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昶的手背划破了皮,伤口很浅,消完毒,贴上创可贴,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星见月有点不放心,他和宋明奕那种在体育课上磕破膝盖都要扯着嗓子嚎叫恨不得全校都知道的易碎性格不同,骨折了疼得脸色发白一头冷汗都一声不吭,平时在学校跟同学开玩笑,闭眼趴在桌上装虚弱,多半是因为不感兴趣,懒得参与。
她想让他把衣服脱下来检查一下,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被撞乌青或者被咬,那个男的在被摁在地上彻底脱力失去报复能力之前,疯劲儿很大。
可她还穿着校服,说这种话不太合适。
想了又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雨天打车比早高峰挤地铁还难,两个人走到她住的小区,已经快十二点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声。
老家属楼,楼层不高,共七层,没有电梯,院子里有一棵树,比楼还高,一阵雨一阵雨,枯叶落了满地。
时昶抬头看了一眼,“楼道里有灯吗?”
星见月从书包里摸到钥匙,“二楼和三楼的灯前两天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修,我从小走习惯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自己家,不怕的。”
院子里的路灯都亮着,时昶看出来了,她是真不怕。
他在为自己争取送她上楼的机会,“刚逃过一劫,连一点儿心里阴影都没有?”
星见月笑道:“我们是做好事,又不是做亏心事。”
真正让她害怕的,还没有来。
一辆车开进小区,强灯直直地打在两人身上,星见月用手挡住,眯着眼看过去,认出是自己家的车。
冯芸把车停下来,降下车窗,“星儿。”
“妈,这是我同学,”星见月介绍时昶,“杭霁以前的邻居。”
时昶举着伞,礼貌打招呼:“阿姨好。”
“你好,”冯芸指着四楼,“下雨外面冷,上楼吧,我停好车给你们煮姜茶喝。”
时昶连忙说:“今天太晚了,不打扰阿姨休息,我也得回家。”
两个人只有一把伞,一看就是他送星见月回家,冯芸说:“我知道那个小区,我开车送你回去。”
“太麻烦了,我去外面打车……”
“不麻烦,上来吧。”
时昶看向星见月。
星见月抬了下下巴,让他上车。
“谢谢阿姨,”时昶没再客气,走过去开车门。
“那我一起,”星见月怕他们一路尴尬,上了副驾驶。
冯芸倒车的时候,星见月往后看,跟时昶的目光对上,她从来没见过他坐得这么端正,两只手也像是不知道往哪儿放,修长的手指一会儿舒展放松,一会儿又收拢握紧。
他在紧张吗?
星见月开口打破安静:“妈,今天晚上我们给宋明奕过生日,可把他感动坏了。”
“他不会哭了吧,”冯芸打转方向盘,“你们几个高一就认识,感情好。”
“那倒没有,但他说肯定记一辈子。”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高中友谊最长久了,说不定,等你们大学毕业,工作,结婚之后,能聚在一起的还是这些人。”
星见月忽然有些落寞。
高中毕业后,她把朋友都弄丢了。
起初是怕连累朋友,不敢和她们联系,后来是长久异地且失联,彼此之间的步伐不同步,距离越来越远。
冯芸跟时昶说话:“姓时对吧?”
时昶点头,“是,我单名一个昶字,永日昶。”
“这名字好,永远的太阳就没有黑夜了,”冯芸笑笑,回忆道,“我跟琴子认识快二十年了,以前听她说,杭霁小时候经常在你家吃晚饭。”
时昶说:“只是多双筷子的事,琴姨在的时候,也很照顾我们。”
有时候杭霁吃完晚饭还会在他家写作业,闻一燃也没少去找他,但他们一次都没有碰上过。
当初谁能想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成为一家人。
路况还不错,一路畅通,冯芸看着时昶进了小区才调头。
……
一场雨过后,昌宜短暂的秋天结束,凉风带来了冬雪的讯号。
时昶和星见月见义勇为的事迹上了新闻,周一升旗的时候,校长特地把他们的名字点出来表扬。
隔壁班的宋明奕站在队伍里朝星见月挤眉弄眼,带头鼓掌叫好。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爱八卦的同学提起时昶和星见月,不再是“到底好没好”或者“到底分没分”。
书桌上的日历又翻过几页,黑板上提醒大家距离高考的天数也越来越少。
昌宜一中每年除了校庆,最隆重的活动就是元旦晚会,国庆假期结束后就开始筹备,各年级各班都会准备节目上报,责任老师负责筛选,高三年级自由参与。
宋明奕的小品第一轮就被刷掉了。
栾茜从办公室出来,回教室报喜:“时昶,你的节目过了,唐老师说只看视频不知道现场效果怎么样,让你下周一去一趟活动室。”
课间休息,时昶脖子往后仰,头枕着后桌的书上,脸上盖着校服,他坐着没动,应了一声:“知道了。”
杭霁正好在旁边,“我们能去看吗?”
时昶闭着眼睛,右腿收回来,左腿往前伸,“提前看没意思,元旦那天直接去看现场。”
“有惊喜?”
“你不感兴趣。”
“那我说一件你感兴趣的事吧,”杭霁从一叠试卷里找到时昶的,抽出来放在他桌上,“何乙约了星儿明天下午去图书馆。”
他的手勾住校服,校服往下滑,露出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
初冬的风灌进教室,更冷了。
他轻轻皱了下眉,看着杭霁,“只放半天假,她不在家睡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是市图书馆?几点?”
杭霁摊手,“我只听到何乙约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答应。”
时昶坐起来,换到里侧同桌的椅子上坐着,身体靠着墙,“说吧,什么要求?”
杭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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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昶和杭霁当了那么多年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心里的秘密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避开他。
沉默片刻后,时昶抬手揉了揉头发,语气平淡:“怕影响他高考?”
杭霁神色如常,“我又不恨他,何必伤害他的人生。”
“伤害他和伤害他的人生区别很大?”
“高考是影响一辈子的事,一段过往只是一个夏天的事,区别不大吗?”
时昶刚
开始就提醒过闻一燃,但也仅此而已,没有说太多,只不过闻一燃没有当回事,或者说,闻一燃太自信,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掉进冰面上的奶酪陷阱。
两边都是朋友,按理说,时昶是不会干涉的,否则,他早就让她适可而止,让闻一燃长点脑子。
杭霁问时昶要一句确定的答复,只是多一层保险。
时昶:“他不问我就不说。”
“谢了,”杭霁不再故意吊他的胃口,“市图书馆,下午四点,星儿要带狗去洗澡,她不确定时间够不够用,但也没有拒绝何乙,八成是去的。”
时昶同样也说了句“谢了”。
高三除了月末,周天都只放半天假,住校生晚上还得上晚自习,走读生不需要。
姜冬也刚高一,还有完整的周末。
周日中午,时昶回到考学楼出租屋的时候,姜冬也明显有些意外,“哥,你怎么没回家?”
“这周不回去,”时昶关门换鞋,“你无聊吗?要不要把酸奶带去洗个澡?”
姜冬也最喜欢的就是酸奶,球球她已经拽不动了,“好啊,我一个人去吗?”
“我给你找个伴儿,”时昶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星见月的头像,“她也去,你过半个小时给她打电话。”
姜冬也靠过去,看到了他的备注:幸运星。
他好像不怎么关心,吃晚饭就准备午睡,她等时间到一点,拨出语音电话。
很快就接了。
“见月姐姐,是我。”
时昶在房间里听着。
“我准备带狗去洗澡,你有空吗?”
“好呀好呀,我现在就去姑姑家,一会儿咱们在心悦广场见面吧。”
时昶脱衣服睡午觉。
姜冬也挂断电话进屋穿外套,她在时昶房间门口敲门,“哥,我出门啦。”
“嗯,抽屉里有零钱。”
“我有钱,”她跑得飞快。
星见月不是第一次见时昶家的酸奶,即使打架也是高贵的大小姐,对比起来,巧克力真是潦草。
店员给狗洗澡,她们俩就去隔壁喝奶茶,逛商场,结束都快五点了。
何乙发来消息,问她在哪里。
姜冬也牵着酸奶,“我们楼下开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烧烤店,见月姐姐,你要不要去尝尝?”
星见月:“你想吃?”
姜冬也笑笑。
星见月正愁找什么借口拒绝何乙,这不就有了,“我妈特爱吃烤翅,她今天夜班,我正好给她打包夜宵带回去。”
“走,我带你去,”姜冬也看看时间,“不知道我哥睡醒了没。”
前面有个水坑,星见月把巧克力抱起来,“他几点睡的?”
“吃完午饭就睡了,”姜冬也说,“他平时都回家的,去姑姑家得早起,明天早上我想多睡一会儿,他就留在考学楼陪我。”
从宠物店到考学楼,走了二十多分钟。
星见月没想上楼。
他们住在二楼,窗户开着,外面路灯亮了,树枝上零零散散的树叶的影子投在墙上,风动,影子也动。
她抬头的时候,时昶正好走到窗前。
他只穿了件T恤,站在树影里,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最后聚拢在她身上。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树影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这幅近在咫尺却看不清的模样偏偏最容易迷惑人心。
书上说,对的人绕十万八千里,还是会相遇,真心喜欢过的人,再见面的时候也还是会心动。
可青春懵懂的年纪哪知道谁是对的人,在岔路口分道而行,就从一见如故到一别陌路。
手机震动声唤回了星见月跑远的神思,是何乙的电话。
时昶还在窗边,他拿起杯子喝了水,脖颈微仰,喉结显了出来。
低头时,视线再一次穿过枝桠落在她脸上,神色懒懒的,像是在说:你接呗。
星见月坐到花坛边,按下接听键。
何乙问她在哪儿。
带着狗坐车不方便,她实在是走不动了,“你真的别等我了,我准备去吃东西,吃完就回家。”
何乙又问:“跟谁啊?我认识吗?”
星见月抬起头,这个角度能看清时昶的脸,模糊在光晕里的氛围感帅哥脱离滤镜后的脸比精修图还要帅,就好比挑了个屁股有六片花瓣的山竹但剥开后里面竟然有七瓣果肉。
她说:“他在学校很有名的,帅哥,大帅哥。”
电话那边的何乙跟她开玩笑:“你不是不看脸吗?”
“长大后发现别的都是虚的,靠不住,还是看脸比较实在,脸骗不了人。”星见月拍拍旁边的位置,巧克力轻松地一跃而起,坐在那里。
何乙嗤笑:“怎么听着像是吃过亏。”
“只是享受当下而已,”星见月去不了图书馆,跟何乙说声抱歉,挂了电话。
时昶喝完一杯水,靠在窗台上。
他最近心情似乎不错,眼里总带着点笑。
“多聊会儿呗。”他说。
这几栋楼进进出出几乎都是一中的学生,星见月把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你走了还吃什么,”时昶站直身体,“等我两分钟。”
他回房间换裤子,T恤没脱,在外面套了件冲锋衣。
姜冬也不想重复换鞋,开了门,就在门口问他好没好。
他在洗手间整理发型,刚起床,短发左翘一撮,右翘一撮,他索性回屋拿了顶鸭舌帽戴上,酸奶有几天没见他,走哪儿跟哪儿,尾巴都快摇飞了。
“不带酸奶?”时昶换鞋时顺手揉了它一把。
姜冬也说:“它和巧克力老是打架,路上一直在叫,可凶了。”
“那就留在家看门,”时昶把狗往里抱,迅速关上门。
姜冬也先下楼,他慢几步。
星见月刚起身,一个染了一缕白毛的中二突然从她身后窜出来,举着一束花,“小也,我喜欢你!”
巧克力被吓了一跳,对着白毛连叫好几声。
它一叫,楼上的酸奶也跟疯了一样,狂吠。
不等姜冬也反应,时昶就已经开口骂人了,“喜欢你爹的头,不想挨揍就赶紧滚。”
白毛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阻挠,“我是真心的,喜欢是一种被爱情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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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昶笑都懒得笑,“化学考三十几分,还懂化学反应。”
水果店门口放了一堆甘蔗,时昶抄起一根,隔在白毛和姜冬也中间,白毛被甘蔗抵着往后退。
如果是把枪,白毛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你放心,我肯定管她一辈子,”隔开三米多,时昶才满意,“以后说话就站这么远,近了报警。”
白毛翻了个大白眼,“我跟正在追求的女孩说句话就犯法了?”
“她不反感,算是追求,她不乐意,你就是骚扰,”时昶把甘蔗递给老板,“这根我要了,榨汁。”
白毛不服气,试图把花硬塞给姜冬也,巧克力扑过去挡在姜冬也面前,不停地叫,驱赶白毛。
星见月装作快要拽不住狗绳的样子,白毛有点怵,如果被狗咬一口可就亏大了,即使不甘心,他也只能骑车走人。
“好狗,”时昶摸摸狗头。
老板给了他一个苹果,他去水池洗了洗,掰成两半,其中一半又分成两块,把果核咬掉,坐到花坛边喂巧克力,看它喜欢吃,又继续咬下一块的果核。
姜冬也在看老板削皮榨汁。
星见月蹲在地上,小声问:“我妈说她有一次去找琴姨,碰见你哭得撕心裂肺,你说你妹妹不见了,有这回事吗?”
