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数日,已近京城地界。荒山侧,石崖边,停马驻步。
“那上面会有人么?”缘着河岸抬首,看见那所谓惊世之作,渊唳云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仰望和敬畏的。
人苦雕琢无功,山自巍峨有情。人开凿这些神像,再如同鬼斧神工,又何曾问询过山的意见?
因而渊唳云并不敬仰这样的一厢情愿,就像是指定知道皇帝为了迎合国师的身份,建了那么多无人扫洒居住的宫观,岂不也是可笑至极?
“会吧。”
修建的人总要上去。果然无论何世何处,裴鸣月还是会折服于工匠的智慧与辛勤。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事绝不是赏景,更不是叹物,裴鸣月看了看对岸的严阵以待,转过头来嘱咐渊唳云:“今晚在这附近住下,明日我们绕过这边,取道西北。”
想起自己尚且留在京城的那些物什,乃至于玉佩上的暗纹,裴鸣月心中突突直跳——有些事似乎是避不开的,必须走上这一遭。
可带着渊唳云,裴鸣月还是不想冒着风险去闯京城这从来没有消停过的地方……
“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不得不说,哪怕裴鸣月安慰渊唳云的时候头头是道,真个看着两张越来越像的面容,裴鸣月还是难免把师弟和面前人比上一比。
师弟可没有渊唳云这样有眼力见。师弟很聪明,是裴鸣月都要承认自己比不了的聪明,所谓的“没有眼力见”,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顾及。
但是眼前的渊唳云不一样,这个人自己受过他人的冷眼,受过一次次的无可奈何,因而更知道怎样做……让所有人都开心。
“你一个人,若是……”
比起裴鸣月的担心,渊唳云并不觉得自己能出什么事:“这些年便是这样过来的,没人有必要刻意追着一个傻子不放的,不是么?”
“大不了你再算一算,你也能找到我,不是么?”
用来回应“不是么”的答案不言而喻,收拾了一番,将渊唳云安顿了下来,裴鸣月不带留恋的翻身上马。
既然是“只身赴会”,裴鸣月尽量清减了行装,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连琴都留在了渊唳云这里。
“若是我三日不归,你可先往西北而行,我自会追上你去。”此行没有性命之忧,裴鸣月嘱咐了一句,踏马直奔京城内。
夜幕将近,即便到了城门关闭的时候,裴鸣月将马拴在了附近的客栈,拿出一份看上去被保存的甚是完好的身份凭证,施施然往城门去了。
“你……”
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比比划划的面前人,守门官兵并未为难:“过去罢。”
进得城来,裴鸣月并没有直奔自己的小院而去——如果有人刻意想找自己,那里必然是最先被造访的。
毕竟是外祖父留下来的产业,有头有脸的都知道裴鸣月继承了母家的祖业,也有不少人来求过琴……
“你是哪里的?”
多说多错,裴鸣月还只是比比划划。
“竟然还是个哑巴!”来人似是刻意刁难,把裴鸣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长得倒还不差,只是之前不曾见过你?”
“你是谁院子里的?”
“正好我家夫人有心找个……”来人叽叽喳喳自说自话,“哦,忘记你不会说话了。”
“你跟着我走。”
拉拉扯扯之间,裴鸣月逃脱不了。但凡是奔西去,裴鸣月还能赌那人刚好出来,可如今南辕北辙,不得不要裴鸣月怀疑自己此番回来到底是栽在卦象上的“乾”,还是面前这一方院子里的“坤”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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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那异像,想是没有旁人得见……”
“死了那么多旧日功臣,你说……该真不会有冤魂来讨债?”
二人显然是有所顾忌,可这你一言我一语,借着风,好巧不巧飘到渊唳云耳朵里。
“我倒觉得是人为。”
“听说那裴家……”
“你莫不是要回裴家?”李平安早些时候制止了那些无谓的拉拉扯扯,把裴鸣月带到了自己院中。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顾及周围恐有耳目,裴鸣月依旧未曾言语,只站在前者下手的位置,施礼谢过。
二人正如同打哑谜一样,不深言,倒也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如今城里查得正紧,我不好送你出去。”
来不及感慨面前人的神机妙算,竟是在月余之前,于华表楼向自己要了一纸身份凭证,到今日方才用上——李平安已经听见门口“哒哒”传来的脚步声。
“你明日又要进宫去,可曾听闻你爹爹如今伤重?”果然,李夫人的目标不是这个凭空里多出来的女子,而是要李平安在“力所能及”之处,为李定疆求一个恩典。
功臣之子,不管李定疆待他如何,进宫便形同质子。但凡李夫人好好想上一想,也应该知道李平安连自保都不容易……
“父亲他?”李平安眸子一颤,慌张的迎向母亲,有些做作。
至少,在裴鸣月的目光里,尽是做作。
“你父身体如何你尚不关心,倒是个为了个女子,你竟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吵起来……你可真是李家的好儿子!”
李夫人很有教养,哪怕怒气已经将眸尾染红,却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一个女子我也懒得同你计较,小小年纪半点好不曾学便罢了,连你父亲生死也不在乎么?”
生死?一潮春水绿齐鲁的时候,多少人因为兵戎没了家园?生死更是不计其数!
