久,终于把烛火就凑近了玉佩。

影子是放大镜,蜡泪也可以把碎玉上的字倒模出来,只是嵌进去那一半,裴鸣月现在还不想动。此时此刻,床榻上的人,桌前的人,各自有所逃避。

青白描窗,月夜更寂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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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京城多豪富,楼阁亭台闹不休,再添几处花灯好不喧嚣。皇宫内苑宫娥旧人风韵稍陨,便有新人来替,端得是盛况非凡。

宴饮稍醉,眸中朦胧,少不得见月影坠芳娇,直落下数万仙琼,难辨天上人间。

“什么人?”桌案前,杨承一人独坐,烛影对月影,倒显微光落魄。

难得皇帝今天没有要杨承随侍左右,也恐怕是粘在他这刚才从牢狱中出来的身子给佳节平增了晦气。

杨承倒是乐得如此。荒淫乐事,人情谈笑,哪里是一家团圆?

只是杨承无心也无力劝谏皇帝半句。宫墙之外,豪门亦少不了寻欢作乐,此时节与一家老小共度佳节。若是清官,怕是留不在这风波诡谲的京城。

至于贪腐之官,家眷也享乐其中,盘根错节,哪里是能轻言改变的?

“唔……”来人并没有回应杨承的话,只是满身的醉意,让一切变得明了。

这宫里面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皇帝的?就算是误打误撞闯进来,杨承也不信背后无人指使:“是什么人让你来的?”

“你是,你是?”一双迷离的眸子,柔而不媚的腰肢早就在千万次的练习中定了型,“这是哪里?”

说来也是可笑,杨承自认为自己什么处境这件事,在宫里应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竟然还有人觉得自己有所威胁,想要一并将自己和这个宫女嗨去——所谓斩草除根,到底是无能之辈,心狠手毒罢了!

“我不会是你想找的人,你不该来这里。”又或许根本是皇帝耍弄自己的新招数,杨承知道皇帝年岁大了,便愈发担心手底下的儿子又反心,将他踢下那个位置。

只可惜,杨承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不坐在那个位置上。年少时不辨忠奸,连母亲和舅舅都护不住。到如今更没有半点魄力劝谏日渐昏庸的君父……又怎么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圣贤书?

“奴应当在花园,在花园……这里不是花园。”

宫女跌跌撞撞的要往外面闯,只是被人送进来容易,找到出去的路却难上加难。即便出去,又该怎样回到宫宴上去?

稍回过神来,宫女便只剩下蹭到杨承身侧,拉着后者的衣摆,恳求后者给自己寻个活命的法子:“求求你,救救我。我这样回去会死的。”

不欺暗室,需知慎独。哪怕藕臂玉肌,哪怕香软自就怀抱,就算这个宫女和皇帝没关系,杨承也不会碰她半分。

美人落泪,怎不算我见犹怜。莫提后者如今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自保犹难,更休提保人姓名。但杨承也明白,若是真个闹大,皇帝无论如何不可能为了一个宫女和自己计较,那样太失颜面。

圣贤书里也教人莫窥人妻,莫欺室女,若为救人性命,气节也不过眼前云烟,零碎人言。

只可惜,这是在皇宫里。杨承不谈用自己所剩亲人的命去赌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去赌皇帝同他仅有的那点血脉之情。

“你出去罢,我也救不了你。”从宫女手中扯出了自己的衣角,身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杨承就更明白,自身难保的自己,又谈什么“损名节救人一命”?

月高天旷,有的人一辈子却难出这几尺高墙。杨承不羡隔院的灯红酒绿,只羡墙外的生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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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昨夜此间有贼人来此,我们早些走。”蜡油并不能将玉佩上的字尽数拓印清晰,昨夜裴鸣月一夜未眠,也没有将其上的内容弄明白。

勉强看得几个字,连蒙带猜,裴鸣月便觉得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很是熟悉,像是当初父兄的门生——若是没有猜错,玉佩之上,应当是一份名单。

一份能够在裴家倒台之后,依旧有所影响的士人名单。

“哦,你不是把他打出去了么?”

渊唳云的话有些出乎裴鸣月意料,她原以为前者应当是彻底睡熟了,却不想昨夜的事被渊唳云看了个明白。

“你就不该放他走。”渊唳云将剑换了只手握着,“你又不可能随时找上他,他会害人的。”

不远处河水周折,几分澄澈。沿河望去,河边堤岸有人饮马,几丛翠草的生机,不但惹动了马儿浅尝之心,也要人看见春色将近的希望。

“他有伤我之心,到底没有害我姓名,于情于法我不该杀他。”裴鸣月意识到渊唳云似乎有些过于决绝。这种决绝并非是直断黑白……这样下去很不好。

只是渊唳云市井沉浮,端得是弱肉强食,并非是有理有德便能长命。

“齐鲁州县不知还有哪一处是清官,行正道,若是贸然将那人遣送官府,只怕更要惹出问题来。”

转过头来看见渊唳云已经拉着两匹马凑近河畔,裴鸣月万般思绪,也只剩下一句:“河水曲直,非是一日之功。”

沿河三五里,晴阳碧空间。缓步五十里,明月又高悬。

日复一日,渊唳云大拟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回不去曾经的街头行乞,更不知道可该回到那落渊庄,去讨所有人不痛快?