时昶愣了几秒,把嘴里的果核吐在手里,侧眸对上她的眼睛。
看样子是真的。
“小也在哪儿走丢的?”她只知道姜冬也跟她一样是单亲家庭。
“她小时候住在南川,”时昶扭头看着姜冬也的背影,低声道,“舅妈是难产去世的,本来两家就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亲家没做成,直接成了仇家。男人大多薄情,没过几年,她爸就又找了一个。”
星见月听着一阵唏嘘。
时昶说:“小也不是自己走丢的,是有人不想要她了。”
星见月突然就理解时昶为什么会把妹妹看得这么紧,如果换作她,别说白毛了,黑毛黄毛绿毛都红毛不行,什么毛往妹妹身边凑,那都得被她骂。
“幸好找回来了,”星见月小声说。
“好甜啊,”姜冬也拿着两杯甘蔗汁过来,递给星见月一杯,“我哥不爱喝太甜的东西,剩下的切块了,一会儿吃完饭回来再带上楼。”
“谢谢,”星见月含着吸管,果汁入嘴,满口清香,“好喝诶。”
姜冬也牵着狗走在前面,星见月给冯芸发消息,时昶洗完手,三两步赶上。
三人来到烧烤店,店面不大,但生意很好,室内都坐满了,天气还没到冷得发颤的地步,室外更好,烟味没那么重。
星见月先把打包给冯芸的单独勾好,菜单放到姜冬也面前,让她点。
一盘毛豆花生双拼端上桌。
她们又不喝酒,星见月瞟了一眼菜单,姜冬也没点凉菜,“我们没点这个。”
“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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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见月抬头,上菜的女生穿了件宽松的灰紫色格子衬衫,里面是件露腰紧身背心,很显身材,小烟熏妆容,但不浓,头发松散地挽着,耳朵上戴着的大银色耳圈跟她特别适配。
她在看对面的时昶,话显然也是对他说的:“熟人特供,可不是每桌都有啊。”
时昶让她端走,“吃
不了纯浪费,送别桌吧。”
星见月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时昶以前玩乐队的时候队里的主唱嘛。
姓白,白什么来着?
……白茫茫?
……白花花?
“白灿灿!”她想起来了。
“你是真难讨好,一点让人多想的机会都不给,”白灿灿这才认真打量姜冬也旁边的星见月,除了漂亮点,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见过?”
星见月实话实说:“我看过你表演,你应该没有见过我。”
白灿灿拨了下碎发,挑眉问:“你是我粉丝?”
星见月笑笑,“粉丝打折吗?”
“不打,”白灿灿说,“我爸妈说了,未来的女婿可以免单。”
时昶当没听见,对面的星见月和姜冬也看过来,要笑不笑的,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好了?”他问。
姜冬也点头,“嗯嗯。”
时昶拿着菜单起身,直接去找老板。
白灿灿跟过去,“结账找我啊。”
他说:“你容易算错。”
“死直男,真不懂风情,”白灿灿气得折回到那桌,端走了毛豆拼盘。
烧烤架那边烟火缭绕的,两个人烤,上菜速度不慢。
星见月跟姜冬也一起吃过饭,这孩子上桌后就是埋头吃,非常沉浸,时不时抽空逗逗狗。
时昶拿了三罐可乐回来,打开一罐给妹妹。
姜冬也擦擦嘴,拿着可乐起身,“哥,见月姐姐,我吃饱了,先回家写作业。”
“嗯,”时昶把钥匙给了她。
他又开第二罐,曲起食指,扣进拉环。
“啪”的一声轻响后,气泡开始跳动。
不得不说单手开易拉罐真有点帅,星见月开玩笑:“特供的?”
时昶推高帽沿,看不出半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反而有几分兴味,“你要是在这儿认了干妈,我也不是不可以白吃白拿。”
星见月:?
谁在说他是死直男,她第一个站起来反驳。
他的手从上衣兜里摸出两颗柠檬糖,“跨年那天去看元旦晚会,给你留位置。”
“每年都差不多,有什么好看的。”
“看我。”
“不去,”星见月伸手拿柠檬糖,但他没松手。
她抬头,他没动,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三秒……
无数小气泡炸开,让人头晕目眩,星见月忍不住想笑,明明都没说话,可她就是莫名地想笑,“我去,我当然去,到时候你可别失误啊。”
捏着柠檬糖的那只手松了力道。
她挤开塑料纸,把糖送进嘴里,被酸得灵魂出窍。
时昶也笑,“十点前应该能结束,看完别急着走,在教室等我一会儿。”
学校不搞庆功宴,但他们乐队结束之后肯定要吃吃喝喝的,“你们聚餐,我等你干嘛?”
“不跟他们吃。”
“那我也不等你,约我一起跨年的人多着呢。”
桌子底下,时昶伸腿,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她。
他说:“你要是走了,就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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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的感情经验不多,但从小到大真没少被人追,曾经还因为拒绝过一个人缘极好的男生被孤立。
小组值日一周,倒垃圾的活儿一定都是留给她的。全班讨论运动会开幕式入场创意,无论谁出点子,有人起哄有人叫好,全班打成一片,轮到她发言的时候,静得像自习课。体育课两两一组,最后落单的总是她。
这种冷漠孤立持续了很长时间,起初,她以为只是因为那个男生家世太好,手伸的长,大家独善其身无可厚非,毕竟各种名誉都和升学挂钩,普高和重高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后来她才意识到,那些来自同性的不善眼神当中,也有因为某个男生给她写过情书或者送过礼物的因素。
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不仅仅只是话题中心,也是被追逐的对象。
时昶从不主动招惹女生,不代表喜欢他的人少。
星见月第一次和白灿灿接触,分不清她的玩笑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对时昶明晃晃的心思很好辨认,更何况她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
冰可乐冷却不了荷尔蒙,气泡依旧在疯狂跳动,嘴里柠檬糖的酸度到了峰值,逐渐上头。
在烟火缭绕的街头,星见月仿佛闻到了樱花香。
她靠着椅子,仰头看天,在心里无声地啊了一声,原来这就是搞暧昧。
星见月不知道时昶是不是故意做给白灿灿看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攻击性,她默契地配合,这算不算是狼狈为奸?
她能确定的是,效果不错。
因为当晚她打包带回家的烤串,冯芸只吃了一口就被咸得面露苦色,她尝了尝,不仅咸得像是在高浓度的盐水里泡过,还没有熟透,和她在店里吃的味道完全不能比,显然是一种幼稚的报复。
元旦晚会的第三次彩排,星见月在学校里又一次见到了白灿灿,这次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甚至借了件校服,在傍晚吃饭时间成功混进了一中。
她来势汹汹,把刚彩排完的时昶堵在了活动室门口,质问他:“你连阿虎都叫来了,为什么不叫我?”
时昶一脸平静地说:“因为我要唱。”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星见月识趣地从拐角处退了回去。
她没看彩排,是来给栾茜送面包的,栾茜这个班长当得尽职尽责,每次彩排,她都陪着,帮忙录视频,来不及去吃晚饭。
“女侠,”外卖电动车头盔一战之后,闻一燃就对她有了敬意,连称呼都改了,“想看就去看呗,偷偷摸摸可不像你啊。”
“那边正吵架呢,我怕挨抽,”星见月顺着墙边溜了。
闻一燃笑着跟在后面。
从活动室出来,球场正热闹着,有人喊闻一燃过去打球,他说等会儿。
他站着没动,和星见月一起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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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霁和时昶相邻,分别占据第一和第二。
闻一燃已经进步很多了,但在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依然有种无力感,“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后要去哪个城市上大学?”
星见月当然清楚,杭霁高考后去了港大。
港大需要提前报名申请,应该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闻一燃会问她这个问题,说明他不仅对此毫不知情,并且对杭霁未来的计划也一无所知。
星见月反问:“你觉得,是过程更重要,还是一个好的结果更重要?”
“当然是过程,”闻一燃没有思考就回答,“事在人为,谁说坏结果就一定是最终章,逆风翻盘的例子数不胜数。”
星见月说:“那就只看朝夕吧,高考是明年夏天的事了。”
闻一燃笑了一声,转身跑进球场。
少年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星见月正准备上楼,扭头就看到白灿灿怒气冲冲地朝她走过来。
这势头,不太妙。
如果白灿灿真是来抽她,她准要抽回去的。
“你跟他好了?”白灿灿张口就问。
“没有啊。”
“我喜欢他。”
星见月点头,“看得出来的。”
白灿灿继续说:“但他不喜欢我,我表白三次都被拒绝了。”
星见月担心自己的安慰听着像讽
刺,就只象征性地劝了两句:“人生何处无芳草,外面的帅哥可多了。”
“他说你有趣,哪里有趣?”白灿灿盯着她看,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穿反卫衣有趣?”
“啊?穿反了吗?”星见月走到路灯下,低着头仔细看了看,纯黑色圆领卫衣,前后没有标识,“难怪勒脖子,我就说明明没长胖,怎么穿着这么难受。我穿了一天都没人发现,谢谢啊。”
白灿灿对着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时昶回到教室的时候,星见月正躲在羽绒服里面换卫衣,当然不是脱下来换,那样又冷又不雅,她把两条胳膊缩进袖子里,转动卫衣,把后面转到前面来,再穿好袖子。
呼吸顺畅多了。
等她把羽绒服从脑袋上拿开,才发现时昶坐在她前桌,“你怎么偷看我换衣服?”
彩排耗费精力,时昶有点困,坐姿懒散,下巴搁在她面前厚厚一摞书上,“你怎么偷听我吵架?”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凑巧撞上了,”星见月干巴巴地笑着。
时昶拿了根笔,轻轻戳她的脸,“笑得这么难看,她骂你了?”
“她人挺好的,还提醒我卫衣穿反了,”星见月说话的时候扭头往走廊看。
时昶瞟了两眼,视线又回到她脸上,“找什么呢?”
她说:“我以为白灿灿又回来了。”
时昶愣了一下,原来她以为他是在拿她当挡箭牌,演戏给白灿灿看。
“星见月。”
他很少连名带笑地叫她。
她莫名有些心慌,“嗯?”
时昶的声音很轻:“你……”
星见月看着他,“我什么?”
沉默地对视几秒后,时昶放下那支笔,站起身,“没什么。”
吃完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像一个个归位的电池,各种声音都有了。
星见月的目光跟着逐渐走远的时昶,这一幕和久远的记忆重叠。
青春年少时,感情最是纯粹,伤人也不自知。
她以前是不是,忽视过许多过类似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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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日复一日的沉闷生活中,无论是杂草还是花卉,都在争先恐后地汲取阳光、水分和氧气,不分昼夜疯狂生长。
前桌学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咳了一周,连半天假都不敢请。
星见月叹了声气,揉揉酸疼的脖子,趴在课桌上打盹。
走廊里站着好几个其他班的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玻璃窗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时昶的背影很好认,他侧身站着,靠着墙,时不时搭句话,距离感不强,但也不容易亲近,星见月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他是生她的气了吧。
“发什么愣?”杭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星见月闭眼打了个哈欠,“犯困。”
别说元旦跨年了,高三学生累得要死,春节都提不起劲儿。
杭霁说:“我九点半的车,八点半从学校去车站,明天早上能准时赶回来上早自习,如果我爸问你,你知道怎么说吧。”
“叔叔问起,我肯定说你在我家睡,”星见月顿了片刻,“但是闻一燃那里,我估计搞不定,他不好糊弄。”
其实闻一燃也不是多精明的人,只不过他放在杭霁身上的注意力比杭世庭多,很难敷衍过去。
跨年这种特殊的日子,都会想和重要的人在一起。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杭霁看向窗外,“不用管他。”
哄闻一燃,三个小时足够了,所以她没买七点的车票。
五点二十分准时下课,杭霁只带了手机和证件就下楼。
元旦晚会在体育馆里举行,六点正式开始,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在往体育馆的方向汇集,杭霁正巧碰见已经换好礼服的女主持人披着一件长款羽绒服从她身边经过,边走边喊“好冷啊”,但声音里洋溢着兴奋和雀跃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手里被塞了一瓶热牛奶。
杭霁不需要回头都知道是谁。
寒风阵阵,闻一燃怕她冷,又往她兜里放了个暖手贴,他以前从来不用这种东西。
他说:“还有一会儿才开始,时昶的节目压轴,去早了得听那些校领导讲话,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黑暗中,杭霁轻轻勾住他的手指,“不想做点别的吗?”
闻一燃瞬间面红耳赤。
体育馆是今晚最热闹的地方,老师和学生们都集中在那里,平日里傍晚时分最受大家青睐的天台就显得格外冷清。
尽管在上楼时闻一燃就已经反握住了杭霁的手,但他装得一点也不像,心跳声早就将他的紧张彻底暴露。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他耳根发烫,低头捕捉到她那双清冷双眸里笑意,更加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杭霁的声音也不似平时那样冷淡,“你在脑补什么,我就在笑什么。”
“只是来看看风景而已,你别多想,我可没有那么龌龊!”