“是,母亲。”敛了眸子里的情绪,李平安低眉顺眼的应到,“父亲骁勇,平安不胜钦慕,只是不知是何人伤了父亲?孩儿必为父亲报仇。”
三番两次的进宫,若还只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在哪里都是自讨苦吃,李平安收放自如,知道该给面前人看哪一面。
亲生骨肉生疏至此,说来也实是可悲。裴鸣月站在灯烛昏暗处,收敛气息看着这一切,难免觉得可悲。
若李平安死在那一个个无人在意的朝暮,李氏夫妇会为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感到悲哀么?又或者在许多年如胶似漆后,再生下一个孩子重复“李平安”的命运?
“李安然”、“李顺风”、“李凯旋”,谁知道还会有多少个“爱情的见证”被这样的父母带来世上,不管不问?
“齐鲁有人勾结裴家残余势力,陛下已然查明,这几日在城中搜寻,你竟然不知么?”李夫人眼中,这个儿子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武提不来长枪,文写不来诗书,在皇帝面前蒙祖荫得了个小官,回来竟也端腔作势……
“罢了,料你知道了也无用。”
李夫人最后甩下一句话,径自转身而去,和来时一般,无有半点顾忌:“进得宫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中要有数。”
夜色愈深沉,李平安并没有同裴鸣月交谈什么。他原就不信什么裴家造反,一如不信当初先皇后母家造反一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朝一日将军府彻底没用的时候……
借月看窗前,庭院春来早。面前的芳枝,不知何时生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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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如明星坠落山头,恍恍惚惚,明明暗暗。
“我身边有皇帝的人监视,明日一早,我便把你送出去。”卧房之内,李平安站在一动未动的书桌前,看着裴鸣月,“我父亲的事,有人栽赃在了裴家身上。”
目光瞥过眼前的书卷,李平安嗤笑出声。
想当年只将“鸟尽弓藏”、“唇亡齿寒”纸上谈兵,如今落到身上,才恍觉先人无尽智慧。
“圣贤书读读便好,读多了也要傻。”裴鸣月兀得开口。
读得对,世上圣贤实少,便常觉得无力悲凉,读得错,思绪搅将进去,一辈子浑浑噩噩……
难得赶上了时候,又有许多人追求圣贤之道不得,惶恐一世。
几经沉浮,李平安理解裴鸣月话中之意,转将过来笑道:“不读也傻。”
二人默契的没有谈过华表楼一遇,更不用说如今还在石窟河畔的渊唳云。
“搜!”夜半三更,河对岸喊声连天。
“快搜!”
星月迢迢,被拉起来做事的差役有不少也是一头雾水,只听说是有宝物失窃。
“丢了什么宝?又值得了多少钱?为什么……”
“你不知道城里有人传,这是将星坠地,李府……罢了罢了,少谈这些,你我可没有第二条命。”
四散开来搜索足迹,士卒之间必然会交换自己知道的信息——一概不知就去得罪人,太容易死了!差役的命又不值钱。
“若是丢了东西,刘大人岂不是……难辞其咎?”
“这刘大人也是可怜,刚才死了儿子。”
“可怜?我倒是他罪有应得,你可听说他祸害了不少姑娘家?”
“嘘……”
渊唳云突然觉得耳力好也并不是件什么好事了。大半夜睡得正熟,被河对岸吵醒过来,难免担心起只身进成的裴鸣月。
听他们谈起这家那家,想必京中有乱——每每思绪清晰,就难免想多,渊唳云倒怀念起自己无事无思一身轻的时候了。
“李将军一家世代忠良,如今养了个儿子不成器,还被派去齐鲁……你说那齐鲁当真是有人造反么?”
“你不要脑袋了?”前者此言一出,身边人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伸出手去捂住了前人的嘴。
“只是难免兔死狐悲。”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也落在你我头上?”
这差役也不是随随便便想当就能当上,家世比不得李平安、刘玉宠,也好歹不只是地方的九品芝麻官。
昨天是裴家,今天是李家、刘家,明天凭什么就不会是自己家?
盛世之时,争先恐后的往上爬,想着青史留名,乱世之时,对于这朝堂之争避而不及。
前者的问题很难回答,适才已经炸毛的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干脆避而不答。
“经书里讲不贵圣贤,又讲圣贤之道,你不觉得矛盾么?”天边翻起紫雾,朝阳将近,李平安拎起桌面上的书,挑挑拣拣的挪了个位置,“你们那么多经书,都是自己抄录么?”
“有好东西,当然争破了头去抢,可资源只有那么多。你只说什么是不好的,避免去做了,资源反而也就不创造出来了。”
“要求别人和要求自己当然也是不同的。”
“原来如此。”遥闻鸡啼,李平安也不再求证自己的第二个问题,“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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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李平安所料,辰时一过,母亲便不知为了哪一院来向自己讨人了。
“母亲,当年那哑女接济过平安一个馒头,昨日来寻我,我给了些许银两权当还清往日恩情,有招工的地方,哑女一早便走了。”
早就准备好的一套理由,任是谁问起来也不会出半点儿差错,李平安躬身道:“母亲,我院中原没有体己的人,各院还来管我讨人……”
儿子何时竟也有所争了?李夫人缓过神来,颔首时目光里带了些探究:“我只是同你问问,往日里并未见过那姑娘。”
“你如今年纪大了,宫里想必也有人帮衬,也是该与你议亲的。”李府树大招风,这个儿子没本事讨姑娘家欢心,议亲一事一再耽搁……
原本李夫人不是没想过裴家,只是先前那裴家夫人生性招摇,再后来姓裴的独女又不得宠,再直至裴家倒台——算来算去,倒是没有适龄的世家女子得与李平安相配了!