一轮明月几处望?一处齐鲁一处边。半点团圆不得见,再有高墙无出路。

“如果能回去,我又能为谁求一份公平呢?”两世为人,一心渴求的无非是有家团圆,可惜终究还只是孤身一人。是梦是幻,在裴鸣月心里已经不重要,只是无力感深泛心头。

名字里的月,果然是缺月总长过圆月时。所谓的平安,似乎也早就成了必然的庸庸碌碌。

“朕听闻你在馒头铺里面做帮工,可有什么是和这宫里没有的新奇物什?”

明知自己在皇帝眼中其实不过是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李平安半点也反抗不了——边疆几十年风雨转头空,更何况是众人笑谈里的他?

“回陛下,馒头铺里只有那些寻常的馅料,难比宫中十一!”茶余饭后总归要找些乐子,李平安知道从自己的身份到经历,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合适做这个乐子,“陛下若是喜欢,臣为陛下做来。”

李平安知道宫外都是怎样戳自己脊梁骨的。将军独子文武不就本就惹人唏嘘,更是拿民间的玩意儿媚君,是奸是佞,没有半点君子风度。

可是那有如何呢?同李将军那样忠一个日渐昏庸无道的君,当做自己的忠君爱国?还是同那些上下沆瀣一气、卖官鬻爵的文武官员一道?

“哦?那朕听闻不少卿家都极爱那城中的华表楼……”

华表楼。李平安面上不敢有所表现,只是藏在锦衣之下的每一根汗毛都悄然立了起来。

华表楼是江湖势力,皇帝应当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不知李将军可有带着你去过?”

“不曾。”

略有缓和的那几日,李定疆想要带着李平安去过,只是李平安缺的从来不是“世家公子都去的华表楼”,而是李氏夫妇再也弥补不了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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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将军久驻边疆、深爱发妻,为人子,你还是要理解他的苦衷。”批评李定疆不知爱子的也是皇帝,转回头要李平安理解父亲的还是皇帝,两边的好人都做了,话里的文章也说给有心人听了。

李平安知道自己那个父亲实属愚忠。有了齐鲁这件事,李平安对自己的想法便更明确了——坐山观虎斗,终于两头空。

对于皇帝来说,既能要寻常百姓眼里的李家声名狼藉,又能两方制衡,如何也是不亏的。李平安不得不承认,即便皇帝而今忠奸不辨,又三番两次劳民伤财,可是那些权术从未曾离却心间。

“谢陛下宽慰。”有了今日这一遭,李平安便意识到有些消息绝非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固若金汤。华表楼若是被皇帝查出与自己的干系,李家也好,朝堂上也罢,恐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席间休息罢……”皇帝轻抬下巴,左右宫娥便有序的去给席间众人斟酒,“这酒自打西域来,诸位卿家看看可合口味?”

面前錾银的小盘上乃是一块乳酪,长城关外之地盛产此物。李定疆当年平定边塞之乱,乳酪是不鲜见的,只是李家瞧不上何等“突厥蛮夷之物”。

李平安不过曾说了句“味甘鲜美”,非但是被做父亲的好一顿唾弃,更是将带回来那些好的坏的,变了质的全数丢给了儿子:“既然喜欢这蛮夷之人吃的不干不净的玩意,你便吃个够。”

“李家哪里见过你这般不争气的儿郎?”

时到如今,李平安也琢磨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不争气”值得母亲拂袖而去,留那时候尚幼的自己枯坐在桌案前,哭着把那些酸苦的物什放进嘴里。

父亲看不起所谓的“突厥”人,把这些乳酪琼浆都当做“蛮夷之物”,却不想皇宫里却把这乳酪盛在福寿錾纹的银盘之上。处在李平安的角度上,实实算得上荒谬可笑。

只是那一次把人吃伤了,往后再看见这乳酪便忍不住的干呕,李平安有心佯做酒醉,只是酒未过三巡,醉也蹊跷……

另一侧漆盒里面的果脯,想来也是一道自西北送进宫来的。朱漆八宝描金的漆匣衬得果脯橙黄诱人,李平安却依旧没有胃口尝上半点。

这果脯背后倒没有什么故事,倒是这些年李平安把自己口味养得刁了,总该有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总之自己是文不成武不就,总之旁人眼中自己缺家少教,宫宴上的东西即便不吃,又能怎样?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李平安倒也乐得能一蹙眉便让人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再逼着他做什么……

“刘爱卿,五年之期已至,当初答应二皇子的猫今在何处?”所幸皇帝只是瞥了一眼李平安,便将矛头直指刘和,“朕听闻,你还有哦一宝要献给二皇子做赔礼?”