闻一燃干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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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反应,她的手就抓住他的胳膊,借力稍稍垫脚,仰头靠近。
唇角柔软的触感让闻一燃呼吸停滞,脑海里轰隆一声炸开。
……
时钟转到了六点半,星见月准备下楼。
祝平安和宋明奕早就去了,她磨蹭了半小时,单纯只是因为校领导千篇一律的讲话太无趣,懒得听。
教室里还有一半的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依然在埋头写题。
方圆弓着腰,捂着肚子从后门进来。
星见月看她很不对劲,就多问了一句:“你都跑了好几次厕所,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方圆回到座位,脱力般趴在桌上,虚弱地回答:“我晚上还是在食堂吃的,和昨天的菜一样。”
“你脸都白了,”这么冷的天,她脑门儿上都是汗,星见月担心地问,“不会是肠胃炎吧,你吐过吗?”
方圆点点头,“吐了一次。”
“万一脱水就麻烦了,赶紧跟班主任请假去医院,”星见月把保温杯的热水倒出来给她喝,“你别动了,我去办公室帮你请假。”
班主任正在处理两个学生打架的问题,星见月说明情况拿到假条后,也顾不上别的,回教室架起方圆就赶紧下楼。
方圆腹痛得厉害,走几步就得蹲下去休息,痛劲儿减轻才能继续,只下了两层楼,星见月就气喘吁吁。
何乙的出现像个救星,“见月,你同学怎么了?”
星见月艰难地扶起方圆,“她肚子疼,要去医院。”
“小心,”何乙连忙过去搭把手。
到校门口,何乙一起上了出租车,星见月借他的手机,给方圆的母亲打电话。
最近的医院距离学校不到两公里,她们先到,直接挂急诊,抽完血,方圆的母亲才匆匆赶来。
确实是急性阑尾炎。
开药和输液之间,方圆选择了后者。
方母准备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
方圆拦住她,“不用请假,输完液应该就没事了,我能坚持。”
她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吓人。
星见月劝道:“我知道,现在这个阶段,少学一个晚上,负罪感都会像恶魔一样缠着你,但人不是机器,总要喘喘气,休息一天,天不会塌的。”
何乙跟着说:“是啊,身体永远是第一位,养好了再学,事半功倍。”
方圆靠在椅子上,眼睛都睁不开,过了一会儿才妥协:“那就请一天。”
有家长在,星见月和何乙也能走了,方母连忙起身道谢,把垫付的钱给了他们。
走出医院,星见月如释重负,“多亏了你,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还真不太行。”
何乙笑笑,“都是同学,更何况你也没少帮我。”
从身边经过的女生说今晚是跨年夜,每个台都有晚会,星见月猛地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几点了?”
何乙拿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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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星见月急得加快脚步。
何乙说:“堵车就堵了将近四十分钟,挂号,抽血,化验,等结果,怎么也要两个小时。”
虽然是晚上,还是跨年夜,医院的病人并不少,感冒发烧的孩子比较多,何乙问她:“直接回家?”
星见月不能再耽搁了,“我得回趟学校,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何乙拽住她,“你有急事?”
道路上还在堵车,路口都等车的人,星见月更着急了,“嗯,很急。”
何乙继续问:“什么急事?”
星见月说:“看表演啊。”
何乙注视着她,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十点前肯定结束,赶不上的。”
“赶不上再说,”星见月挣脱开,“我先走了。”
她放弃打车,直接往回跑。
寒风灌进口鼻耳眼,刺激出生理性眼泪,又冷又热的,她不擅长长跑,跑到一半,心脏就已经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再快点。
星见月,别停,再快点。
晚会现场掌声热烈,主持人念完词,退场,把舞台交给乐队。
台上比台下的视野更开阔,时昶看向他提前预留的位置,那里坐着宋明奕的同学。
她还真不来。
乐队表演两首歌,第一首歌也是时昶选的,五月天的一首冷门歌《OAOA》,但他不唱,他还是在自己最擅长的鼓手位置,主唱是艺术班的同学。
节奏响起,鼓声注入灵魂,台下的同学被带动,不仅一起拍手,还有人大声跟唱。
他们唱:“我相信秒秒的瞬间,我不信年年的永远。”
他们也唱:“人生都太短暂,别想别怕别后退,现在就是永远。”
他们还唱:“人生都太短暂,去疯去爱去浪费。”
这首歌像是一个跨年的礼物,裹挟着初雪而来。
还是晚了,就差两三分钟,上一次没有听到,这一次还是错过了,星见月跑得头晕眼花,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在她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麦克风里传来了时昶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时昶,就是英语成绩烂出名的那个时昶。”
台下一阵哄笑,还有人吹口哨。
星见月扶着一把椅子站起身,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聚光灯下的时昶。
“我同桌说,我们十七岁,没有什么能将我们打败,”他的目光落在某一处,像是在寻找谁,“我的英语成绩拔高了十几分,动力来源于一首很简单的英文歌。”
他背起一把吉他。
“耳机里的那首歌,现在,我唱给你听。”
同桌一年,星见月的物理成绩明显提高,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她也不厌其烦地督促时昶学英语。
听英文歌亲测有效,她有经验,从节奏轻快、词汇简单的开始。
有天傍晚,他犯困想睡觉,她把耳机塞他耳朵里的时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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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不柔不魅,有种少年特有的清爽感。
周围尖叫声此起彼伏,宋明奕忍不住吐槽:“我靠,这么冷的天他也能开屏。”
祝平安摇头叹气,“可惜了,最应该在场的人放了他的鸽子,没听到。”
最后的狂欢到了终点,即将熄灯散场。
两个主持人再次回到台上,星见月比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更先离开。
她没回教室,直接去堵时昶了。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他的乐队朋友,看见她后,眼神没有多停留一秒。
星见月跟上去,他走多快,她就走多快。
“别生气别生气,对不起嘛,我给你道歉,”她两腿发软,差点一脑袋栽下台阶。
时昶这才停下来,“你忙什么去了?”
他其实没觉得丢脸,只是觉得很没劲。
“救命去了,”星见月解释,“方圆突发急性肠胃炎,我送她去医院才耽搁了。我发誓,我真没忘,路上堵车,我从医院跑着回来的,你看我出了多少汗,幸好赶上了听你唱歌,不然我晚上肯定睡不着。”
路灯照着,她的脸是有些红。
晚会结束后,所有学生都从体育馆出来,人多没法说话,时昶去车棚把自行车推了出来,不用他开口,星见月就主动坐上后座。
她这会儿才有心思看雪,仰起头,从巨大黑色幕布里漏下的细小雪花扑面而来,落在脸上,凉凉的。
“你还生气吗?”她低声问。
时昶故作冷淡:“观众很多,不差你一个。”
“但我有别人没有的,”星见月从衣服里拿出一束淡紫色的风铃草,在他面前晃了晃,“有我这样自备鲜花的观众吗?没有吧。”
她跟变魔术似的,时昶愣了下神。
“喂!你骑稳一点,我差点掉下去,”星见月抓住他的外套,“我这两条腿没有跑残,被摔残了可不值当。”
风雪渐大,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时昶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时昶把车骑到她家楼下。
星见月下车,把花递过去,他在前面挡风又挡雪,应该是很冷的,手指关节红得很明显。
她从兜里翻出一个暖手贴,撕开给了他,“你一会儿回哪儿?”
时昶不可能让妹妹一个人待在考学楼跨年,“明天还要上课,回出租屋。”
“哦……雪天注意安全,新年快乐,”星见月快速说完,“我上楼啦。”
时昶叫她的名字,“星见月。”
又是连名带姓。
沉默一分钟后,他突然笑了。
在他开口前一秒,星见月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她是真实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吗?
这一刻会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吗?
她不知道。
“那个……”星见月缩回手,眼神躲闪,“考完再说。”
时昶眼里的笑意更浓,“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什么?”
“新年快乐啊,还能有什么。”
星见月:“……”
烦人!
“我上去了!”她转身上楼。
二楼和三楼的灯还没有修,星见月走得快,人还在三楼转角,四楼的声控灯就亮了。
有人下楼,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以为是冯芸。
她捏着钥匙,“妈”还没叫出口,她就被突然进入视线的那张脸吓得血液倒流。
男人站在台阶上,静静地俯视着她。
星见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他面对面,连他脸上的痣都看清了。
跑。
这是她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
她转身往楼下跑,三步并作两步,直到跑出家属楼。
时昶还在刚才的地方。
星见月呼吸急促,脚步凌乱,时昶把自行车靠在路灯底下,朝她走过去。
不等他问出“怎么了”,她就扑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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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星见月大半个身子都被江水浸没,四肢僵硬麻木,神思逐渐涣散,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不断地往下坠。
冬夜凌晨,江水冰冷刺骨,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耳朵也听不到声音,胸腔里有种剧烈的灼烧感,她甚至想放弃自救,可始终都有一只手紧紧抓住她。
被推上岸的那一刻,她浑身都在颤抖,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直到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星见月,”他的声音很虚弱。
她咳得头晕目眩,反应缓慢,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时昶。
他体力完全耗尽,躺在地上,脸色发青,眼睛都睁不开了,“你真是……害人不浅……”
寒冰透骨,唯有眼泪是滚烫的。
星见月站起不来,用膝盖支撑身体,挣扎着挪到时昶身边,她的手没了知觉,不知轻重地拍着他的脸,“时昶……时昶……你别睡……救命啊!”
她用尽全力向四周呼救,希冀有人能听到,“救命啊!这里有人落水了。”
“时昶……时昶……”
他意识微弱,星见月所有的行为都只凭本能,她的手抖得厉害,解不开他衣服的扣子,就低下头用牙齿咬,胸外按压的同时,往他嘴里渡氧气。
一道车灯扫过来,十分刺眼。
星见月看到了希望,跌跌撞撞地往道路上跑,摔倒也不敢停,很快又爬起来。
她挥动双臂,试图拦下这辆车。
可她错了,朝她冲过来的不是过路的路人,是那辆把他们撞进江里的摩托车。
星见月心死如灰。
在今晚之前,如果她哪一天真的去寻死,那单纯就是不想活了,父亲早已离世,妈妈和小狗也都不在了,她绝不可能再为谁而放弃生的希望。
可这一刻,她看着昏迷的时昶,愧疚地想和他一起死。
死神降临前,一道警笛声由远及近,唤醒了星见月薄弱的求生意识,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有科学研究,人在面临死亡时,大脑中与记忆相关的区域会变得特别活跃,导致回忆异常清晰和持久。也有人说,人死前在脑海里看到的走马灯,是大脑试图在记忆里寻找活命的办法。
她脑袋里的画面很乱,有从没见过的星建华,一身警服,在阳光下笑得风华正茂,有年轻的冯芸,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抱着小狗和她一起玩跳绳,有杭霁、祝平安、宋明奕、闻一燃、秦潇潇,还有……时昶。
高考后的那天晚上,她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又哭又笑,玩到了凌晨,她喝了酒,累得随找个地方躺下就能睡得昏天黑地,把三年缺的觉都补回来,但每一根神经都处在一个极为兴奋的状态,舍不得回家,也舍不得睡。
时昶送她回家,沉默了一路,到了楼下,她准备上楼的时候,他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问她对他到底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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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酒醒了一半,但脑子还不清楚,说要想一想,明天再给他答案。
时昶说好,他能等。
那天晚上,那个死老太婆没有来家门口发疯,她睡得很深,还做了个好梦。她梦到极少来她梦里的星建华,他和旧照片上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巍巍青松,笑得明朗,他说女儿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她问他,真的可以吗?他说当然了,十八岁这样好的年纪,当然可以谈一场简简单单的初恋。她好开心,像喝了一大碗桂花酒酿,晕乎乎的,轻飘飘的。
可她一觉醒来,人就已经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女士,你别乱动,”护士急忙摁住星见月无意识乱挥的胳膊,“你正在输液。”
星见月艰难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
护士弯下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星见月咳了两声,喉咙里痛得像是有根针,“我……我在哪儿?”
护士说:“这里是市一医院,今天凌晨你和你的朋友在江边出了意外,被送到医院抢救的。”
时昶。
星见月猛地坐起来,紧紧攥住护士的手,“他呢?”
护士说:“你朋友在隔壁,他的情况要比你严重一些,身上还有撞伤。”
星见月掀开被子下床,她取下输液瓶,自己用手举着,出了门,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直接往左拐,护士在后面喊是右边,她又折回来,进了右手边这间病房。
时昶还没醒,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淡。
星见月鼻腔发酸,她怎么把他害成了这幅模样。
“这是现场找到的物品,早上警察送来的,”护士拿来一个包,“手机一直在响。”
手机屏幕上闪动着闻一燃的名字。
星见月请护士帮忙接通。
闻一燃的声音传来:“哥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半夜电话打到一半突然断联,陈朝吓个半死,以为你真跳江了。”
“……是我,”星见月出声。
电话那边的闻一燃愣了几秒,“你谁啊?”
“我星见月,时昶出事了……”她看着病床上的时昶,声音哽咽,“他在安淮市一医院,你能不能联系他家里人?”
闻一燃真想骂人,这俩人什么时候又搞到一起了,“说清楚,他出什么事了?”
星见月简单说:“我遇到了点麻烦,他被我连累,伤得很严重,到现在都没醒。”
半分钟后,闻一燃问:“会死吗?”