李夫人当然没想过自己适才口中的女子正是裴家姑娘,裴鸣月。也不曾想两个孩子早有瓜葛,却注定生不起半点情愫。
“姑娘,我家公子嘱咐几日之后送你出去,这几日便委屈姑娘在后院儿待上几日了。”
这姑娘面熟,公子又特地交代了一番,常随李平安左右的人自然也不会傻到想不出来一点儿和裴鸣月身份有关系的地方。
“姑娘,这几日外面搜查的严,姑娘还是莫要乱走动的好。”这句话是院公自己添的,面前这人多半儿就是朝廷在找的裴家姑娘裴鸣月,可公子要保,必然有公子的道理。
“那是自然。”
连日赶路,裴鸣月也难得静下来休息片时,借着这华表楼,裴鸣月想见见如今这京城,乃至于整个儿王朝都是怎样一番光景?
和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事,又相去几何?
“前月有个来求仕途的,你知如何?”
“张兄如何回的?”
“我同他说,你文笔斐然,胸怀韬略,我自会荐举!”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兄可是会说话的……”一口茶水压不下笑声,那人拍着桌子又道,“张兄,那人莫不是信了?这文章又能卖上多少银子?”
“信,那自然是信的!”
“张兄不让他入仕途乃是为他好啊!这般都能信,当了官,没有几日便要被坑进去……到时候,一命呜呼,岂不更痛?”
“哈哈哈哈哈,还是你这话合我心意!”
乌合之众的狂欢,裴鸣月隔着窗听得明白。名利场的沉浮本是可恼,只不过更可悲千秋诗赋,多少壮志未酬……
合拢了窗,裴鸣月坐在桌案前,难免会想自己是如何来到此间,那个故事背后的人自己还未见到,又是如何醒来便成了书中人?书的作者和那个叫做党月的读者是千里外的伯牙子期,唯独恐怕此生再难闻弦音。
人生修短不一,可不如意总是万千。日出光晦,造像上的异象随着日出一道消失,真个像是冤魂作祟,闻不得鸡鸣报晓。
石窟那边搜了整夜的士卒并未看出个所以然来,可皇帝的限期不过短短三日,成队的士卒又恐怕早已经打草惊蛇……
“刘大人那边竟是半点眉目也无有么?陛下治罪下来,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
刘玉宠的死还没有个交代,辖下的库房又失窃,一时点不出来,刘家可谓是漏屋偏逢连夜雨,只怕这盛衰也是在旦夕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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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听说齐鲁那边有不少这样的东西,莫不是一路流窜到了京城来了?”
不是,裴鸣月知道面前这些人定然不是齐鲁来的——齐鲁那些乞儿大多年纪不大,不需细思就能联想到那些走失的孩童。
一个外人能联想到的,失去孩子的父母怎么可能联想不到?可无钱又无权,即便是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自家孩子,又有几个养得起已经残废了壮年儿郎?
当这一世渐渐比上一世还要长,裴鸣月很难把这一切都当成梦境。以至于明白书里那样少年气的故事只能是幻想……自知没有能力改变现状,裴鸣月只是站在院子里望着这边。
“走了走了,当真是晦气得很!”
刚才上桌的菜还冒着热气,华表楼一样菜式的价值也从来不低,只是对于京城里面的世家公子来说,又确实算不得什么。
“也不知道我们说的要他听去了多少?”
“还怕这样的一个乞丐听?听便听了,又能听懂多少?”
裴鸣月知道这二人说的没有错。这个世界并不可能像是自己见过那些作者的小说一样,每个人的出现都有自己不可或缺的作用。
或许某个乞儿正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或许某个店主人又是重生而来,带着什么特殊的使命。在这里,擦肩而过的人可能明日就命赴阴台……就像是面前这个乞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贵公子眼中的不值一提,倒是一些人命中的全部。
“这些菜……”喂猪?又或者干脆倒掉?