刘和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作揖要同皇帝请示,把当年做出蠢事的孽子带上来,一并由二皇子处置。

事件最中心的另一者却好像对于这一场大戏毫不关心一般,拿着筷子夹下花生米大小的一块乳酪,轻轻放入口中,转身又去碰那边金錾银镶八宝的酒壶。

有意思。李平安知道杨承如今的处境可远不是表面上这样金尊玉贵,还能撑出一副清贵之极,万事不入眼的模样来,也实在是个本事。

只是李平安没想到的是:杨承早就看透了皇帝的把戏,而身上的伤又显然不允许他有太大幅度的动作——扯疼了伤口,还要自己忍住,免得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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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宫娥歌女中,果没再见那日误入房中女子的身影,杨承垂下眸子来又给自己添了杯酒。

这高墙深院之内多少人命官司?井里、梁上又有多少冤魂无处剖白自身……杨承若是一个个去可怜,怕不是早也成了其中之一。

“二皇子殿下。”刘和看得出面前这位殿下似乎略有失神,不然早该察觉自己的存在,“臣请殿下安。”

老大和老三都在杨承对面坐着,此时刻前者眉头紧锁,张口欲言,终于还是自斟自饮,夹了一口同样不喜的乳酪,把目光别到一侧,看着李将军的儿子李平安。

“殿下,这是殿下当年要臣五年后送来的猫,殿下……今日臣携孽子前来践诺,还望殿下宽恕。”

刘和自来是个能屈能伸的,见杨承看着他默不作声,作势要捧着那猫跪下去。

只是猫儿这东西本就娇贵,被周围这般明里暗里的剑拔弩张吓得炸起毛来,对月亮出肉垫下藏着的爪子,朝着刘和的朝服抓将过去。

“承儿!”

朝服怎不算朝廷的体面?毋庸置疑,若是杨承再没有个反应,皇帝便要先令左右擒下这猫,杀之后快。

此时间,皇帝不愿意这么做——他想看着杨承亲手杀了这只猫。无论是捅死,还是掐死。

“父皇,臣见这猫被养得很好,如此便罢了。”杨承看得到皇帝眼中的嗜血,撒了个在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谎。

这只猫是西域来的长毛狸奴乃是驯化过的家猫,全然不似野猫那样生性难驯。

现在这猫怕人得紧,甚至比自己当年那只小猫还要细瘦,杨承知道:刘家显然是养的不好。

可皇帝想要这猫死,又想把屠刀递到杨承的手里。不只是对一只牲畜性命的不顾,更是皇帝对杨承的掌控欲在作祟!

知子莫若父,皇帝知道杨承心里埋着怎样的想法,目光落回到狸奴身上,缓缓摇头,试图激怒儿子:“朕看这猫,倒是养得远不如你当年那只。”

能在夜雨里为自己的宠物跪求一个公道的是当年的杨承。如今的杨承,只会弯下腰去,朝着皇帝深深揖礼。

“怎么,承儿你……”

句句承儿难入耳,杨承却还要维持体面露笑颜:“父皇,臣已经不会养猫了。”

“承儿是怪朕当年没能救回你那只猫?”被儿子驳了颜面,皇帝言语中夹枪带棒,“朕知道那只狸奴对你来说意义不同,先皇后去的早,终究是朕愧对于你。”

又提起先皇后了。宴中老少口不敢呼、鼻不敢吸,这皇家父子的一个唾沫星子,落在身上,难保不是一命三族。

“父皇,佳节宴饮,父皇便由着弟弟些罢。”若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半点异样,做大皇子这个做皇兄的也实实是难成大器。

“此事与你无干。”皇帝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为什么要掺合进来,也不愿意让后者掺合进来,“是朕为你二弟弟讨来公道,他性子软,你也这般么?”

大皇子还不傻,此时再说什么,怕那需要亲手弑猫的人就该变成了他。

十几载未曾见过几面,又哪来那么多兄弟之情?饶是还想说什么,大皇子终于还是自斟自饮,静观其变。

“承儿,当年刘玉宠伤你狸奴,朕约他今日携狸奴进宫,就是要你解气的。”

人命见多了,不害命便是自己能做到最多的。倒是这狸奴,与人无害,杨承实在不忍。

“呈朕的龙渊七星匕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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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尽管早对皇帝是怎样秉性早熟于胸,在这月下泛光的匕首递到手中那时分,杨承还是不免心头一颤。

匕首入手微凉,借着这冬日,寒意几乎要渗到骨头里去。杨承知道自己如今身子弱,可到底还没有弱到这般光景——无非是心寒。

见惯了人命……这话思来轻巧,等到杨承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把这匕首插到小小狸奴的身上,而后者正仰头望着自己。

杨承看来似乎确实比刘家父子更人畜无害些。

只是心里也早不知什么时候把一条人命的生死去留当做了理所应当。这宫闱之内可能一切早就没了心,哪怕是深受其害的人,也渐渐被磨没了心肠。

“承儿,怎么了?”

皇帝在明知故问。

“父皇,这狸奴无过。”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讨苦吃,杨承还是为了自己仅存的那一点温热心肝求一份可能。

“狸奴生在西北,养在刘家,便是它的错。”皇帝当然知道杨承在想什么,只是他最爱看的就是后者这样的明知故问,喜欢看的就是杨承用尽浑身解数却也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

就好像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坐在高座之上,任予任杀的皇帝。

“父皇,臣……”杨承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如果继续驳了皇帝的面子,这只狸奴的死相会有多么难看。

杨承也知道自己再说下去,等宫宴散了,皇帝又会小儿难养屡次三番的想要从自己身上寻找为君为父的生杀予夺。

“嗯?”许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能够看到怎样的乐子,皇帝的心情不是一般都好,“承儿若是下不去手,朕倒也不在乎要左右代劳。”

可惜皇帝有些许算错了。杨承今日不知哪里来的胆气,也许是那一句“先皇后”,又也许是那个无辜的宫娥,想要和皇帝抗一抗,为这狸奴赌上一命。

“既然承儿还下不去手……”

“朕记得刘爱卿还有一件礼物要献给二皇子。”

