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阴云卷,虽无惊雷却起了雨。
南方的雨到了北方,雨里面藏着雪,雪里面凝着冰,落在京城是刺骨的寒冷,飘到西北德行小村子里,就只剩下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黄沙。
“爹爹?”隔壁的屋子里还没有燃起蜡烛,院中也尚未响起早就该出现的脚步声。想到这里的年轻人慌了神,撇下屋里的妻子,顶着狂风,不管不顾的冲出了门。
身后,是一双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喊:“爹爹!爹爹!”
这样的阴云注定不是安稳的迹象,小孩子对危险总有着天生的预警,不顾母亲的阻拦,闹着要抓住刚才从屋子里冲出去的年轻人。
只是年轻人的心也在自己爹爹身上,并没有为了安稳待在院子里的妻女做出额外的留停。
“你先回去,关好门窗。”迎面遇上村里熟悉的长辈,年轻人分明在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忍、愧疚、惊恐等一系列不能再纷杂的情绪,可前者只是一味的劝着他离开。
“先回去,孩子,你先回去,这边有我们……”
平日里性格温顺儒雅的年轻人这一次并没有按照村里长辈说的话去做,迎着几个长辈组成的一道防线又向前逼近了些许:“我爹爹呢?”
“他……”
“村长还在忙。”
“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年轻人显然并不相信眼前人的说辞。闪烁的目光,下意识的小动作,没有一个不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其实从风起的那一刻,年轻人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尤其是一直不见父亲回来……
“村长他没事,你先回去,家中还有妻子,这么大的风要他们自己待着,到底不安全。”
眼前的人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年轻人认得清晰。
“是啊,先回去。”
“我爹爹出事了,你们总该让我看看他。”身边的长辈都在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要自己离开,年轻人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爹爹若是真的出事了,你们总该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年轻人的话掷地有声。一句“最后一面”让面前挡着的人都自觉让开一条路。
心里揪着的一根弦终于还是断了,断在年轻人看见两排人尽头处一头白发的父亲,后者坐在那里,像是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息。
“爹,爹!”
嗓子随着第一声喊变得沙哑,年轻人不要命的朝着父亲的方向扑了过去:“爹,这是怎么回事,爹?”
年轻人不敢置信的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父亲。只是没想到,触碰到后者的刹那,做父亲的直接倒在了儿子怀里,几乎生机全无:“本以为,本以为我可以……往后,就只能……”
拼尽了力气把撕下来的衣摆塞到了儿子手里,作为村长的父亲就这样在儿子的怀里闭上了眼,一滴苦泪滴落在年轻人的手上。
年轻人谁也没有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狠狠的钻着父亲临终托付给自己的这一块小小的衣摆,抱起父亲的尸身,缓缓的站起来,从夹道而立的人群中穿过,奔着家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着。
“孩子,我们来的时候,村长……”
“村长不在了,那我们怎么办!”
“村长是不是把……”
年轻人已经尽量想要对耳畔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充耳不闻,可依旧做不到,两行清泪落到面颊便被风干——据说眼泪落在逝者身上,会让逝者舍不得人间,不入轮回。
可是父亲死的蹊跷,或许本就没了轮回的路。
风雨骤来也速去,与此同时的江南,一座深山里,一家人的双生子先后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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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听罢了故事,两个人都没有主动挑明,可裴鸣月分明知道:故事里的年轻人必然就是如今的村长,前任村长临死之前塞给儿子的一角衣衫,就是让面前人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根由。
“所以那上面记的,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能让人一夜之间成了这幅模样的,能是什么好办法?
裴鸣月知道,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牺牲性命,一个人换一个村,村长的父亲是这样做的,如今的村长是这样做的,接下来也总会有人自愿或被自愿的这样选择。
长久以来延续着的有效办法,只要按部就班的去做就好,并不会让村长打定主意把裴鸣月算计进来。一定有什么变数是村长自己意料之外的,走到现在彻底就要失去控制……
“如果一部分人的牺牲能够换来更多人活命,如果是姑娘,姑娘会怎么选?”村长说完了故事,半晌裴鸣月也只是笃定的应了一句,村长等了又等,迟迟没有等到后话,不得已把自己堵在胸口的话问了出来。
“这不是我会怎么选,这是看他们要怎么选。”村长的情况果然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裴鸣月还是希望村长主动把事情说个明白。
裴鸣月不会蠢到去问一定要牺牲一个人的话,村长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眼前坐着的人一头白发,早就证明了他的作为。
“他们选不了。”
“我知道这不得已也是我无能……长辈们劝过我。”
“是什么?姑娘还是童男童女?”进来村子的时候裴鸣月就已经观察到,这村子里面几乎没有小孩子,现下里听了村长的话,还怎么不知道其中的蹊跷?
“姑娘和小儿都可以。”
“所以你的夫人是替了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是替旁人家的女儿……终于替无可替的时候,总会有人渐生不满。”
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裴鸣月自问够不上中上,偏偏找到自己头上来,村长定然是有自己算计的。
“我并不是想要姑娘牺牲自己,只是这全村上下,甚至找不到一个姑娘家了。”
与其找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姑娘家去送死,倒不如找自己这样一个或许能自保的。村长当真为了村子打了个好算盘。
村长有自己的心思,明知道裴鸣月知道了这一村人的命运皆系于一人之手的时候,绝不会坐视不管……
是,裴鸣月自然不会不管:“我可没有师弟的本事。”
“我也想过带着他们离开,只是离开不久,就会暴毙身亡。”村长把自己愿意说的都说给裴鸣月听了,“留下来的,秘法运转起来尸骨不存,和父亲那时候并不一样。”
“时间久了,他们便以为是我个人私欲。”
前任村长在时那秘法只需要自身之力,到了如今这村长在任,或许是能力大不如前,或许是另一方的能力越来越大,秘法再运转起来就不得不一同献祭掉其他人的性命。
一年两年,一家两家……时间久了,没有人亲眼看到村长口中的秘法长什么样子,于是一切罪过就成了村长的。
“这一次,全村最后一个新生的小儿,他母亲是误入此间的孤女。”
“小儿不能没了母亲,全村也不能挟恩图报。”
“原本是半年一次,后来成了三个月,到如今……一月一次,眼看着又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