“公子的交代是都晾起来,等到他们再来,便做给他们吃。”
隐隐约约,裴鸣月想到了个似曾相识的故事。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刚才回话的人已经带着一应手下操办起来,不再关注自己。
晴阳诉春至,浅草远近无。在华表楼这几日,裴鸣月其实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只是算一算,渊唳云应当已经照自己所说启程西北,裴鸣月只怕这人半路上又犯傻起来,自己同自己较上劲。
那时节,想必是没有谁能帮得上他的。
“姑娘,公子进宫去了,交代我同姑娘说,此地任由姑娘去留。”裴鸣月尚在恍惚的功夫,招呼好下面人各自分工的管事人已然回转过来。
公子交代的事情,管事的从来不多加过问。更何况原本的怀疑在这几日的等待里,也逐渐化为浮出水面的真相——公子就是窝藏了个朝廷在找的人。
抬首天云碧,回头迷雾疑。裴鸣月又留了一夜,乘着清早起来家家户户拉栓开门的“吱呀”声,奔着那一方不得不去的小院缓行。
在渊唳云意料之外的,其实作为一个记忆割裂,同时在两个时代下生长起来的人,裴鸣月会卦,但并不常卜,更多时候不过是且行且看。
正此时,不觉行至小院柴扉之前,裴鸣月绕至一侧高墙,确认四顾无人,正打算凭着自己算不上好的武功翻墙而入,便遥遥看见那边刚才稀稀拉拉撤走的士卒。
皇帝不缺人手,为何刚巧这个时候把人撤走了?裴鸣月可不觉得是皇宫内苑有什么危急,那些士卒多是京城内巡戒的,犯不上撤去。
只除非有更要紧的人和事,让自己变得不是那么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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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为有他爹,哪里轮得到他,无非还是家族荫蔽罢了!”
“家族荫蔽,承爵就是。”挑起话题的人可不为了听到这个答案,“听说那李平安长得其实俊俏。”
“却说那大家公子一日里郊游春野,谁料想与丞相府的公子路途相遇。”
这故事讲的有滋有味,也算得是华表楼的一大特色。
席间聊着,席外讲着。至于是不是一家的故事,那边又道是一句:下回分解。
“且说这春野江河涨,桥下游鱼千万条,至于这二人之间到底缘分几何,却不在这一时!”
宫中春池水满,芳草挂绿,李平安闲来转一转,刚巧遇上了皇帝。
“陛下。”
短短几个月,这孩子变得不卑不亢,甚至……皇帝心中暗自后怕。
想想这李家带兵打仗,一代代传下来,本事自然不少,怕是有不少连朝廷都未曾掌握的能力。
还好,还好李定疆夫妇昏了头,让自己有机会给这个孩子一些“甜头儿”,这才把李平安的心偏向了自己这边。
“嗯,这几日在宫里可还好?”哪怕昨日方才见过,皇帝依旧像是个父亲一样对着李平安嘘寒问暖,目光中大有一副我儿初长成的自豪,“若是有什么宫里面人照顾不周的地方,尽管同朕说。”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一切顺遂。”李平安侧身退了一步,“陛下……”
“有什么事?”
皇帝的语气没有半分变化,依旧像是刚才遇上李平安时候该有的耐心:“是为了你父亲?”
如果李平安真的是为了李定疆,皇帝心想,虽不足为奇,但需知自古“忠孝两全”……一路上的人都留不下。
“陛下,微臣听母亲说,家里曾想要为微臣与裴家姑娘说亲。只是后来裴家获罪,此时便即作罢。”
说着,李平安双膝微弯,直接软跪在地上:“只是,昨日微臣同陛下说恐怕裴家姑娘在齐鲁这件事,陛下……臣绝无半点私心。”
“那裴家姑娘,微臣……微臣,陛下知道微臣小时候不得双亲喜爱,自然也没有见到那裴家姑娘的机会。”
“快起来。”皇帝虚扶了一下,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要把面前的孩子搀起来,“朕当然什么知道你的遭遇。”
“朕……原以为你会问问你父亲在齐鲁如何了。”
还是试探。
“多谢陛下。”
“父亲有陛下关心,自然无恙。”言语间,李平安面露苦涩,蹙眉不语。
微微抬起头来,瞥见皇帝肯定的目光,李平安微微直了直脊背,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手指微动,初春时节,却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陛下……微臣不敢问父亲,父亲不喜微臣,微臣若是问了,传到父亲那里,只怕父亲思绪不佳,更难伤愈。”
“孩子,也是苦了你了……”
皇帝眉峰微簇,伸手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待你父亲回来,朕会亲自同他言讲。”
“父子之间,本应该最是亲近!”
“多谢陛下。”咽下酸涩,李平安收敛眉目,心道是这皇帝说出此话也不知心虚不心虚。
又或者是所谓的皇家只君臣无父子?
天上白云有生处,地下儿郎谁教养。李平安告辞后不久,皇帝差人唤了杨承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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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起来吧,圣上叫你进去。”来人常侍皇帝左右,知道杨承多少遭遇,内心感叹这命运难违,被圣上罚跪在这细碎的石子路上本就难捱。
连这上天也不作美,丝丝缕缕竟降下雨来——雨是不大的,可初春的清寒,落在杨承衣上,浸到骨头里,端得是不好受。
皇帝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杨承站起身来时,撑着地的手沾染了泥泞。丝丝啦啦的痛从一双膝盖传来,麻木的凉意间隐隐有些温热。
再逢阴雨,杨承这双腿怕是要疼的。
“陛下,齐鲁……李将军之事当真不是臣做的。”进得小亭,茶香带着暖意,一瞬间烘人欲眠,杨承用手抻了抻衣摆,跪下去,刚好压在膝盖的伤口上,一双招子再返清明。
将茶就在嘴边,皇帝唇角微扬,就像是刚才遇见李平安时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的目光终于移到杨承身上,摆出一副疑惑不已的样子,倒不知在这深宫里装给谁看:“怎么不起来?”