皇帝此言一出,杨承原本已经崩到最紧的弦儿一下子没有了释放的出口,换来的便是胸口不停起伏,心跳也已经顶到了嗓子眼,要杨承憋着一口气,出也出不得,进也进不去。

果然是一国之君,皇帝的喜怒无常从上至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意义上猜得透。

更何况,皇帝虽是昏庸,却不是自打坐上这个位置便一直刚愎自用,不然先皇后一家不会扶持一个如此无用的皇帝,又不在事后早早除之后快,将那时候还小的杨承推上去做傀儡。

“是,陛下。”刘和是个懂眼色的。

可以猜不透皇帝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时候给皇帝抬轿子,刘和确实是懂个十成十:“陛下,臣这里有一柄玉如意要献给二皇子殿下,殿下适才……权当为殿下冲冲晦气,往后岁月,但愿殿下事事如意。”

刘和正庆幸面前这位殿下果然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锦盒,盘算着这二皇子会不会明白皇帝的话中有话,却不知杨承的目光实际不过是在透过他刘和看向他身后的刘玉宠。

当年怎样的威风,如今怎样的木讷,杨承并没有可怜任何人的心思和资格,只是难免心中苦笑:却原来天下君父俱一样,未有亲情,皆是算计。

杨承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可能有子嗣,只但愿那时若是能由自己做主,定然不会做皇帝和刘和这样的父亲……

“承儿也不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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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臣尚有嫌疑在身,这礼臣不敢受。”这明晃晃的是皇帝借刘和的口要自己认清自己,杨承知道自己反抗不了。

有些事只允许皇帝自己做,却不允许杨承拿这样的借口来拒绝自己:“这好好的上元夜,你提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父皇,只是这礼臣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拿。”刘和当然不是来和自己结党营私的,杨承知道,在场众臣也明白。

可东西落在手里,一切也就变了性质。皇帝改日连刘和也需要牺牲掉的时候,这便自然而然成了证据。

“往日的事,臣早就不放在心上……那时候也不过是臣年幼无知。”杨承知道这句话对于皇帝来讲也无异于是一句违逆之言,“臣如今长大了,一只狸奴不该大动干戈,损了内外和气。”

若是两三载前,这样的话说出口来仍同剜心割肉一般。如今确是不同了,杨承那份傲骨不得不为了还活着的人,深深埋葬在自己都不知是否还存在的角落。

此言一出,杨承也知道自己在未知和面前这只无辜狸奴的命中,选择了那个对于自己来讲最稳妥的一个。

接下来不用皇帝说,刘和也该紧逼上来,要杨承自己动手杀了面前这狸奴了……

“这礼……”

“承儿不要,爱卿便给朕。”目光交错的刹那,皇帝已经默许了杨承的选择。

本来就是要后者认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皇帝的目的达到了,这玉如意杨承不收,皇帝倒也乐得自己库里更多些宝贝。

“那这狸奴,殿下……”刘和也不敢完全拿得准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只好欲言又止的把一锤定音的权利递还给上位者。

“承儿?”

皇帝没有抬头,杨承抬起头来看着前者,高台之上,皇帝的一举一动总好像蒙在薄纱之后,让人看不大清。

杨承明白,皇帝此时越是一言不发,自己越是没有选择的权力——这只狸奴比自己更没有选择的权力。

“既然如此,贵府公子当初是如何做的,今日我便如何还好了。”杨承面不改色的把视线移动到狸奴身上。

狸奴的一双眸子随着光线变化,瞳孔慢慢放大,又因为面前人锦衣深映,微微缩了缩。

直到杨承举起手中的匕首,狸奴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命,垂下头去一动不动,静静等着死亡的降临。

杨承当然是下不去手的,原本就在微微发抖的右手此时更是控制不住。

感受到皇帝投过来的目光,杨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长痛不如短痛,总不能让前者当着众臣工的面,把小侄儿的事说出来……

左手死死扳住右手,杨承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能让狸奴死的时候痛快些的办法。

当削铁如泥的匕首被狸奴颈骨牵住,后者方才发出第一声,也是唯一一声惨叫的时候,杨承手里的匕首还是险些落地。

“承儿,当年的仇如今也算报了。”皇帝当然知道杨承现在心情几何,也没有继续把人为难下去,“下去换一身衣服再回来,原本这上元是不该见血的。”

上元不该见血,可是一家上下老老少少几十口,奴仆旧部洋洋洒洒几百人的血,也同样洒在了上元夜!

杨承已经无心去看刘玉宠是怎样的表情,是悔不当初?还是终于也对狸奴有了几分感情?

在左右簇拥下回殿换衣的杨承只知道——自己手上真真切切的沾上了无辜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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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殿下还不回去么?”二皇子适才更衣,要左右回避。只是这殿下进得殿门也有些时候,也不见出来,左右想要去交差,又恐杨承出了什么问题。

门外人声音传进来时,杨承尚且在就着已经染的淡黄的水,一遍遍清洗着指缝隙里面残余的血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洗干净这无辜性命丧于己手的负罪感。

那一刹那的殷红早就变了颜色,可杨承一遍遍的洗,水里倒映的最清楚的,还是自己那张肖父又肖母的脸。

憔悴不改温侯貌,眸藏秋水睑含春。苍烟如削唇朱宝,端得是惹人神魂。其中三分肖父的凌厉,再有七分肖母的儒雅气,要杨承即便面溅殷红,也绝不显得邪魅。

“你先回过父皇,我晚些再到。”皇帝想要达成的目的达到了,也就对于这个儿子还在不在宴上失了兴致。

倒是这些许年的遭遇,要杨承早已忘怀往昔岁月里不顾体面也要保护的东西。以至于皇帝今日这般殷勤召唤,也没有唤起杨承对于五年前这事的记忆来。

天命百二十,五年似乎真个算不得长,可五年前应该是什么样子,母亲尚在时候,自己同母舅家的小儿在宫里捉迷藏又是怎样光景?