星见月泪眼朦胧地看向旁边的护士。
护士凑近手机,说了句:“不会死的。”
“那就先瞒着他父母,我过去,”闻一燃已经打开电脑查机票了,他说,“星见月,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在医院守着他,你要是跑了,我饶不了你。”
星见月跑不了。
她一身外伤,人还在高烧。
得知她醒了,傍晚,警察来找她做笔录,昨晚的监控视频拍到了她和时昶被撞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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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谁,”星见月闭上眼睛。
警察抬起头,“是谁?”
她说:“他叫钱文斌,曾经是昌宜中医院的医生,2016年年初,他们夫妻俩租住在我们家楼上,平时在外相敬如宾,但晚上经常吵架,三月份的时候,他们发生矛盾,钱文斌把他妻子推下楼摔成了植物人,当时我家的狗在天台,脖子上的记录仪偶然拍到了,我和我妈出庭作证,最后钱文斌被判了十二年。”
十二年,他明明应该还在监狱里。
“肯定是他来寻仇,”星见月说,“我妈的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
警察记录好,合上笔记本,“谢谢你配合提供线索,这件事不排除他的可能,我们回去会认真调查,至于冯女士的车祸,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确实是个意外,肇事司机酒驾,冯女士超速,事故现场没有人为痕迹,肇事司机的社会关系也很简单,他两个月内的活动轨迹我们都查过。你先休息,案子有进展了,我们再联系你
。”
星见月烧得头晕脑胀,但还是起身送警察离开。
时昶也在发烧,她正准备进去,闻一燃打来电话,问她在哪个病房,她就在病房外等了一会儿。
闻一燃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
安淮市在下雨,闻一燃下了出租车,淋着雨跑进医院住院部,他走出电梯,找了一圈才看见星见月,她比他更狼狈,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脑门上贴着纱布,手背上扎着留置针,低着头,跟个鹌鹑似的,和学生时代那个热心大胆的侠女判若两人。
“你来了,”星见月抬头看向25岁的闻一燃,他成熟了好多,“他刚醒,医生说……不太好,我还没去看他,你先进去吧。”
闻一燃大步走近,“反正不管是死是活,你都得负责。”
“嗯,是我的责任,”她心里当然清楚,时昶是被无辜连累的。
“我先看看他去,你也别在走廊里站着了,祈祷如果有用的话,医院的地板早就被磕碎了,”闻一燃说话不太客气,推门前,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来了不代表你可以走,我不是他爹,在安淮待不了多久,照顾他还是你的事。”
星见月点点头。
闻一燃推开病房门,进去后就关得严丝合缝,不给她一点偷看的机会。
时昶在输液,他烧到了39℃,头痛乏力,人虽然醒了,但一点精神都没有。
闻一燃掀开被子,看到时昶四肢完好就松了口气,他搬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
“没点眼力见,”时昶喉痛哑得厉害,“给我倒杯水。”
闻一燃冷笑,“渴死你活该,你不是逞能吗?你不是英雄救美吗?你别喝水了,也别吃东西,药也都扔了吧,不把自己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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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昶没力气骂他。
病房里还有两个中年男人,听着闻一燃阴阳怪气的讽刺,都笑了。
时昶咳嗽一声,身体哪哪都疼,“你以为我想在医院躺着?”
闻一燃起身,礼貌地对旁边的中年男人说,“叔,我倒杯水啊,一会儿我去给您接一壶。”
“喝嘛,”大叔给他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
闻一燃倒了一杯热水,摇高床头,又调整了一下枕头,让时昶靠得舒服点,“我看你心里挺美的,你这一副短命样,也难怪星见月哭得眼睛都肿了,你要是醒不过来,估计她也不想活了。”
时昶神色不变,“她跟我什么关系?多久没联系了?”
闻一燃说:“她跟你毫无关系,高中毕业后就断联了,但你还是一见她就差点把命搭进去。”
时昶被烦得头痛,无奈叹气,“她喝得烂醉,站在桥边摇摇晃晃,跟鬼似的,我压根就没看清是谁。”
“骗骗自己得了,”闻一燃可不傻,“我说呢,你从国外回来,直奔一个没有待过的地方,之前我想不通这儿到底有谁在,现在明白了。”
时昶两眼一闭,“滚吧你。”
闻一燃盯着他,过了会儿,他问:“真不是因为认出她才拉着她殉情的?”
病房里味道不好闻,鼻息间全是药味,时昶睁开眼睛,没什么情绪,他伸手拿杯子,水喝到嘴里是苦的,他皱了下眉,“殉什么情?我跟她有什么情?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做不到袖手旁观,本能而已。”
“你真高尚。”
“谢谢夸奖,赶紧走。”
闻一燃笑了,“你是嫌我碍眼,还是嫌我多事?我走了,你好打着救命之恩的幌子借机缠住她,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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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没听见,继续赶人:“天黑了,你去家里睡吧。”
闻一燃嫌麻烦,“我住酒店,房间都定好了,在这附近。”
“给我拿几件衣服过来,”时昶扯了下身上的病号服。
闻一燃说:“你还想去哪儿啊,就在病房里待着,买几条内裤换换就行了。”
普通病房都是三个床位,说话不方便,闻一燃联系人,忙活了两个小时,把时昶换到了单人病房,这种麻烦事都协调好了,但全程没提去买饭这种小事。
护士交代了,得吃点东西,白米粥最好。
闻一燃可没打算去时昶家起火熬粥,趁时昶接电话的时候,走出了病房。
昨晚的事,星见月讲得平淡无奇,邹萌听得心惊胆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是阿姨在保护你。”
“我也总感觉她就在我身边,”星见月牵唇笑笑。
当时是时昶反应快,挂断陈朝的电话后迅速报警,他们在冰冷的江水里泡了将近半小时,能活下来怎么不算奇迹。
每年在江边意外丧生的新闻可不少,邹萌心有余悸,“这半个月假期是周总特批的,你安心养着,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等你出院,我陪你去山里烧烧香拜拜菩萨,去去霉气。”
有人敲门。
对方敲了两下就把门推开,但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一位脸色不太好的酷哥,只站在门口看着星见月,像是有话说。
邹萌问:“找你的?”
星见月“嗯”了一声。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邹萌把保温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这南瓜粥是我妈煮的,你一会儿饿了记得吃啊。”
星见月准备送送,“开车注意安全。”
邹萌摁住被子,让她躺着别动,“放心吧,我男朋友在车上等我。”
刚八点,邹萌还得回趟公司,她从闻一燃身边经过时,毫不遮掩地打量他,这样看着,除了脾气不太好,脸和身材没什么毛病,他手腕上戴的表价值不菲,家里资本应该挺厚实。
邹萌心想,星儿身边的帅哥还真不少,这种脆弱的时刻最需要陪伴,章潮再不回来,估计要地位不保。
“你要走了吗?”星见月往窗外看,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没停,“还在下雨。”
“今天懒得折腾了,住一晚再说,”闻一燃不是来这儿跟她叙旧的,“时昶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不知道?”
“哦,”星见月连忙下床,抱起桌上的保温桶,“我给他送过去。”
闻一燃说:“换病房了,在楼上。”
就一层楼,他们没等电梯,走的安全通道。
有护士从病房里出来,看见闻一燃,叮嘱他提醒病人把药吃了。
闻一燃瞟了星见月一眼,“听见了?”
星见月点点头。
病房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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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见月,你断联好几年,一见面就送他这么别致的一份大礼,真有你的。”闻一燃毫不留情地数落她。
“没被撞死,也没被淹死,是他命大。他才刚来安淮市,也不知道他那个合伙人会不会嫌他晦气,怎么会有人倒霉成这样,半夜出门给人送相机拍什么星星,结果自己掉进江里,被撞的眼冒金星,万一人家撤资跑了,他可就有的忙了,早点破产,早点回昌宜,这样你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高高举起,重重砸在她脑袋上,让她抬不起头,更无力反驳。
星见月知道闻一燃不会给她好脸色,什么难听说什么,偏偏她就是理亏,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个案子还需要我配合,警察随时都可能会联系我,我没办法二十四小时照顾他,你能不能……多待两天?”
她自己都还病着,闻一燃其实没打算明天走,怎么着都得等姜冬也过来再说。
“没问题啊,你把那个欺骗感情的狠心女人叫回来,我就替你给时昶端茶送饭,一直照顾到他出院。”
星见月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如果她现在告诉闻一燃,杭霁要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拉扯了很多年的白月光,闻一燃铁定扭头就走。
“哑巴了?”闻一燃笑得讽刺,“是你有求于我,我提个小小的要求,过分吗?”
星见月不吭声。
杭霁已经既然想好了,有结婚的打算,肯定会回昌宜一趟,带未婚夫去祭拜她母亲。至于见不见杭世庭,难说。
时昶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一张飞机票的事,你要是还惦记着,就自己找过去,为难她干什么?”
“一张飞机票的事,”闻一燃低声重复这几个字,嘴角的笑意有些自嘲,更是在笑话时昶,他们俩,大哥别说二哥。
他抬脚,砰的一声把房门踢开,“我才说她两句,你就不乐意了?她好像到现在都没进去看过你一眼吧。”
时昶没有接他的茬。
闻一燃跟星见月说:“我饿了一天,得去吃饭。他快烧死了,护士说,在温水里兑点医用酒精,擦擦身体可以降热,你记得帮他擦。”
他对上时昶的目光,挑了下眉,学着点吧,看看什么叫以德报怨。
“我去买毛巾,”星见月把保温饭盒塞进闻一燃手里,转身就跑,没给他叫住她的机会。
住院部有便利店,病房里开着空调倒是不冷,但外面气温低,星见月穿得单薄,只是穿过一条长廊,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头就疼得更厉害。
她不需要什么,邹萌刚才都给她送到病房了,店里品类齐全,她把时昶要用的必需品挑好,全都放进洗脸盆里,端着盆去排队结账。
不是高峰期,排队的人不多。
快轮到她时,闻一燃打来电话。
“给他带几条内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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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燃说:“随便买吧,他连下床去趟洗手间都费劲儿,还挑什么挑。”
电话挂断五分钟后,星见月还呆呆地站在货架前,一筹莫展。
从她出生那天起,她们家就没有住过男人,她哪知道怎么挑男性贴身衣物?
选
最贵的吧。
星见月看好价格标签,一个颜色拿了一条。
等她买完东西,从护士站拿到医用酒精回到病房,闻一燃早走了。
敲门没反应,她轻轻推开病房门,脑袋先探进去。
时昶睡着了。
星见月无声地松了口气。
已经查完房了,这层楼很安静。她关好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到病床边,药还放在桌上,她拧开保温饭盒的盖子,看到里面的南瓜粥还剩一半,他大概是没胃口,吃不下。
星见月把洗脸盆拿到洗手间接热水,水龙头开得小,没什么声音,就是得多等一会儿。
灯光刺眼,影响睡眠,她出来的时候把病房里的灯关掉了。
手机连续振动了好几下,星见月一动不敢动,她小心地转身,确定病床上的人没被吵醒,才去洗手间搓洗毛巾。
她把洗干净的毛巾泡在兑了酒精的温水里,回到病床边,时昶的左手放在被子外面,她就先从左手开始。
护士说,擦拭手心、脚心、颈部、腋窝、腹股沟这些血管丰富的部位最有效。
星见月握住他的手腕,慢慢转动到手心朝上,动作很轻。
她拧干毛巾,轻轻擦拭。
擦完左手,她又走到另一侧,把他的右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再重复一遍。
腋窝……就算了,这跟直接叫醒他有什么区别。
脚心……他怕痒,肯定会把他弄醒,算了。
腹股沟……
星见月摸了摸自己身上连接大腿和腹部的位置,应该是这儿,要擦拭这里,得把裤子往下拽一点,不合适不合适,也算了。
那就擦擦颈部,她小心一点,应该可以的。
她洗洗毛巾,弯腰靠近他的时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的嘴唇怎么破了?
不会是她给他人工呼吸的时候,牙齿磕破的吧?
那会儿她被冻得发抖,手脚没有一点知觉,也看不清,所有行为都只是凭着一丝微弱的求生意识。
不对劲!
她长久落在他唇上的目光慢吞吞地往上,毫无预兆地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星见月的一只手正在扒他的领口,“那个,我可不是在占你便宜,护士说用酒精擦擦,能散热。”
时昶沉默,她也没动。
只有洗手间里亮着一盏灯,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被她挡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开口道:“你帮我擦,谁帮你擦?”
声音很哑,但不像是睡着后被吵醒,眼神也不像。
星见月低声说:“我吃过药,已经退烧了。”
“是吗?”
“……是啊。”
时昶显然不相信。
他抬手抓住星见月的手腕,稍稍用力,她就被拽得朝他倒下去。
她反应慢了点,但右手撑在了枕头上,身体没有压住他。
两人只是额头相碰,也足以感受到彼此滚烫的体温。
她听到他说:“骗子。”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凌晨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即使星见月吃过药输过液,也依旧是高烧不退,更何况还有外伤。
她睡不着,医生根本不给她开安眠药,跑上跑下做点什么,心里才不会胡思乱想,才能感受到还活着的真实感。
他说她是个骗子。
只是单纯说她骗他退烧了,还是连带着高考完她放他鸽子的事?