又是贯常把自己当做了玩物,肆意的摆弄,杨承深知皇帝的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已经不止针对于自己。
“朕何时说过不信你了?”
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皇帝明晃晃把杨承准备好的下一句话堵死在了后者嘴里。
“臣……”
“起来。”
杨承闻声而动。自己总不是个傻子,原本就伤了的腿,再跪下去,终有一天要废!
“坐下。”看着面前人略带局促的站在原地,皇帝微垂着眸子示意杨承给自己斟茶,“朕又不会吃了你,叫你本就是有话要同你说。”
“谢陛下。”
“你知道有人同朕说……”从小用圣贤书堆起来的儿子,皇帝知道杨承好控制得很。
忠孝原本是无错的。
只是成了别人手中控制一个人的把柄时,什么都可以成为错。
“有人同朕说,齐鲁那边有裴家的势力,朕记得皇后在时,曾有意把侄女许配裴家裴明曦,你可记得此事?”
三两岁的小儿,跑还跑不利索,又怎么可能记得这些?杨承只是摇头:“臣不知。”
“无妨……朕还记得。”
“此次齐鲁李将军受难总要有个交代,朕有意命你前去调查,将功折罪,你意如何啊?”皇帝当然不会给杨承实权的。
此去非是羊入虎口,便也是九死一生。皇帝要去追查定然有目的,杨承思索片刻,猜想是裴家尚有余党。
“为臣,自当为君分忧。”
“你要知道,即便朕信你,没真凭实据,这天下人可不会信。”句句未提先皇后母家,却也句句告诉这杨承要为了还活着的小侄儿考虑。
身在其位,皇帝不缺什么父慈子孝。而圣贤书里,最要人求生前身后名。
“刘家管下的大库丢了东西,你也一并去寻罢。”物尽其用,皇帝知道自己的要求杨承是断然不会拒绝的,起身越过后者,“去罢,明日早些启程。”
皇帝离开了,杨承缓缓站起身来吩咐左右把茶盏收拾好,站在亭子里遥望东方。
齐鲁是母亲故乡,倒不想头一次去,竟是这般光景,这般狼狈。
踏出小亭,雨意早歇,似乎刚才便是刻意给杨承准备的,要人清醒清醒……到底何为圣贤?权术制衡到底和圣贤书又有几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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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还没有回来……”
很难说是为了自己,不希望医者早早殒命,还是思及故人,内心里又藏着过不去的既往。照旧,渊唳云在自己方才联想到晏亭鹤的时候就止住了思绪。
抬首望向山侧,官兵来了一波又一波,却一直没有找出个所以然。佛头依旧在寅夜亮起,官兵在周遭安营扎寨,许久也并未看到预料之中的任何警示和预言——似乎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个巧合。
天底下的巧合从来比预谋已久多得多,只是在心虚的人眼中,一切的巧合都是有意而为之。
“那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追!”
原以为来人是奔着自己来的,只是一队官兵在离着近百米的地方追进了一处灌木丛。
“人跑了?”为首的官兵知道,若是再没有个交代,只怕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对于属下的失手没有半点好气,“连个人都抓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欲速则不达,置身事外的渊唳云看得分明:那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有什么小动物喜欢那被随手丢弃掉的草药和亮闪闪的宝贝。
大队的兵卒经过,轰隆隆震得泥土翻动,这才惊飞了鸟兽。
“晚些时候殿下便来了,你们都与我打起精神来!”寻之不见,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气也没有半点用处。现下里为官的,只在乎能给上位者留下如何印象,“若是殿下看见尔等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是杀是罚,可就不由本官做主了!”
听了几句,渊唳云只觉得无趣极了,调转马头,准备绕过洛阳城,往裴鸣月口中的西北而去……
昨月朱楼今日起,抬头看见砖瓦历历。这是杨承难得不需要乔装出来宫外,却也是不得不隐去自己一切情绪,专注行路。
“殿下,陛下望殿下早去早回。”宫里近侍一直跟出宫门,任是谁也要说皇帝真个在乎这个儿子。
当然,杨承也乐得给皇帝这个面子,翻身下马,对着宫里的方向撩袍而跪:“臣,谢陛下关心。”
挑不出错误的一举一动,不只是杨承这些年为了一句“小侄儿”在皇帝的磋磨之下养成的,也是曾经双亲恩爱,父慈子孝下的一片诚心——岁月不曾催人老,却早早催老了人性。
回望宫墙,杨承知道自己无非是从一个是非地,又奔向另一处是非地罢了。
层楼如叠嶂,几处葬埋人。自幼出生在京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杨承自以为已经见识透人之生死。只是站到街头,再回看这处金银堆,又升起片刻恍惚。
虽然皇帝给自己架了个查案的身份,出得城门不久,杨承还是乔装一番,找妇人家嗯胭脂、螺黛摸了脸,潜回京城来。
“听说是……星落在造像上,都说未来要有个和尚……”
“和尚?和尚也是个假和尚。”
“那造像会不会有什么隐蔽洞穴藏宝?”