曾记得自己也藏进来过这间宫殿,躲在里面不做声的听着门外人的呼唤。望着烛光炯炯,杨承恍觉得那些曾经离着自己已经太远,有为了一只狸奴屈膝的资格,也已经是在许久以前。

现在的杨承,明知舞女走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明知再快的刀也少不了害狸奴痛苦挣扎,却依旧选择漠然。

明月空照影,不解人苦闷。宫墙内外,胸中各有千种愁思。

“庄主,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么?”自打那日从庄主这里听了些不明不白的话,这弟子回绝过齐鲁来的江湖客,心中也几番惴惴不安。

“回。”也曾是这般明月夜,与妻共赏。再后来,妻亡月孤,也好歹有儿绕身侧。

早些年渊生倒不觉得寂寞,只是年纪渐渐大了,江湖与朝廷愈发搅在一起,也难免让他有些想儿子了。

渊生在这后山里建了房子,几乎不怎么回庄上去住。只是铸剑的水离着住处尚有一段距离,路途之上,弟子犹豫着开口:“庄主,有信帖邀您前去比武。”

往年里渊生都会一口回绝。可闲寂的久了,渊生心中也难免泛起一丝涟漪。

“庄主,庄里面……”

多少人慕的不是落渊庄的铸剑,而是落渊庄的江湖地位,渊生心里也是知道的。

“过些时日再说。”年轻人里多得是好高骛远的,渊生不知道他们出去能惹出什么事来。

“先回去罢……”

杨承终于还是回到了宫宴之上,皇帝只抬眸给了个眼神,模式化般唤了句:“承儿来了,莫要贪酒。”

夜露重重,霜压殿角,也无寒鸦悲啼,犹衬得杯中酒冷。杨承猛吞一口,害得自己无奈掩口呛咳……

原本晦暗的眸子在今夜流溢着光晕,不过皇帝没有再过多留意杨承,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歌舞不休,早失了年轻时的壮志。

杨承不是没劝过,君父是万民之君,圣贤书由不得杨承为了自己好过便不同父皇陈情。

“朕励精图治数十年,还有什么对不起天下的?”

劝来谏去只换来这样一句,其实杨承早就有所预料。当这句话从帝王口中说出来时,原本无光的双眸更是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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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跌破了我的镜子你可要还。”也不知这两日渊唳云是闲的实在没有事做还是如何,翻来覆去的拿着个铜镜端详。

裴鸣月原本无心管他,左右不过是个铜镜,坏了再买就是——直到这人像是魔怔了一眼,像是指望从铜镜里看出花来。

“铜镜如何跌破?”

哦,却原来这人还没傻透。一双眼紧盯着镜子,头也没抬的回应着。

“撞到石头上便花了。”裴鸣月皱皱眉,头一次后悔把病人治好得太快了。

这些时日,裴鸣月还没琢磨明白渊唳云这病到底从何而来,只知道后者神魂不稳,琴也弹着,药也给着,终究有些治标不治本。

至于那和小师弟越来越像的容貌,也惹得裴鸣月不敢带着人在官道上大摇大摆:“世上人千般面容,你盯着铜镜也变不了你自己的。”

听了这话,渊唳云又在喃喃念着什么,裴鸣月干脆不再去管,看着星月朗然,释怀过往。

“我们要走快些了,趁着春天还早,我在西北那边有事要做。”水中月是天上有月,镜中花是芳林有花,裴鸣月很想要渊唳云接受现实,可连自己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看着面前痴痴的人儿,裴鸣月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确认渊唳云和落渊庄的关系。

但人原本先是自己,才是哪州并哪郡,何方人,谁家子。裴鸣月知道渊唳云想要找的是“自己”,而不是那无时不刻提醒着他异同的面容。

“罢了罢了,你知道我有事要做就好,挣得钱来,才免得饿死。”

各有所困,自然也都安于无所进退的现在,互不埋怨。

“天上这些星星能看出什么?”

“看出来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些算不得凭空出现的零碎记忆告诉渊唳云,天上的星小看一个人的一生,大看国之兴衰。

一次次甩不掉这样胡乱的想法之后,渊唳云终究只是觉得可笑——他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还说什么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是常事。”捻了捻手中的线,宇文敏真的不知道面前这群人到底在用什么来要挟自己。

所谓越积越多的慢性毒药?所谓母亲换来的命?抑或是圣贤书里的天下太平?

其实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在乎生老病死的人以为前两者能威胁到自己,在乎忠孝节义的人以为后两者能拿捏自己。

死有死的好,活有活的好,既然现在还活着,宇文敏便将就活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主子何必做刺绣毁了眼睛?”似乎觉得这低档的绣女之工拉低了故国,眼前人绕过了宇文敏的话,“复国之后,天下尽是主子一人的。”

“眼睛重要么?”复国重要么?