闻一燃和杭霁之间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有过一段,分开的时候再浓烈的恨意,现在说起对方也就只剩欺骗感情这几个字,连名字都不想提。
她和时昶的那些过往怎么算?
恋人未满,暧昧不清。
“我一会儿就回去,”星见月僵硬地直起身体,把手腕从他烫得灼人的手掌里抽出来,“已经把你吵醒了,擦完再睡吧。”
时昶根本没有睡着。
她鬼鬼祟祟地在门口犹豫半天才敲门那会儿,他就醒着。
猎人设置陷阱捕猎时都要考虑猎物的习性和行为模式,增加捕获成功的机会。
初三暑假,他打球摔伤了腿,父母外出,保姆去买菜,他一个人在家,单脚挪到门口拿外卖的时候,球球那头猪打架输了在客厅发疯,他经过时不小心被绊倒了,刚好被因为杭霁突发阑尾炎打了120的星见月顺路捡起来一起送进了医院。
从那天起,她一天跑两三次医院,跟打卡似的,什么天气都拦不住她。
不是送吃的,就是送喝的,各种各样,杭霁有的,也都有他一份。
每次她都是请护士或者打扫卫生的阿姨帮忙,就算找不到人,她只能自己送,也是等他睡着之后,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一直到出院,他都没见过她。
“先吃东西。”时昶看着他。
星见月别开眼不看,“……我不饿。”
“没淹死,你打算饿死?”时昶拿走被她攥在手里的毛巾,扔进盆里,“我是倒出来吃的,这半份没动过,不是吃剩的。”
星见月从不矫情,“不用解释这个,我又不会嫌弃你,是真没胃口。”
时昶问:“你的命是谁救回来的?”
她低下头,“……是你。”
他语气平淡:“所以我有没有发言权?”
星见月无力反驳。
时昶偏头指了下的方向,星见月沉默地拿起保温桶,窗户旁边有个小桌子,她坐过去,拧开盖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喂,人病着,甜甜糯糯的南瓜吃着都是一股苦涩的味道。
断联了那么久的两个人,竟然在一间病房里分食一碗粥。
星见月没吃两口,就有人敲门。
护士提着一个袋子,“是你们点的外卖吗?”
“谢谢,”时昶点头,“我不方便,麻烦你帮忙放到桌上。”
护士把外卖放到星见月面前,“尽量多吃点,才有抵抗力。”
两份清炒蔬菜,一碗鱼汤,还有一份鲜切的水果拼盘。
星见月把嘴里的粥咽下去,扭头看时昶,他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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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每一份都至少吃了一半。
收拾完餐盒,水也凉了,她又重新去换了一盆热的。
“既然你现在不想睡,再擦擦腹股沟,”星见月摸了摸自己,“就这儿,如果你不好意思,自己脱一下裤子,自己擦,我保证不偷看。”
时昶眼皮都不动一下,“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没看过。”
星见月:“……”
好吧,是她不好意思。
初三暑假在他家门口的那次混乱的意外,她最后都是闭着眼睛给他穿的。
她拧干毛巾,“还是你自己擦比较好。”
时昶这次直接拉起被子盖住脸,“没力气,不想动,烧死算了,你走吧。”
药还没吃呢,星见月无奈地看着桌上的几粒药片和胶囊。
算了,帮人帮到底,他都这么坦然,她别扭什么。
她小声问:“这是新买的内裤,要顺便换一下吗?”
时昶睁开眼睛,看着她用两根手指拎着的纯灰色内裤,“你买的?”
“是啊,”星见月知道质量差了点,“尺码不适合也先将就两天。”
“这个不用你管。”
“……哦。”
星见月也不多事,灯光暗,倒也没那么尴尬,她掀开一点被子,病号服是松紧腰,她拽着往下拉,左右各擦两遍。
时昶全程没说话。
星见月看他耳朵红得厉害,去倒了杯水,等他吃完药,她就匆匆离开了病房。
领导特批的假期,公司同事再着急也不会在星见月还病着的时候找她。
第二天下午,来医院的还是那两位警察。
高个子的李警官坐在椅子上,“昨天你说,车祸前,冯女士收到过死亡威胁,我们回去查了,那个微信账号的注册信息确实是钱文斌,但是,他在去年6月份就在昌宜监狱里病逝了。”
这个没有预料到的信息让星见月感到惊悸,“什么?”
李警官说:“我们联系到在昌宜监狱工作的同志确认过,去年6月17日凌晨,钱文斌突发脑梗,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死亡了。”
星见月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神思,“我和我妈没得罪过其他人。”
“钱文斌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李警官拿出一张照片。
星见月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很像,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区别,比她印象里的钱文斌要瘦一些,左脸也有痣。
李警官说:“他叫钱武斌,2016年6月9号凌晨,也就是你高考结束那天晚上,这个叫钱武斌的绑架未遂,还被拘留过。”
星见月眼神茫然,“绑架未遂?绑架谁?”
李警官看着她,“你不记得了?”
星见月大脑混乱,“难道是绑架……绑架我吗?”
心理医生说,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创伤性失忆,患者在经历重大身体创伤或者心理打击之后,会有部分选择性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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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星见月所有的记忆都是听冯芸口述的,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按照李警官所说的,也就是她和时昶分开后,
她在自己家门口被钱文斌拖上楼。
闻一燃过来的时候,星见月已经在走廊的长椅上呆坐了半个多小时,她神色寡淡,失神地看着左手无名指,指根处有一道她搬到安淮市后才发现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伤疤。
当时,冯芸告诉她,那道疤痕是冯芸拿剪子帮她划牛仔裤扣眼的时候不小心划到她的手留下的。
“怎么不多披件衣服?”闻一燃看她穿得单薄,鼻尖都冻红了。
星见月回过神,“我还没回家。”
“阿姨还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你能瞒几天?时昶不一样,他在外地,父母见不着他,小也再帮他糊弄一下,只要电话里不露馅也就瞒过去了。你天天不回家,阿姨不多想?”
闻一燃紧盯她的情绪变化,她不会是有男朋友了,没在家里住,和男朋友在外面同居吧?
“……我妈她……她前些天发生车祸,没有抢救回来,去世了,我现在就一个人。”星见月低着头,说话时,两滴眼泪砸在手背上。
闻一燃心里咯噔一响。
这才刚过完年,别人都在团圆,她们却在经历分别。
他高三那年还吃过星妈妈做的牛肉馅包子。
亲人去世如同大雨连阴,外人无法感同身受,安慰只会惹人伤心,他连忙转移话题:“你家的狗有人喂吗?我闲着没事,可以去看看。”
星见月抬手抹掉眼泪,轻声说:“巧克力病得没办法,安乐死了。”
闻一燃愣住,他回想起这两天他对星见月的明讽暗刺,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真该死。
他这会儿找过来,也是因为星见月一天没去看时昶,准备刺她两句。
闻一燃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星见月披上,“我买了晚饭,在楼上的病房里,一起去吃点儿。”
她没胃口,“你们吃吧。”
“我买了你的那份,不吃浪费。”
闻一燃强行把她带去时昶的病房。
时昶在接电话,应该是公司里的事。
星见月没怎么听,等他结束通话后才问了一句:“好些了吗?”
时昶开口就没好话:“你忙你的,不用勉强自己来看我,我也不想看见你。”
被冷落了一天的病人怨气很深,闻一燃捂住时昶的嘴,扭头对星见月笑了笑,顺便美化时昶的语言,“他是说,你还病着,要多休息。他救你是本能反应,无论换成谁,他撞见了都不会见死不救,你不用觉得亏欠。”
时昶冷眼看向他:“你有毛病?”
“快闭嘴吧,”闻一燃塞给时昶一把勺子,转身招呼星见月,“星儿,过来坐,你俩在发烧,我买的都是清淡的菜,这鱼片粥还不错,你吃这个。”
星见月被闻一燃按着肩膀坐在软椅上,面前摆着一大份冒着热气的鱼片粥,“我吃不了这么多。”
“给时昶分一半,”闻一燃往另一个碗粥里倒了二分之一,拿给时昶,他在星见月看不到的地方给时昶使眼色,“赶紧吃,别说话。”
时昶语气不善:“发什么神经?”
闻一燃压低声音:“吃饭吃饭,我还能害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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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见月心不在焉,味如嚼蜡,时昶在生闷气,只有闻一燃忙得厉害,左顾右盼,对星见月的内疚关心和对时昶的好意提醒全靠眼神,但谁都没理他。
病房里暖气开得足,星见月喝了半碗热汤,又披着闻一燃的外套,脸颊红红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没给你换病房,是因为李警官说,你身边时刻有人更安全。”闻一燃解释道。
她那个病房里还住了两个病人,都有家属陪护。
“嗯,”星见月心里明白,“我明天就能出院了。”
闻一燃瞟了沙发上的时昶一眼,放下筷子,“你还在咳嗽,再多住两天。”
她摇头,“我身上就一点轻微的外伤,感冒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没必要占床位,而且在医院我睡不着。”
护士敲门进来,“家属有时间去一趟吴医生的办公室。”
闻一燃应了一声,“好嘞。”
星见月把外套递给他,“你去吧,我收拾。”
“帮忙看着点儿他的输液瓶,还有两瓶药,”闻一燃起身穿衣服。
星见月关好门,回头看时昶,针扎在他的右手,左手不方便,“你没吃多少,我喂你行吗?”
时昶神色恹恹,“饱了。”
天气差,病着心情不好,公司里还有烦心事,他还得应付家里人。
“再吃点菜吧,”星见月坐到病床边,拆了双干净的筷子,“我不是不想来看你,我老咳嗽,会吵得你睡不好。”
她夹了片青笋喂到他嘴边,“啊。”
跟哄小孩儿似的。
时昶没有折磨人的恶习,吃是吃了,但说话还是不怎么好听,“你本来就没有义务来看我。”
她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说:“你以前也救过我一次,扯平了。”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啊,”星见月想笑,“我那是顺手的事。”
“我也是。闻一燃说的没错,你不用觉得愧疚。”
“可是我愧疚死了,怎么办?”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寂静,时昶靠着枕头,星见月在他的余光里,才两天,她肉眼可见地消瘦,刚才被闻一燃推进来时,她眼角泛红,魂不守舍的。
额头上的擦伤也不知道有没有换药,她说她睡不着,发着烧吃了药都睡不着,那平时怎么办?
这些年,她在安淮过得不好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刺耳。
星见月抬头就跌进一双潮湿的眼睛,时昶来不及掩饰,狼狈地扭头。
“喂,”她起身走到窗边。
电话那边的章潮听出她声音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有点感冒,”星见月忍不住咳嗽,“叔叔的病情有好转吗?”
章潮疲惫地叹气,“很糟糕,得动手术。”
她低声问:“什么时候?”
“医生还在安排,最早也得下个星期,”章潮那边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她呼吸时浓浓的鼻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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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太方便,”星见月换了只手拿手机,“我没事儿,已经吃过药了,叔叔的身体最重要,你别担心我。”
章潮无奈地笑了笑,“担心也只能是担心,没办法回去照顾你。”
她说:“你照顾叔叔已经够辛苦了。”
病房就这么大,即使星见月的声音再小,时昶也能听到。
像是她的朋友。
断联这些年,两个人的生活毫无交集,他对她身边的新朋友一无所知。
闻一燃去了医生办公室就没再回来,星见月接完电话,菜都凉了,她把桌子收拾干净,倒了杯热水给时昶。
长久沉默之后很难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他躺在床上,她窝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
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有点催眠。
天已经黑了,病房里没开灯,不知不觉间,星见月靠着沙发睡着了。
闻一燃推开房门的时候,时昶正推着输液架,艰难地挪到沙发旁,用左手别扭地给星见月盖毯子。
真是医学奇迹。
闻一燃识趣地保持安静,轻轻带上门。
“就是这间病房吗?”姜冬也刚下飞机。
闻一燃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星儿在里面,别进去打扰他们了,你们俩先去吃饭,在酒店休息一晚,明天睡好了再过来吧。”
姜冬也是和男朋友江祁一起来安淮的,用不着闻一燃瞎操心。
“谁?”姜冬也愣了一下,压着嗓子轻声问,“你说谁在里面?”
“星见月啊,还能是谁,”闻一燃笑道,“你刚才是没看见你哥那那幅身残志坚的样子,他都能拖着输液瓶去给人家盖被子了,没什么大事。”
姜冬也难以置信,病房里的人竟然是许久没有消息的星见月。
电梯里跑出来一个小孩,横冲直撞的,江祁牵住她,把她往旁边带,“这么惊讶,谁啊?”
姜冬也习惯性地回握他的手,“我哥高考完就失恋了,你知道的吧。”
他们感情稳定,江祁都在准备求婚了,时昶却一直单身,家里人虽然不着急,但也不是没催过。
有一次过年,江祁去时家吃饭,偶然听到时昶奶奶那边的一个亲戚开玩笑,说时昶受过情伤,那位哥比时昶大四岁,江祁也得跟着叫一声哥。
“你们说的星见月,就是当时抛弃他的初恋女朋友?”