市井之中的言语嘈杂纷乱,往往错得离谱。只是离谱到了极致,便难免能从中挖出什么不一般的价值来。
修墓人会给自己留个一次性的活路,雕刻造像的人,总也不可能飞檐走壁。现在里,杨承要做的,无非是找到这条上去的路。
说不定这幕后之人和这些造像的匠人本就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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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直谏又如何?李氏一族声高名望,皇帝本就有杯酒释兵权的打算:“此事朕意已决,卿不必再说。”
刘玉宠的事情一出,皇帝就动了心思,不敢给刘和太大的权力。再后来,刘和辖下丢了东西,皇帝也早就暗中示意刘和自请归田返乡。
即便心中本就悲恸,刘和依旧不敢违拗于当今。当今壮年时也是杀伐果断,做了不少功绩,现下里居功自傲,未有功也,脾气反而见长……
“刘卿自请回乡,如今这国库辖理总不能无人……众卿可有什么推荐否?”
谁都知道这刚丢了东西的大库就是个烫手山芋的所在,可是皇帝开口,名利仕途相诱,终于还是诱人非常。
“众卿?”皇帝当然知道众人都在想着什么,犹豫着什么,可正是为此,皇帝更需要他们立刻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是皇帝靠自己的权力要来的,当然刻不容缓。
“陛下,臣有一门生……”
“陛下,臣曾任……”
听着朝廷上下的叽叽喳喳,皇帝微敛了眉目,并未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任何一份答案。
“陛下,臣等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皇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左右踱步:“愚钝?朕看你们一点也不愚钝。”
“陛下!”
面前跪了一排排的人,皇帝已经习惯。哪怕今日皇帝没有半点怒意,无非是想听听看这些人如何表白自己报国之心,难得坐得时间久了,一时间腰酸背痛,这才站起身来。
“既然你们都要朕来说,那朕倒是有个人选。”
皇帝终于开口要拨弦定音,众臣不再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静下来想看看这危中带肥的差事又能落在谁的头上。
“适才张卿言说朕排承儿前去,对李将军不算敬重,只怕寒了老臣之心。朕便想着,张卿说得有理!”
众人再抬起头来时,皇帝已经坐回到龙椅之上,施施然开口:“安大将必先安其后方。朕本就打算犒赏李将军家眷……如今想想,倒刚好可以把这差事交给李将军独子,平安那孩子。”
皇帝此言一出,众卿自然心思各异。
“陛下,大库适才出了事,若是交给李将军之子,怕是要给那个孩子……”
“陛下,臣以为李将军之子年纪尚幼,若是将大库交给他,恐怕难以服众!”
“陛下,微臣以为……”
皇帝当然不会理会众臣的叽叽喳喳。为官之道向来是飞蛾扑火,从先皇那里到现在,皇帝早便对这一切不入心了。
“众卿,朕意已决,若是尔等还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又或者有什么人选适合辅佐小李卿,尽管报给朕。”
“无事便退朝罢!”皇帝甚至没有给众卿家留时间再在这里翻来覆去的你咬我,我咬你,站起身来挥袖退朝,“若是还想吵,你们便下去吵。”
清风天接草,未雨春犹寒。杨承出宫去了,大儿子自打回京也不知整日忙着什么,皇帝倒是难得感受这般的孤家寡人之态。
“陛下早。”
见到眼前人,皇帝眸子一亮——终于,所谓的孤家寡人也抵不过皇位之上的权与利能吸引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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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来人正是李平安。
“陛下。”
“嗯……”见到李平安,皇帝内心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平静和安全,不知为何心里更是升起片刻的心虚,“好好休息,朕给你找了些事情做,你这些日子就要忙起来了。”
这大库如今就是众矢之的,放在手里又无实权,无非是给自己平台麻烦,只要李平安不是傻子,就断然不会轻易接下来:“陛下,微臣恐怕……恐怕没有那个本事做好此事。”
“朕相信你。”皇帝金口一开,就没想过改变。
所幸李平安之前做的足够“好”,现下里说什么都不像是推脱,让有一片怜子之心的皇帝心里发酸。
大皇子送去边疆,老二当做挡箭牌,老三活得像是个有自由的傀儡,似乎当皇帝的怜子之心泛滥起来,从来落不到任何一个亲生孩子身上。
前有刘玉宠,现有李平安,喜怒赏罚,只是皇帝找了个玩具——当然,皇帝自己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谢陛下抬爱。”畏畏缩缩没本事,就要敢做不合时宜的事儿,李平安顺应着皇帝之意,接了旨。
“这便是了。”不会违拗自己的孩子何其有趣?皇帝不喜欢杨承那副隐忍的模样,也不喜欢老大近日来的疏远,更不喜欢明明被推在了储位前,还一副稚儿模样的老三。
偏偏是李平安这样,也实在是有意思得紧,皇帝眉眼中难得露出温柔:“你放心,朕会找人帮你,你断然是能处理得好的。”
“更何况你身为功臣之子,即便有些小错误,天下黎民也会容让于你的。”
一个危机不了皇位,控制一二还能一举两得的孩子,皇帝当然是你看得顺眼。
“微臣谢陛下!”躬身下跪,李平安的礼仪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只有微微内扣的肩膀还在诉说着主人的紧张。至于俯身下去时的颤抖,也只能是李平安的激动了!