该死的、能死的都死得差不多,宇文敏可不像是宫里那位,还有能被要挟到的软肋。

“宫里那位得了我们的消息,如今也有了反心。”

指尖微微一颤,宇文敏好悬没有让手里的绣花针刺破指尖:“反的又不是数十年前的国,与我何干?”

几个月前,他们也是这样斩断了自己最后的一份情愫所托,如今把另一个血淋淋的故事摆在自己面前,竟也不觉得自己会觉得兔死狐悲?

宇文敏心里在笑面前人的愚蠢。为了要挟便心狠手辣,对百姓又能好到哪里?如此说来:国祚难延,复国无望,又怨得了谁呢?

“主子当真……”

“好,那你们与我递信给他好了。”宇文敏一如往昔的波澜不惊。

既然你要将我当工具,那我便做好这个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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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将军,前面便是齐鲁地界,一连半月急行军,将士们都累了。”副官是皇帝从京城派来的,原本仗着皇帝钦点,又给了协理之权,一度不把李定疆放在眼里。

不过区区半月,李定疆在军中的威望,加上过硬的本领,终于还是让副官不得不以礼相待。

“附近河流有多远?”活水上游安营扎寨,一则不怕断水断粮,二则也免得井里轻易被人下药,药翻一众士卒。

李定疆有李定疆的弱点,可一家几代冲锋陷阵,该有的本事确实不少,也难怪会看不上自己那个一无所成的儿子。

若是往后岁月听闻京中谣传的“以色事君”、“以民间的奇淫巧技换得皇上青睐”,父子两个定然要死一个。

饿死事小,名节事大,在世家本就如此,更何况是自认铮铮铁骨的李定疆这里?

“将军,最近一处也要十五里。”

十五里说远不远,可说近,也少不得要原本疲困的队伍载重疾行半个时辰有余……到那时分,人困马乏,遇绿林借地势突袭,只怕也胜负难料。

草料尚足,给人的补给却已经不够,眼见着日落西山,贸然行动必将酿成大错,所幸李定疆不缺处理此等事的法子:“差五十精兵,随本将一道东行饮马,其余人等,就地扎营。”

安排好了众将士,李定疆也不怕这副官趁此机会图谋话事之权。

当今皇帝未曾掌过兵,更不曾御驾亲征,当然不懂军营之中的上下同心。若是随意安插来一个副将能轻易掌兵,那这队伍早也成了一盘散沙。

将帅难得,不只难在头脑,也难在上下一心,难在德能服众,而非力压众士卒。

有先皇留下来的李家,皇帝老儿自继位便不愁开疆拓土,对于军心民心,始终少了一份该有的理解。

旌旗招摇,那所谓江湖豪杰、绿林好汉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同朝廷直接硬碰硬。

更何况李定疆亲携精兵,李家建国安邦的功绩斐然,在百姓眼中尚有威望,即便前者亲自领兵,不少百姓犹觉还有回旋余地。

江湖绿林当然也没必要去出这个眉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最终沦为肉盾的,还是那些寻常兵卒,谁又知可也是来自齐鲁本地?

于是这些欺软怕硬的好汉豪杰,怀几分仁德之心,又有几分是求忠义功德,到底还是他们自己心中最是明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如今曹公早不在人世。”

大江东去,卷黄沙翻腾,总有人久试不第,望天地之间,今昔皆同叹。

李定疆听闻此言,想起自己佳节难团圆,也难免兴感。

“这是李将军奉皇命至此,尔等远离!”

手下轰人的声音随之入耳,李定疆想要张口拦上一拦,问问那士子谁家谁户,只是……话至嘴边口难开,李定疆别过头去不想再管。

只是李定疆不知道,过路之人不是士子,但凡回望,怕也不会轻易让两个人离开。

“曹公?”纷乱的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个人,渊唳云不明白裴鸣月为何提起这人的诗,“一代枭雄与你我何干?”

裴鸣月身负两世,总想今昔,渊唳云确是不同。天上月为镜,地下湖为鉴,他先要搞清楚自己是谁,不然哪里有什么过往,又怎么去计划未来?

活明白了现在,才有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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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天寒地冻,冰河借渡,倒是给了李定疆一个方便,砍了湖畔的干草,队队人马踏上去,冰裂不了,马蹄也不至于打滑。

“陛下圣明,这是天助平叛!”行伍之中必有齐鲁人氏,故乡一望,难免生出异心。

李定疆不怕一个两个的反了,怕的是兔死狐悲。今日是齐鲁,明日又是何地?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副官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李定疆身上。今日的李定疆,会不会也明日的自己?