闻一燃靠着墙,两手插兜,嗤笑道:“什么女朋友,他俩压根就没好过。”
时昶高三那年,姜冬也跟他一起住在学校附近的考学楼,当然也是清楚的。
“你明天别往我哥心上扎刀子啊,”姜冬也叮嘱江祁。
闻一燃笑了一下,“适当刺激刺激,也不是不行。”
他观察过,星见月的心不硬,对时昶也不冷漠,不像那谁。
下了电梯,江祁和姜冬也这对小情侣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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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燃两手空空地站在风口,觉得安淮真他妈冷,身体冷,心也冷。
他没走,其实就是想等等看杭霁会不会来找星见月,如果冯阿姨意外去世这件事都不足以软化她的心,他大概是永远也等不到她回来。
真没出息。
闻一燃抬头往楼上看,住院大楼灯火通明
,里面有一个跟他一样没出息的男人。
他还能抽根烟,病房里的时昶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瓶药输完,他还是没有按铃,自己举着药瓶去护士站找责任护士换第三瓶,换完了再回到病房。
睡着的星见月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毯子滑到地上。
时昶把药瓶挂在架子上,推着架子走到沙发旁,蹲下去捡起毯子,重新给她盖好。
卫生间里的灯光不算亮,他静静地看着星见月的睡颜,有些恍惚。
高二同桌那年,她因为刚考进一班,不适应一班的学习节奏,晚上老是熬夜,白天总犯困,小课间只要没人来找她,她都能趴在课桌上睡一觉。
那会儿她心大,倒数就倒数,她只跟自己比,不像现在,睡着了,眉头都还皱着。
星见月动了动,无意识地抓住了时昶的手。
他呼吸一滞,目光落在她脸上。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感知到了,缓缓睁开眼睛。
他就在她面前,距离很近。
“做梦了?”他问。
星见月“嗯”了一声。
“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妈带我去游乐场,陪我疯玩了一天。”
时昶看着她潮湿的眼角,“听起来是个好梦,你怎么像是要哭了?”
星见月闭上眼睛。
她没有松手,时昶就没办法起身,还维持着她醒来之前的样子。
他说:“昨晚我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星见月轻声问:“你梦到什么了?”
时昶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梦到昌宜断断续续下了三个月的雨,我浸在水里,从头到脚都是潮湿的,从学校回家的路像个迷宫,怎么都走不出去,我绕啊绕,绕啊绕,被困在里面很长时间,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骨头都是冷的。”
脑袋迷迷糊糊的,她以为自己还没醒,“好奇怪的梦。”
“是很奇怪,”时昶看她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但梦的最后你给了我一把伞,所以我接受这个荒诞离奇、不切实际的梦。”
他还没有退烧,星见月通过牵在一起的手感受到了他的体温,逐渐清醒,视线也清晰了。
在她试图抽离的前一秒,时昶勾住她的手指,“高考结束那天,我问你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不是逼你承认喜欢我,更不是要你立刻就答应跟我谈恋爱,我是想要一个确定的信息:我可以追你了。你就算拒绝,也不用玩消失,直接告诉我,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搞搞暧昧调节一下无聊重复的生活而已,我不会缠着你。”
星见月当时没想拒绝。
她记不起自己被姓钱的拖到楼上之后经历过什么,只能确定是妈妈救了她,天没亮就带着她逃离了昌宜。
高考完的暑假,大概是人生最漫长的一个假期。
那年夏天,昌宜的雨季确实长得有点不寻常。
长久地落在时昶心里的这场连阴雨,此刻,也终于淋湿了星见月。
星见月像吃了一整颗柠檬,酸涩感从舌尖蔓延到心头,躲在眼眶里的眼泪被酸得跑了出来。
她问:“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我吗?”
时昶说:“不喜欢,但你欠我一段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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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什么不好,偏偏欠了一个还不起的。
梦境一点点散去,星见月又回忆起泡在冰冷江水里的感觉。
对视让她的失落的情绪无处可藏,时昶抬起手的动作是想给她擦眼泪,她躲了一下,这才发现他的手背回血了。
她连忙爬起来,第一反应是关闭输液阀门,连鞋都没顾上穿,直接跑出去叫护士。
最后一瓶药,只剩三分之一,毫无意外要被护士说一顿。
值班护士拔完针,拿了个无菌棉球,星见月一边道歉,一边走过去帮忙压着棉球,等护士离开后才松了口气。
时昶高烧两天,身体酸痛乏力,没感觉到痛。
星见月因为自己睡着了,不仅没能帮他叫护士换药,还害他又多挨了一针,内疚地抬不起头。
他右手扎过针的地方有一点点鼓包,她去洗手间打湿毛巾,回到病床边,把毛巾放在他手背上湿敷。
这回她是一点都不敢分心了,要么看看输液瓶还有多少药,要么看看他的左手,谨防再次回血。
“小也是不是快到了?”星见月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应该睡了很长时间。
姜冬也吃饭的时候给时昶发过消息,他说:“他们在酒店,明天早上再过来,你别急着自己去办出院手续,等小也过来。”
“嗯,”她点点头,“你睡一会儿吧。”
“我白天睡够了,”时昶没看她,“如果你在楼下病房睡不着,就留在这里,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也是奇怪,楼下病房其实不吵,晚上陪护的家属比病人睡得还早,星见月即使吃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依旧是彻夜难眠,在这儿却能安心睡着,还做了个梦。
输完液,护士来拔针。
星见月洗漱完,在洗手间接好热水,挤好牙膏,等时昶慢慢走进来。
“要帮忙吗?”她怕他摔了。
时昶接过牙刷,“不用,你去躺着。”
“我还是扶着你吧,”星见月不放心,她低着头,没多想,双手托住了他刚抬起的手。
灯光亮,能看到扎针处有点乌青。
时昶余光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出神,很短暂。
这一晚,星见月睡了个好觉,时昶反而失眠了。
闻一燃去买早餐,江祁和姜冬也先上楼,正好碰到医生查房,江祁留下,姜冬也陪着星见月去办出院手续。
姜冬也没有陌生感,出门就挽住了星见月的胳膊,“见月姐姐,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你都毕业了,”星见月笑笑。
“这几年,你没回过昌宜吗?”
“……没有。”
姜冬也以前总跟着他们一起玩,跟谁都熟,包括杭霁,“杭霁姐也不跟我们联系,你们俩好狠心呀。”
星见月自知理亏,“对不起,我高考完遇到了不太好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跟任何人联系。”
“没事啦,”姜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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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暑假,时昶没等到约好要见面的星见月,得知她连夜搬走并且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之后,只在家昏天黑地地睡了两天,接下来的日子,该干什么干什么,看日落看流星,看山看水,几乎把国内都跑遍了,他就算不开心,也不会大吵大闹,自己消化。
相比起来,闻一燃的那个暑假确实很黑暗。
他和杭霁的关系暴露,杭世庭和闻惠气得要把他们俩中的一个送出国,闻一燃不愿意,杭霁就得以全市第一的成绩去读国外的野鸡大学,杭世庭态度强硬,没得商量。
18岁的年纪,自信地以为真爱无敌,所向披靡。
闻一燃相信杭霁会跟他站在一起,抗争到底,然而杭霁瞒着他和杭世庭做了个交易,用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来换回她们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那套房子。
她要回房子,不是怀念曾经的家,而是转手就找中介卖掉,拿着那笔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一燃在杭霁上飞机前吞了一周安眠药的剂量,被时昶发现,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姜冬也轻声问:“杭霁姐还会回来吗?”
“会吧,”星见月失神地望着天空。
“高中毕业之后,我哥一直没谈恋爱,”姜冬也突然转了话题,“他一有时间就去南川看我了,大学毕业出国留学,读完研,待了两年就回来了,人际关系很简单的。”
星见月有些茫然,“啊?哦。”
姜冬也笑道:“只要是第一次,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都算初恋嘛,对吧?”
星见月点头。
出院手续不麻烦,就是得排队等,周末早上医院各个窗口依旧是大排长队,姜冬也让星见月在病房休息,她去排队。
所有手续都办好后,姜冬也还要去时昶家拿衣服,她刚来,不熟悉,星见月跟她一起过去。
看到姜冬也手机里的地址,星见月惊讶地发现时昶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她住1号楼,时昶住9号楼,9号楼从东门进出最方便,她习惯走西门,所以两人一次都没遇到过。
“太巧了,”姜冬也感叹,“安淮市这么大,你们竟然住得这么近。我哥年后过来刚换的小区,见月姐姐,你住多久了?
星见月和冯芸以前不住这里,“我毕业实习的时候搬过来的,这儿离我上班的地方近。”
姜冬也说:“所以,就算没有这次意外,你们迟早也会见面。”
星见月的心被触动。
上一次回到这个时空,她在公司的园区里见过时昶。
她不知道在真实世界里,他们是否擦肩而过。
姜冬也的生活能力极强,高中就能做一大桌饭菜,两人买菜煮饭,忙活完,傍晚又赶回医院。
电视开着,在播一档脱口秀节目,江祁和闻一燃点了烧烤,连啤酒都喝上了。
时昶白眼翻上天。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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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昶神色复杂,“她做的?”
他这是什么眼神?
“我尝过了,”星见月说,“不会毒害你
。”
时昶看过去,“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多吃点,”星见月有自知之明,她做菜是不怎么样,“还烧吗?”
说话时,她走到病床边,抬手摸他的额头,“还有点烧,真怕你烧傻了。”
闻一燃接话:“这年头谁会要一个脑袋烧坏了的傻子,万一留下后遗症,你得负责啊。”
“别理他,”时昶把她的手拿开,坐了起来,“你们俩吃过了?”
星见月点头,“在家吃的。”
姜冬也把带来的衣服和日用品放进柜子里,“哥,晚上江祁留在医院陪你,我跟见月姐姐回去睡。”
时昶差点呛着,“他陪我?”
“你不是想洗澡嘛,他在这儿方便点,”姜冬也笑得灿烂,“我陪见月姐姐说说话。”
正好家里打来电话,时昶应付几句,就把手机给了姜冬也。
小小病房里,有人吃饭,有人在电话里陪长辈聊家常,有人打游戏,竟有几分家的感觉。
星见月心想,如果时空错乱是妈妈的力量,是妈妈在她孤身一人难过得想要死掉的时把她带回到这群朋友身边,她愿意接受。
“我明天再来看你。”星见月收拾好碗筷。
“等等,”时昶在没人注意他们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但很快就放开,“电话留下,微信加上。”
星见月看着他。
时昶把手机放到她手边,“不乐意?”
“我哪有,”星见月的手机在桥边摔坏了,不影响使用,就没去修也没换,她扫码加上微信好友,把电话号码发了过去。
时昶叮嘱她:“锁好门,手机开机。”
“嗯,”星见月提起袋子,“小也,走了。”
姜冬也凑到江祁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起身跟上。
到家后,星见月在柜子前找干净的毛巾,姜冬也没事做,书桌前有一面照片墙,她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却没想到,在其中一张毕业照上看到了她认识的人。
姜冬也走近,仔细看,确定自己没认错。
“诶?你们俩怎么会认识?”她指着站在星见月身边的章潮。
星见月回头看了一眼,没太在意,“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大四的时候认识他的,实习期不敢得罪客户,章老师在一个饭局上帮我解了个围,不然我肯定是要倒大霉的,客户不高兴,我就吃不了兜着走。”
姜冬也跟章潮不熟悉,只见过一次,去年春节听姑姑说起,章潮回国后在高校当老师,他父亲身体不好,可能要动手术,春节就没能回国团聚。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章潮哥跟我哥是亲戚,你知道吗?”姜冬也问。
“啊?”星见月不小心碰到头,“什么亲戚?”
姜冬也说:“我哥的奶奶是章朝哥外婆的亲妹妹,他们俩小时候关系还挺好的,后来各忙各的,每年最多也就见那么一两次。”
星见月愣住。
……不会吧。
她看向墙上的照片,心里翻江倒海。
“小也,我惨了,我完了。”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姜冬也听不懂,她只觉得章潮出现在星见月的照片里不是一件坏事,他就像个纽带,把两个失联已久的人重新连接在一起。
只要有了联系,一来二去,隔阂总会消除。
他们订的是周一返程的机票,还能在安淮再待一天。
时昶有人照顾,星见月就抽空去了趟警局,李警官外出,接待她的是一位女警。
冯芸的车祸已经认定为意外,事情过去了半个月,星见月才见到肇事司机和其家属,丈夫神情木然,沉默不言,妻子挺着大肚子,哭着要跪下给星见月道歉。
星家一家三口都爱管闲事,也容易心软,就算遇到什么事,是对方理亏,但只要诚心道个歉,也就过去了。
可这场车祸带走的是一条人命,是星见月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别说跪下道歉,伏地磕头都没用,她永远都和解不了,甚至希望能多判几年。
在江边撞伤时昶并且试图二次伤害星见月的嫌疑人钱武斌还没有找到,这起案件,警方还在侦办中。
女警提醒星见月,天黑后尽量不要单独外出,也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星见月自知危险还没有结束,连车都不打,出行靠地铁,买东西也都是选择人流量大、有监控的区域。
她调整好情绪,打算买点菜回家给时昶做病号餐,总不能让他顿顿吃外卖。
冯芸以前喜欢去小区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星见月跟她去过几次。
正是下班时间,市场里人多,星见月要买一块牛腩,她跟老板说话,被挤得没站稳,不知道踩了谁一下,等她回头就找不着人了,身边都是些走得慢的老年人,但能闻到空气里一股浓浓的烟味。
星见月转过身,看到肉店老板叼了根烟,就没多想。
她不常进厨房,会做的菜不多,番茄牛腩算是拿手菜。
砂锅里炖煮出浓郁的番茄味,星见月拿勺子尝尝咸淡,味道出乎意料的好,舌头酸酸的,心也酸酸的,她都没做给妈妈吃过。
她把饭菜打包好,赶在天黑前到了医院。
病房里和昨天一样,还是那档脱口秀节目,坐沙发上的三个人已经无聊到开始打牌了。
姜冬也贴了一脑门的小纸片,回头跟星见月打招呼。
“明天几点飞机?”星见月问。
“我和江祁是下午三点多的,一燃哥早上十点就得去机场,”姜冬也吹掉挡眼睛的小纸片,“见月姐姐,辛苦你照顾我哥,我们周末再过来。”
“应该的,你们放心,”星见月把枕头垫在时昶身后,让他靠着舒服点,“那个……真不用跟你爸妈说一声吗?”