“好孩子,哈哈哈哈,好,好!”
“哈哈哈哈,好,好!”
“笑什么?笑那刘和?”推帘出轿,从轿门接进大门,走来一个口无遮拦之人。
“不然?难道笑你我不成?”
“人人可是下一个刘和,又有什么好笑?”为官日久,无论忠奸都知道自己这条命起也匆匆,失也匆匆。
来人毫不客气的抓起了桌上的杯子,就到嘴边。
“当真是渴极了。”话是这么说,来人并未一口把杯子里的水饮尽咽下去,反而端着一副样子慢条斯理的润了润嗓子,“我可不觉得你我当中有个人,什么时候傻成了这般模样。”
“哦?”
“不傻?不傻你还举荐你那学生?”主人家趁着来可吃茶的功夫,反唇相讥,“不傻你还……”
见来人没有抬头的吃茶,主位上的人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笑那李家,早时间何等兴盛,一家几子为国捐躯,这才留下了现在的李定疆一支独苗。”
“到如今边疆去不了,大漠未曾见,倒是先断了一条胳膊……更成了把儿子卷进朝堂沉浮的因。”
“难道不可笑么?”客位上的人放下杯子许久也未言语,主人家加重了语气,为这份敷衍和冷待感到不满。
“可笑,可笑。”
主位上的人刚要颔首,就又听后者言道:“可笑你,看不清人。”
“看不清那李平安也不会是个好相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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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路西北向,裴鸣月估摸着以渊唳云走走停停的速度,自己不日就能追的上。
看前方烟尘飞扬,马上人的背影也着实熟悉,踏马疾行,赶到了渊唳云身侧:“几日不见,倒还安好?”
渊唳云并没有回应前者的明知故问,只是缓下马头:“你为何不卜算一番?”
话虽是问句,细看过去,就能看见渊唳云一双眉眼之中却无半分犹豫懵懂,反而只像是为了引起个话题,特地找了这么个借口。
只不过裴鸣月似乎是有些当真了,同样勒了勒缰绳,要马儿缓步而行:“算了就能不去了?还是算了我便不来追你了?”
接连的问题没有考住渊唳云,渊唳云只是笑笑,勒了马又复前行。
“晚些时候找个地方歇下来,我与你调理一下。”既然自己活着出了京城,又到了渊唳云身边,身为医者——裴鸣月说什么也不会放任前者的病情继续这样拖下去。
“也不知你是想好还是想坏,更深露重,你就在那河畔一直等了这许多天?”在医者眼中,病患做了什几乎都是无从遁形的。裴鸣月无心和渊唳云计较详情,只是给自己也寻些乐子。
时不时逗一下不大的孩子,怎么能不算一种趣味呢?
一路行至日昏,二人也再少有什么交谈。只是刚才渊唳云的问题要裴鸣月动了心——卜来卜去,岂有算尽之时?算来算去,也无非是以身入局。
西北人烟稀少,想要寻一处可以落榻的农户都不算是一件容易事。由此一来,难免又是寄宿荒庙古刹。一次两次不习惯,次数多了也还算是驾轻就熟。
渊唳云开路,裴鸣月殿后,清扫一番,挑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对清风、对明月、对星辰,全无咎。
这边荒村破庙,那边楼宇亭台,同是以身入局,有谁知荒年流离,水患成灾?有谁知今宵明月,前月深仇?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正是如此……所以也但愿那个孩子识相一点!论斗,他又岂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对手?”
一个小小的李平安,霸占了“原属于”众人的利益,便自然而然的成了众矢之的,说来也是可笑!
“你觉得他当真是个聪明的?”来客和主人家明摆着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荣辱与共,不敢说句句没有留手,对待李平安的态度确一定是统一的,“若是聪明,又何必把自己往火坑上边推?”
“我若是他,我已经离开了一个火坑,又何必自作孽的往另一个里面跳进去?”
如果不是为名为利,又能为的是什么?一群在官场上呆久了的人,可并不信什么所谓的“少年意气”。
“你我幼时没有这般时候……你可莫要忘了,他归根到底是个武将之子!”
“无论如何,他也是嫩了些!”
众人怕的又怎么可能只是区区一个李平安?怕的无非是里应外的父子二人……一文一武,便是喊一句“清君侧”,也未必不会迎来百姓的一呼百应。
来客从主人家走出来时夕阳日斜,映了满墙血红,照在车马上,也像是注定了一场风波诡谲。
“收了,收了,看看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坊市相近处,管事人的吆喝也随着拉长的影子一起变得可怖。
反倒是温暖的光线落在忙碌的人身上,是街道前前后后唯一让人看的过眼的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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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殿下,这事断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这位殿下虽然策马如风,可都是习武之人,一直相伴左右做事,想要发现二殿下不支之处,也算不得一件难事。
众人口中千娇百宠的皇子殿下,陛下舍不得出事,到底安插了一支精兵强将一路辅佐,想必还是在乎他安危的——很难不让人想到所谓皇室秘辛,那些父子相爱相杀的故事。
“世间的巧合永远比预谋多得多。”杨承知道皇帝本身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真正意义上把这件事查清楚查明白,只是面前这小卒显然是真心关心自己,杨承便也多说了几句。
“可是殿下……”如果是巧合,又该怎么解释陛下把刘和放归故乡?又该怎么解释京中查了又查,却无半点眉目?