当然,李家的忠义是带着些愚蠢的,不计回报可以,不论对错,要的却是所谓正统和名节。

“将军想过平乱之后要怎样么?”原本已是民生凋敝,副官这句话,其实是想问问李定疆想没想过自己。

上了年纪的李将军,早就不是马上回眸引众家姊妹目不转睛的俊少年,原本驾轻就熟的一杆银枪,如今也有了不得不避讳的弱点。

所谓老当益壮,不过是学会了千种万种隐藏自己弱点的办法,锋芒也随之微弱。

“平乱之后,自有陛下定夺。”李家的权想收回去不难,李家的威望却不是皇帝轻易夺得走的。边疆赴齐鲁,李定疆每想家书寄妻子,提笔便难免犹豫。

或许盛极必衰,自己早该在李平安身上窥见。若是……

大军过境,不远处的孤桥显得单薄无力。栓在渡口的手摇船,更如落叶飘零。

李定疆久居边塞,日望大漠,也未尝有如此凄凉之感——终究是老了,终究是无能为力。

也终究是在对与错之间,选择了所谓的一世清名。

“姑娘像是个清静观音。”上香的人看见了借宿的宇文敏,不知从何处有这份“惊为天人”之感。

前几日,后者以为母祈福的借口离开了那些前朝遗老为她圈定地界儿,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为人圈禁。

宇文敏生得算不上惊艳,甚至连好看也谈不上,皇家没有什么特殊的血脉,能要人冰雪聪明,自然也没可能养出代代娇女……“好看”只停留在宇文敏母亲那一代。

想想也是,自务耕织,夙兴夜寐,还要随时担心着项上人头,放在谁的身上,也断不可能还生长得珠圆玉润,藕臂皓齿。

“多谢夫人,只是……凡夫俗子怎比观音?”

“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眼便知道。”这位夫人接下来的话,便能解释为何看着宇文敏这般亲切,“我儿还在人世时,也如你这般眉目。”

宇文敏只觉得老夫人年纪是真的大了,不然早该看出自己愁眉锁目,哪是那样的清静眉目?

“只是姑娘,你在愁什么?”

这夫人伸手去握宇文敏的手:“姑娘,岁月尚久,我那姑娘便是为子女走失,尸骨不存而愁坏了身子……”

“姑娘,听我一句劝,莫要再愁了!”

“好。”宇文敏应了,却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香烟袅袅,暗缠枝头未至春。宇文敏曾以为“花开花谢自有时”,只是方才这夫人的话,要前者一时间慌乱心神。

为了绣样图画,宇文敏也曾攀折过将开的春花。如此,又怎算得上“有时”?

“主子,该回去了。”

“我再为母亲上支香。”母亲又成了宇文敏最好的借口,曾帮她逃了生死劫,如今又解着忧思难,宇文敏也知道自己在逃避。

逃避自己生来就是前朝血脉,有些事不得不牵缠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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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日高悬青天之上,除却干凛的空气,任何事物的都沐浴在光明里,阴影也随之无从遁形。

许是上元夜的磋磨,让皇帝证明了自己的权威,有干脆只是为了齐鲁的事情有些操心,总之不会是因为皇帝大彻大悟,想要一改往昔……

只是好歹连着几日没来寻杨承的麻烦,朗晴的白昼莫名清闲。

李定疆到了齐鲁,皇帝也不多留李平安。出得宫去,回了将军府,府门内与李平安有关无关的一切照原样摆着。

“公子回来了。”也是难得有府上小厮问候一句,李平安颔首权当应下,也便料到了前者接下来的话,“夫人要你回来去见她一面。”

目光穿透窗棱,绰约的影子下压着一摞摞积灰的书,李平安转回头来不言不语的跟着小厮去了母亲的屋。

“母亲。”规规矩矩行过礼,李平安并没有刻意花心思去猜李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在自己连屋门都没进的时候把自己叫过去。

“你在宫里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李平安早就知道母亲并不是单纯依偎于李将军的娇花,前朝讲什么磐石、蒲苇,蒲苇虽柔,但也坚韧——这小小宅邸,李夫人还是能轻易管的过来的。

“平安见识短浅,在宫中不敢胡乱说话。”

这儿子到宫里去了几趟,口齿倒比往常伶俐了,李夫人抬眼注视着眼前人:“你可知你父今在何处?”

母亲的明知故问更不会是用来关心自己的,十数载到如今,李平安也已别有所求,不再奢望能从前者这里得到什么多余的关怀。

李府上上下下几十上百口,和皇宫里头也是有的一比,李夫人选择做的是将军之妻,而不是李氏慈母,做儿子的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谴责。

“孩儿听陛下说父亲在齐鲁一带平叛。”

“平叛,平叛……”对于所谓的平叛一事,李夫人心里也同明镜一般,“你可遇到刘家人了?”

当初刘玉宠杀了皇子的猫,事情闹得不小,坊间在传,京城有名有姓的更是心知肚明。前日里又有茶余饭后的新谈资流于京城,李夫人不希望将军府也跟着搅和进去。

“见到了。”

“你……”李夫人没再问什么,目光从李平安身上移开,挪到了案头的果匣上,“你……”

李平安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自己终于在不需要的时候,迎来了一份带着可怜的承认。

“母亲诶呀什么事的话,平安先回去了。

“回去罢。”顺着李平安的话承了下来,李夫人崩成一线的唇随着微微发僵的手一起放下,“你回来前已经要府中小厮给你房间收拾过了。”

“多谢母亲。”

退至院中,意识到原来那些“积灰”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李平安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哭早习惯了不会有人把自己放在心上,笑母亲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将军府都犹未可知……

阳光堆满了院子,甚至铺满了书案,李平安站在案前,看着那些被落得整整齐齐的物什,也难免想起自己也曾一厢情愿的想过去应科举,甚至连举荐的人家都已经找好。

裴家,前科及第的三人里,有两个都是裴家门生,李平安也傻傻的以为只要自己读明白了这些圣贤书,也能入仕,要父母看见自己并非他们口中的废物。

只是后来李平安为了饱腹,也没空顾及科举……裴家,也倒在上一个盛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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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书上无尘,尘在心间,李平安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心上旧事彻底从心头散去——面前的书堆堆叠叠,若不是生在将军府,又怎么可能轻易得的到?