时昶退烧了,精神好了很多,眼神不再像前两天那么浑浊,抬头看她时,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你想见他们?”
星见月:“……”
那倒不是。
害他遭这么一难,她怪不好意思的。
时昶没醒的时候,闻一燃就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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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半天牌,闻一燃站起来活动筋骨,“今天晚上谁留下?”
“让我留下吧,回家我也睡不着,”星见月看向时昶,“我在这儿陪你,行吗?”
那可太行了。
“好吧,”闻一燃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这菜太清淡了,你们俩吃,我们去外面吃火锅,吃完回酒店,不来医院了啊。”
姜冬也心领神会,拉着江祁出门,把空间留给时昶和星见月。
闻一燃跑这么快,星见月以为他是对多年前那份没熟的豆角心有余悸,就没留他。
星见月去洗手间打湿毛巾,坐到病床边帮时昶擦手。
章潮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星见月莫名有种被抓现场的感觉,她没接,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塞进兜里。
“怎么不接?”时昶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
“垃圾电话,”星见月随便搪塞过去,“吃饭吧。”
“今天去哪儿了?”
“我去了趟警局,见到了撞我妈的肇事者,他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他老婆大着肚子又哭又跪,好像我是个不近人情的罪人,尽管如此,我也不要原谅他们。”
时昶拿筷子的手顿住。
他的目光在饭桌上停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落在她脸上,星见月形容不出这是什么眼神,情绪很复杂,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后悔,有潮湿的泪意。
他在心疼她吗?
看来闻一燃没有告诉他,星见月不想让气氛太沉重,影响他的情绪,但实在笑不出来。
“对不起,”时昶心里五味杂陈。
那晚在江边见到她时,脑海里尘封的记忆立刻就翻涌而出。
高考后那晚,他送她回家,在家属楼前的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她跟他约好第二天傍晚在公园见面。
他到家后,凌晨五点多才睡,早上八点不到就醒了,那天的时间真是漫长,好不容易到了约定时间,他在公园等了又等,她都没来,微信联系不上,手机也关机。
等他找到她家,才得知她们一大早就搬走了。
闻一燃得知自己被欺骗之后,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乱砸东西,时昶却平静地不太正常。
十八岁的年纪,告白失败可是天大的事,自尊心和毫无保留的初恋都被践踏,足以让一朵没有经历多少挫败的太阳花低迷不振。
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觉睡醒就没再提起过。
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而已,他说服自己,星星和月亮,哪里都看得到。
大学里有个老师在课堂
上讲,初恋只适合怀念,如果非要强求再见一面,得到的,要么是被遗忘的惆怅,要么是双方的灾难。
时昶深以为然,直到他回昌宜一中参加校庆活动,偶然从高三班主任口中听到她消息,如同一颗野草种子落在心头,只需要汲取一点点养分就能疯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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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承认,他没那么潇洒,每每想起当年的事依旧如鲠在喉,无论他是不是会错了意,他都要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所以他来到她身边,然而好几次预谋已久的擦肩而过,她的目光没有一刻看向他,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早就忘了他。
她过得好,他不痛快。
她过得不好,他更不痛快。
长久以来,时昶在跟星见月较劲,也在跟自己较劲,以至于醒来后面对她时没有一句好听的话。
“对不起,”他低声重复,声音沙哑。
“你干嘛道歉,”星见月垂着脑袋,“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失约了。”
但她并不怪冯芸连夜带她逃离那栋家属楼。
“时昶,我好想我妈啊,她把你带到了我身边,可我还是很想她。小时候,别人学钢琴学舞蹈,她也送我去最好的机构培养兴趣爱好,别人到各种地方旅游,她也经常带我出去玩,她也问过我想不想有个爸爸,可不等我回答,她就摇摇头说不行,她怕不是亲生的,人家对我不好,怕我受委屈。她一个人把我养大,生活全都围着我转,不到五十岁就有白头发了。”
这些天,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妈妈的身影。
星见月哽咽地说:“她是在收到死亡威胁,急着去报警的路上和一辆车撞上的,那怎么能算意外呢?”
在眼泪面前,语言显得笨拙。
时昶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痛楚,却找不到一句恰当的安慰,他只能用这具内外都是伤的身体抱抱她。
星见月闭上眼睛,许久没都没说话。
这个冬天真冷,她想回到昌宜,回到那个有妈妈有朋友的时空。
病房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时昶回过神,腾出一只手,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他爸,他爸是律师。
星见月惊醒,眼前还是25岁的时昶,他在医院待了几天,下巴长出了短短的胡茬。
时昶低头看她。
“我以为,你又一次把我带回昌宜了,”她有些失望。
时空穿越失效了吗?
他轻声问:“你想回去?”
“想,做梦都想,”星见月有点后悔上一个时空因为恐惧而跑下楼去抱他。
她说:“如果那天晚上在江边你没有紧紧抓住我的手,我的结局应该是溺水而死。时昶,其实……其实我很喜欢你,从很早开始就喜欢了,晚了这么多年才告诉你答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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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时昶不止一次想过,他耿耿于怀的到底是她这个人还是那段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的初恋。
人是无法替代的,初恋只要是第一次恋爱都可以算是初恋,执着于前者,那就得跟她耗到底,珍视后者,认认真真开始一段恋爱就可以弥补遗憾。
重新开始一段恋爱毫无疑问是条捷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难翻阅的山也终将会成为过去,但时昶不行,他想得次数越多,就越确定他就是执着于她这个人。
她的一句“我很喜欢你”,再加一滴滚烫灼人的眼泪,他就败得彻彻底底。
“哥,你想什么呢?”姜冬也去机场之前又来了医院一趟。
“在等你姑父的电话,”时昶昨晚已经找过时逢远,酒驾致人死亡不是小案件,“我这儿没什么事,下周末你好好休息,不用来回折腾了。”
姜冬也放心不下他,“坐飞机才两个多小时,一点也不累。”
“我看你是嫌我们碍事,”江祁一眼看穿,“昨天白天还在装不在乎,才过了一晚,你的眼睛就黏在人家身上,昨晚聊什么了?”
时昶面不改色,“聊她妈妈的案子。”
“不止吧,”江祁笑了,和昨天相比,这哥肉眼可见的明朗了许多,“要是真被闻一燃说中了,我得输他500块钱。”
“他那张嘴能讲出什么好话,”时昶看了姜冬也一眼,“管管啊,在外面乱赌不是好男人,今天敢赌五百,明天就敢赌五十万。”
闻一燃和江祁打赌的时候,姜冬也就在旁边,她也好奇,“你们俩和好了吗?”
“什么叫和好,说得像分手过一样。”时昶淡定地闭目养神,想起星见月今天早上别扭的样子,他忍不住想笑。
江祁接话:“就是,又没在一起过,顶多只能算是破镜重圆。”
“那……圆了吗?”姜冬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时昶,试图捕捉他的微表情,“哥,你别太傲娇,人家给你台阶下,就赶紧下嘛,不要又错过了,人生一共才几个七年。”
时昶“啧”了一声:“你是哪边的?”
姜冬也凑过去,“当然是你这边的啊,但现在是见月姐姐最伤心的时候,你可不能在伤口上撒盐。”
“他这是吃到糖了,”江祁看破不说破,“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好,”姜冬也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交给时昶,“这是见月姐姐家的钥匙,前天在她家给你做饭,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她给我的,你记得还给她。”
她都把门关上了,又推开一条缝,脑袋探进来,小声对时昶说:“希望下次见面,我能改口叫嫂子。”
病房里安静了,时昶的心却静不下来。
钥匙扣上挂着一个小沙漏,他拿起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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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连发好几条消息,时昶回复完,点开了星见月的微信头像,她最近一条朋友圈是春节那天发的合照,她抱着狗,冯阿姨抱着她,旁边桌上是丰盛的年夜饭。
继续往下看,她几乎两三天就有一条动态,大部分都是她家的狗,很少有工作相关的内容,连同事都极少提起,唯一出现在一张聚餐照里的人还是他通过帮忙停了一次车认识的邹萌。
再往下,是她的大学生活,时昶倒着看完了她从毕业到新生入学这四年所有的动态,顶着大太阳兼职,沙漠越野穿越,雪夜在宿舍楼下花三个小时堆雪人,和室友跨越好几个城市去看演唱会却遇到暴雨淋成落汤鸡……等等,每一条动态都有着鲜活的生命力。
时逢远打来电话,时昶才退出微信,两人沟通完案情,外面天都黑了。
具体细节还得星见月来说,时昶发消息问她几点过来。
十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两声,是姜冬也和江祁到家了。
时昶回完一通电话,星见月还没有回他消息,他皱了下眉,切换到通话界面。
肇事司机的妻子守在小区门口,星见月不可能和解,也不想听她哭诉家里有多不容易,远远看到她就转身选择绕路,走另外一个入口。
下了电梯,星见月习惯性把手伸进包里摸钥匙扣,摸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把自己常用的钥匙给了姜冬也,她包里只有一把单独的备用钥匙。
开门后,她没开灯,脱掉外套往沙发上躺,她刚才拿回来的是邹萌妈妈炖的汤,听说炖了大半天,刚好给时昶补身体,她闭眼休息,想着一会儿再做两道什么菜。
正想着时昶,时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坐起来,刚要接听,突然闻到了一股烟味。
这两天就只有姜冬也来过,不可能有人在家里抽烟。
她莫名想起在市场闻到的那股烟味,浓烈刺鼻。
星见月看向门口,一阵阴森的恐怖感顺着尾骨往上爬。
家里……有人!
在她起身前,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口鼻,那令人作呕的烟味紧紧包围过来。
她喊不出声,只能发出“呜呜”的微弱声音,挣扎间,手机掉在地上,被一双黑色冬靴踩碎了屏幕。
呼救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星见月本能地反击,撕抓男人的脸,用力咬住男人的手掌,被激怒的男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摔在地上,粗暴地用胶带缠住她的嘴和双手。
男人捏着她的脸,转向后面时,她终于看清了曾经企图绑架她的罪犯。
钱武斌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太吵会被割掉舌头的。”
星见月睁大眼睛,心脏剧烈跳动。
“没想到我还能找到你吧,老天有眼,让那个多事的死女人被撞死了,给我省了不少力气。”钱武斌摘掉帽子,蹲下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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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只剩半截的无名指,“我这根手指,是被你咬断的,还记得吗?要不是那个死女人听到动静追上楼,你的无名指也会被我切掉。”
生理性眼泪模糊了双眼,星见月死死盯着男人,被她忘掉的记忆从脑海中涌出。
那天晚上她被捂住口鼻拖上楼,男人用绳子捆绑她时动了歪心思,想要侵犯她。
是妈妈听到了她无法喊出口的求救。
“那个贱人怀了个野种,我哥只是不想替别人养孩子而已,有什么错,谁让你们母女俩多管闲事?”钱武斌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刀。
刀刃泛着银光,贴在星见月的皮肤上,她挣扎一下就被划出一道口子。
“他死了,死在监狱里了!”钱武斌仇恨地掐着她的脖子,面目狰狞,“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偿命?”
他忽然起身,往房间里走。
星见月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她只想自救,只想着要活下来。
她翻动身体,吃力地往前挪,试图接近男人扔在地上的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她马上就能碰到刀柄时,刀被那双黑色冬靴踢到了门口。
钱武斌扯着她的脚,把她拖到客厅中央。
她看着男人把从卧室里找出来的相框摆在桌上,照片上的冯芸温柔地笑着,像是在看着她。
“这么漂亮的脸,死得太
轻松,多可惜,”男人笑得令人作呕,“让你亲爱的妈妈看着,更有意思。”
他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星见月挣脱出一条腿,踹在他下巴,男人啐了一口血沫,转过来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顺手拿起桌上的花瓶,高高举起,下一秒就会重重砸下来。
“砰砰——”有人在外面敲门。
星见月看到了希望,开始用尽全力挣扎,哪怕弄出一点动静传到门外,她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死死盯着那扇门,可除了刚才的敲门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门外的人像是离开了。
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手再一次朝她伸了过来。
突然,钥匙插进锁孔,拧动。
门开了。
外面的灯光从门缝里照进客厅,星见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钱武斌的咒骂声很短暂,混乱的打斗被尖刀刺进血肉的声音终止。
她闻到了鲜血的咸腥味。
时昶……不行……不可以!