“无妨。”杨承知道面前人的担心,只是许多事宜早不宜迟,上面的夜明珠拿到了。都是宫里的物件儿,偷盗之人想卖也卖不出去,只怕在滩涂脸干也撇下不少,“后面还要去齐鲁理事,陛下不会为难于诸位的。”
“更何况,陛下待我如何,诸位也是心知肚明的。”
皇帝老了,很多事情难免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杨承将马拴在河道旁的树上,笑道:“来几个人随我把东西带回宫里去,若是当真有什么问题,自有我来承当。”
看着金珠珍宝被端到自己眼前,上面还明晃晃的摆着那几颗夜明珠的时候儿,皇帝就知道自己有些事似乎是做错了——杨承同其母家一样,很懂得如何收买人心。
“陛下,臣寻了专刻摩崖造像的匠人,这造像上留有水道等诸多通道,偷窃之人阴差阳错发现了水道,藏匿其间。幸而不知道这造像内的密室,方便了臣把东西找回来。”
杨承长大了,有哪里隐隐约约的变了。皇帝微不可查的愣了片刻,不知道是想起来哪位故人。
“朕……”
皇帝失策的又那只是杨承得了人心这一件事?把杨承放到宫外,对于一个压抑久了的人来讲,无异于海阔天空凭鱼跃,这才是皇帝真正失了主意的所在。‘’
“你可与大库核对过,这当中可否齐全?”
皇帝开言,便是知道这东西齐全不了。既然落在江滨,定然有喜欢光闪闪物件儿的鸟兽虫鱼捡回巢穴去,自然不可能齐全。
“臣尚未……”杨承知道皇帝这是等着自己的把柄,“臣知罪,请罚。”
“哦?尚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罚了杨承,自己辛辛苦苦的慈父形象便毁于一旦,皇帝暗自咬牙,怀疑起这个儿子如今是“聪明”了,起了反心,“也罢,念在承儿你还要去齐鲁的份儿上,朕便暂时不追究此事了!”
“到了齐鲁,你要切记秉公执法!”
“秉公执法”四个字被皇帝刻意咬得很重,就像是在提醒着杨承什么。
以至于路途颠簸,杨承从美梦中猛然惊醒,脑海中还不断盘旋着这一句话……
“殿下怎么了?”
听到身边人的呼唤,杨承一时确有些恍惚。
适才的梦实在是太真实,真实到若不是旁人唤起,杨承都要沉沦其中。
“无事。”
无事,无事……那时候自己说什么,等我无事了便来陪母后,等舅舅无事了便来找我——梦里,无人有事,却只剩下一个小侄儿还肯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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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恐怕我们这么多人……”实在是难。
身旁跟着的侍从欲言又止,这位殿下终究还是在宫里面呆的久了,连令下得都想当然。
勒住马头,杨承知道在场大部分人对于自己的能力都报以怀疑的态度——更遑论当中还有皇帝派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
“自荐几人随我同行,其余人等驻扎在外,听候调遣。”杨承不同于李平安,无论出生时候皇帝和皇后一族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何等地步,杨承的文武老师都依旧是举国上下最为顶尖的。
换而言之,其实即便到了今日,皇帝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放弃这个儿子。杨承的用处,远远不只是挡箭牌。
又或者皇帝心中归根究底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儿恐怕会一直带进坟墓里边儿的“父子之情”,总在欲杀之后快的时候出来作祟。
“是。”
侍卫左右应了声,杨承也便没有了额外的半点情绪。城外青山连衰草,城内是未曾见过的故乡,杨承多想去看看舅舅和舅母相遇的地方,传说母亲照顾当今圣上病愈的那间屋子。
到头来多少真情,多少算计,未曾付之一炬。可枯草爬满了屋檐,顺着砖缝长出来,再无人照料,也用不了几年就要消逝在人间。
“这里是人间么?”琴音催人眠,骤雨日夜访。渊唳云半梦半醒间见山岚漫卷,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整个儿破庙环绕进来,“西北哪里会有……这样的湿润?”
“这里是地府么?”
都传说地府冷森森,日夜不见光,渊唳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坏人,可那些大奸大恶之辈还未被锁魂下来,自己又为何……
“这里……”
渊唳云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裴鸣月,后者目光落在渊唳云面前不远的地上,谈不上担忧,也算不上漠然:“是噩梦罢了。”
“这一路上忙着行路,你也该多休息休息。”人心中有事,自然会多梦。裴鸣月近来梦也不少,见渊唳云恍恍惚惚靠在墙边睡着,便知后者这个梦不会安稳。
风吹进破庙内,原本稳定的篝火扬起长长的火舌,直往二人身边的干草堆追去。
先一步抛开了寺门和身边的干草,抬头看看火光攀上泥塑贴金的佛家造像。金汁滴在白玉莲台上,造像上原本的裂痕隐隐约约有了扩大的迹象。
“走罢,看来今日是停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