“公子,皇帝这段时间似乎有意在打探华表楼。”

“不必管他。”其实就连李平安也说不清师父到底又多大的身份背景。

江湖?朝廷?师父只是把华表楼留给了李平安,又教了后者武艺,却从没有亮清自己真正意义上的身份……

小国师来到不久,师父便彻底把李平安扯出了泥沼,想来是和晏亭鹤有关系的什么人。

“你说,人死能复生么?”想起小国师,李平安便想起来那段时间被自己招进华表楼的那个“傻子”。

“人死怎能复生?”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一个人命运到了那里,又有谁能来阻挡,手下从李平安的眉目中看到了平日里不常见的思绪,“公子是想到了什么故人么?”

“若是人死真的复生了呢?”国师可观天象,可断易爻,也许真的有通鬼神之能,李平安私心里是不希望那个把自己拉出黑暗的人早早夭亡。

可人死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那这个人还是他么?

“罢了,你且回去吧。”

桌面上的易经并未展开,李平安的目光也已经飘向远处:不一样,不会是一个人。

不是因为那个人傻,而是那个人反而比曾经的小国师少了些执念。或许是因为连生死都不在乎,渊唳云做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哪怕曾经的晏亭鹤为的也不是自己。

一重山,一重水,往来的路始终依旧,该渡的江河,该翻的山岭,哪一个也少不了。

“我们要回一趟京城,我取好了东西,再继续启程。”裴鸣月同渊唳云说着接下来的安排,心中也在暗自思忖。

一晃二十载有余,曾经看过的故事在脑海里已经不大清晰,只是命运还会不会把原本有关系的人串联起来,推向他们原本的路线?

就像没有出现过裂痕的玉佩已然暗藏玄机,京城里许多人的命运似乎也变得复杂。

裴鸣月还记得那个叫蓝亭的作者说过,故事里几个主角的性格都是依照五行所塑。没有故事里纯粹的经历,一切还会像本来那样纯粹么?

江河一路通帝京,难得两处共愁思。似乎每个人都在为了这份变与不变执迷在自己的思绪里。

侧过头去,裴鸣月见渊唳云默不作声,只当后者又是厌倦了这样跟着自己东奔西走:“若是小师弟在,你的病治好了,也就不必跟着我了。”

听到裴鸣月再次提起兄长,渊唳云呆愣愣盯着面前的路,继续沉默了片刻。

“你……”裴鸣月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又伤到了人,“只是他在的话,我不能做到的事,或许会容易些。”

“无事,我左右也没有地方去。”

落渊庄隔着重重山峦,渊唳云可不认为凭自己之能可以安安稳稳的走回去。

唯一的好处,无非是自己可以不用去想那些记忆到底和自己是什么关系——痴傻有痴傻的好,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要在乎,更不用为了一句话,便以为天命所归,搭了性命去做那些所谓的家国之事。

结果,是人去楼空的庙宇间间,是自以为的黑白,却看不到半点寻常人的饥寒……

“也好。”

长风扫尘,无人处空寂得仿佛半点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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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来人毫无征兆的从房梁上下来时,宇文敏还照例用指甲劈着线。连日来干燥,蚕丝挂在指甲上,蓬出了碎毛。

“嘶。”蚕丝微微的牵动要宇文敏的指甲有些发疼,此时才意识到留好的长甲上应当是隐藏了些许裂纹。

“主子答应我们的,可是当真不会反悔?”

把几乎细不可查的蚕丝从指甲的毛茬处清理出来,宇文敏用大拇指摩挲那个坏掉了的小缺口,谈不上烦躁:“我反悔又有什么用?”

“主子不反悔,可主子就不会另有它图么?”

“图什么?图嫁给一个灭了我国之人做后妃?”宇文敏说的坦然,她当然没有想过个三千佳丽的皇帝伏小做低。

此时候是你扶他上位,转过头,你就是他最大的威胁,宇文敏自认没看过多少书,可是母亲的话,亲眼见到的世事,叫人不得不早早警醒。

“我还想再活几年。”

宇文敏的直白并不能真正打消来人的疑虑。前者见过今世,来人比她的还空度许多岁月,见过先皇后是怎样栽在了莫名的爱情上,又怎样为了自己的孩子,错失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当然,宇文敏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宇文家传了若干代,凡是男儿,似乎大多嗜血狂躁,若是无权无势倒还罢了……若是身居高位,那时节,大概没有什么人能够拦得住宇文家男儿的疯癫。

宇文敏不希望这样的血脉再和皇室掺杂在一起。几多动荡,伤的不只是皇家,黎民百姓才是最遭殃的。

“主子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脱了我们的掣肘,岂不快活?”

“一人之下?”自己宁可活成个普通人这件事,宇文敏和面前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那些朝臣哪个不要在皇帝面前参上一本?我一个小小女子尚且知道,皇族家事非一人可以决定,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宫闱内院的事情罢了,宇文敏在此时通透一点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若是我们请主子坐上那后位呢?”

推翻一个傀儡之前,先要立一个女帝,这难度不亚于直接自己上位。思来想去,这群遗老遗少觉得:倒不如找一个懦弱的皇子,扶一个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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