“我要报案,这里是福安花园1号楼,602室,有人持刀入室行凶,腹部重伤,”时昶冷静地报警。
星见月听到是在他说话,那窒息感才稍稍缓解。
时昶擦了擦手上的血,三两步走到星见月,跪下去,扶着她的肩,让她坐起来。
“没事了,”他小心撕掉捆绑着她半张脸的胶带,胶带缠了很多圈,粘着她的头发,他动作不敢太快,“没事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滚,浑身都在颤抖,呼吸急促,“他……他死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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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有一包湿纸巾,时昶没耐心一张一张往外抽,他扯烂包装袋,拿了厚厚一叠过来,帮她擦她去脸上的血迹。
他靠近她,额头贴着她的,“吓坏了,是不是?”
“我被你吓坏了,”星见月身体僵硬,她紧紧抓住时昶的手,看向倒在门口的男人,他身下流了一大摊血,“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死了活该,”时昶捧着她的脸,不让她看,“他活着,以后我每一天都得提心吊胆地过。”
“那你怎么办……”星见月咬破嘴唇,突然如梦初醒般冷静了下来,“是我,是我正当防卫,失手刺伤了他,没错,是我!他对我实施暴力行为,还要侵犯我,我是正当防卫,你看,我身上的这些痕迹都是证据,跟你没关系,一会儿警察来了,你的口径一定要跟我一致,你只是救了我,没有伤人,时昶你别管我了,你快走……”
警笛声呼啸而来。
星见月语无伦次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怎么能看着时昶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被警察带走。
“时昶……”星见月崩溃大哭。
“你说的对,这是正当防卫,”时昶捡起地上的钥匙,将沙漏钥匙扣上的血迹擦干净,放到她手里,“妈妈留给你的纪念品,万一弄丢可就找不回来了,收好。”
星见月泪眼模糊地看着手里的复古沙漏,倒转过来,细碎的沙粒不间断地从小孔往下流。
她知道了,昨晚在医院的拥抱没能逆转时空,缺少的就是这个沙漏!
“时昶,”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正在跟警察陈述情况的时昶回头,星见月从黑暗里快步跑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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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分15秒,16秒,17秒……秦潇潇你不行啊,”祝平安暂停计时器,把脸埋在水里的星见月捞起来,“星儿,可以了,你赢了!”
星见月抹了把脸上的水,抓住岸边的扶手借力,大口呼吸。
她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明晰。
依次进入视线的,是穿着泳衣的秦潇潇和祝平安,还有因为怕水而远远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杭霁,在她旁边站桩的人是闻一燃。
耳边充斥着各种混乱的声音,溅在身上的是清凉的水滴。
挂在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2016年,5月1日,15点48分21秒。
回来了!
星见月心里生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欣喜,下意识在周围寻找时昶的身影。
公共泳池,不分男女,昌宜的天气才刚刚热起来,游泳馆还没到下饺子的程度。
“对对对,多看看,找个身材最好的,”祝平安帮忙出主意,“那个怎么样?”
两人在水里憋气,谁输了谁去大冒险要微信。
宋明奕突然从水里冒出来,“跟白斩鸡似的,真没品。”
祝平安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清脆的巴掌声都有回音,宋明奕痛得龇牙咧嘴,挥动手臂往她身上回泼了一捧水。
秦潇潇愿赌服输:“星儿,看上谁了?”
星见月的心思不在这些人身上,随手一指,“就那个吧。”
祝平安看过去,两眼放光,“哇哦!极品!星儿你真会挑,潇潇,你如果没要到微信,一会儿请大家喝奶茶。”
被星见月挑中的男生刚来,还在岸上热身。
“行啊,”秦潇潇没在怕的。
她爬上岸,披了条毛巾,不紧不慢地朝对面走过去。
祝平安和宋明奕跟现场直播似的,一人一句。
星见月在泳池里没找到时昶,也上了岸。
杭霁怕水,是被闻一燃从家里拽出来的,早就想走了,“不游了?”
“有点冷,”星见月接过毛巾披上,“我先去冲澡。”
“外面等你,”杭霁收拾东西起身。
闻一燃说:“我也不游了。”
他走另一个通道,去男浴室,顺便跟那位还不太熟悉的哥打招呼,星见月可真会挑,挑中了一年回国两次的章潮。
“时昶呢?”闻一燃往他身后看。
“他今天不游,在前台给他妹妹办卡,”章潮说,“你们要走了?”
闻一燃点头,学校放一天假,杭霁睡到下午一点才醒,出门前只吃了片面包,估计是饿了。
“你们认识啊!”秦潇潇还没来得及散发魅力,一看这个情况,装都懒得装了。
她期盼地看着章潮,“帅哥,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帮帮忙呗,我跟我姐妹打赌输了,要不到你的微信,我会被嘲笑到明年的,拜托拜托,加上好友我保证不过分骚扰你,如果你嫌烦,两周之后把我删掉就行。我也不白加你微信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给你画张画,以后我肯定会出名的,你坐等我的画升值。”
章潮看向闻一燃,闻一燃两手一摊,表示不关他的事,他和章潮只见过两次,今天就是第二次,没加微信。
秦潇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谢了再说,“谢谢帅哥!”
她都谢上了,章潮也就没法儿再拒绝,他笑着说:“我的手机在车里,你等我一会儿。”
“好好好,我等你。”秦潇潇抬头挺胸地转身,隔着半个泳池,偷偷对着正看热闹的祝平安比了个“OK”的手势。
章潮还没下水,回更衣室换身衣服就能出去,只不过车停得远。
女更衣室里,秦潇潇快速穿好衣服,头发还在滴水,拿着手机就往外跑,“星儿,快点啊。”
秦潇潇在前台遇到了时昶,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到这儿都不露,男德一百分。”
她脚下生风,时昶侧身避开,“急着去哪儿啊?”
秦潇潇说:“星儿看上一个大帅哥,我去给她要微信。”
时昶:?
胳膊被拽住,秦潇潇被迫停下来。
时昶松手,身体往后靠着前台的柜子上,今天三十摄氏度,白天可以穿T恤。
他是真白啊,这是天生的,秦潇潇有点羡慕,她捂了一个冬天,勤勤恳恳地擦各种美白身体乳,都没他白。
时昶漫不经心地问:“她看上谁了?”
秦潇潇朝着大门外努努嘴,“喏。”
星见月已经能很快适应时空逆转后的世界,她把头发吹到半干,一出去就看到了时昶。
他双手沾着鲜血眼眶潮湿泛红看着她的模样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星见月心口一阵刺痛,跟随本能朝他跑过去。
不行不行,不能抱。
她在距离他半步远的位置急刹车,缩回手背在身后,“时昶……”
如果是平时,时昶早就回头看她了,这会儿却无动于衷,等她叫第二声才转过身。
他要笑不笑,怪怪的。
“怎么了?”星见月踮着脚往他刚才注视过的方向看。
那是……章潮?
秦潇潇正在加人家的微信。
救命啊!她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时昶身边的章潮!
星见月对上时昶的目光,下一秒,扭头就跑。
他一只手伸过来,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
“要微信多麻烦,我直接介绍你们认识。”
他没怎么用劲儿,星见月就是挣脱不开,一只手推着他的胳膊,干巴巴地笑,“现在认识太早了吧。”
时昶看着她的眼睛,“赶早不赶晚,你不是看上了吗?”
星见月小声为自己辩解:“没有的事儿,误会误会。”
她心虚时,眼睛会不自觉地多眨几下,时昶不生气,他脾气好,心胸宽广,“秦潇潇,微信是谁要的?”
秦潇潇毫不犹豫地指向星见月:“她!”
星见月:“……”
章潮闻声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女孩儿被时昶锁喉,时昶要她转过来,她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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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潮忍不住笑了笑,“真青春。”
“你也没比我们大几岁,”秦潇潇也是个颜控,“四舍五入就是同龄人。”
章潮多看了两眼,“难怪不去打球,非要来游泳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时昶在吃醋?”
“吃醋也要有能吃醋的身份,”秦潇潇没有忘记自己是谁的姐妹,“是朋友就别告密啊,不过……就算家长知道了也没关系,他俩又没越界。”
章潮挑眉,“你的意思意思是
,他们还只是同学关系?”
“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暧昧期时长快赶上我的叛逆期了,”秦潇潇神经大条惯了,“打球?去哪儿打球?我们能去看吗?”
章潮说:“改游泳了。”
“别游了,”看帅哥游泳固然好,但秦潇潇觉得自己都泡发了,手指木木的,“时昶压根就不是来游泳的,他应该也是准备走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
“你们先去,”章潮说,“来都来了,我进去游几圈。”
章潮走过来时,星见月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介绍一下?”章潮显然是故意的。
她脸小,两只手捂得严严实实,时昶真没生气,还能开玩笑:“你们微信聊吧。”
章潮也配合:“好啊。”
他进去重新换衣服了,星见月瞅准时机,拔腿就跑。
杭霁问她吃什么。
星见月脚步不停,只留下一句:“我回家。”
五一劳动节,冯芸休假。
家属楼住了很多老年人,都在院子里下棋打牌。
星见月一路跑到家门口,摸到钥匙开门,进屋就往冯芸怀里扑。
五月初夏,风被太阳晒过,吹进屋是暖融融的。
好温暖。
温暖得让她想哭。
冯芸神色不安,人也恍惚,她把撒娇的女儿从怀里拉出来,“星儿,你看看这个。”
星见月不敢接冯芸递过来的手机。
她知道让冯芸胆战心惊的是什么,手机里的视频就是钱文斌被定罪的直接证据。
上一次母女俩没有犹豫,但这一次她们有选择的机会。
星见月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可以自私一点,不要管这件事,要相信警方,没有这个证据,警方迟早也能查清真相。
对,现在的侦查措施可比爸爸参加工作那时候进步多了,要相信警方。
她只想妈妈活着,有什么错?
星见月举高手机,要从窗户扔出去。
“星儿,你干什么!”冯芸连忙抢回来,“我们应该把这段视频交给警察。”
星见月心慌得厉害,手在抖,“妈,我们不要管别人的事,警察已经在查了,肯定能查出真相的。”
“我在医院看过那个女人,浑身插满了管子,孩子没了,她估计也醒不过来了,”冯芸说的是楼上的孕妇,也就是掉楼案件的受害者,“星儿,你爸爸是个英雄,我不能拖他的后腿,让他在地下抬不起头。”
星见月急了,大声道:“爸爸才不在乎面子,他更希望我们平安!”
“是,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如果我保持沉默,导致凶手逃脱了法律的制裁,那么我后半辈子大概都要在自责和内疚中度过。”冯芸紧紧攥着手机,“三月份你发烧,家里没药了,还是她把家里的退烧药拿给我。”
善良的一颗心,至纯至净。
哪怕只受过一点点恩惠,都重如千斤。
星见月被压得喘不过气。
下午阳光跑得快,在她沉默时,就已经悄悄地照到了她身上。
巧克力骄傲地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在等待夸奖。
冯芸已经有了决定,她弯腰摸摸巧克力,眉眼温柔,“好狗,今天晚上吃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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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见月顿时醍醐灌顶,错的不是她们,与其逼迫自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不如直接面对那个丧尽天良的人。
冯芸是在收到死亡威胁后赶去报警的路上出的意外,如果没有那些照片和消息,她应该是带狗去宠物医院,不走那条路,就不会发生车祸。
时昶是在她刚接通电话就突然挂断时意识到她可能遇到了麻烦,从医院找到她家才会误伤钱武斌。
所以转折点根本就不是偶然拍到的那段视频,而是钱武斌这个人。
长久积郁在她心里的这个死结,在一次次时空穿越之后,终于找到了源头。
有了目标,星见月就不愿再被动地接受命运安排。
她想着,上一次,钱武斌绑架未遂,被拘留一段时间就放了出来,如果冯芸没有及时发现,她都不一定能活着过完那个暑假。
她要等,等到高考结束那天,坐实钱武斌绑架的罪名,或许还不止,他对她有色心,罪行越多,判得越重。
月光透过窗户,驱散了黑暗。
不安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星见月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没去看那些班级群消息,找到时昶的微信。
【幸运星:在干嘛?】
他很快就回复。
【不夜天:在等你问我“在干嘛”】
星见月看了下时间,23点37分,卷王假期都要学到十二点才睡,这会儿还早,应该能跟她聊几句。
【幸运星:下午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这个季节,夜晚可以尽情享受自然风带来的的凉爽。
手机那边的时昶坐在书桌前,他刚洗漱完,短发还是湿的,毛巾盖在头上,还来不及擦干,就在回微信消息。
【不夜天:我以为你是在跟秦潇潇和祝平安闹着玩,所以不是开玩笑,你真看上他了?】
星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