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麦收抽出别在外腰带上的对讲机:“黎净!庞宏艺!听见回话!”
徐可回过神,全神贯注地听对讲机里发出的声音,半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宋麦收不断地重复呼叫,一直没有回复。
徐可感觉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无形中摄住了他,他抬手摘相机绳,手指失去灵活,笨拙地勾了几次才勾到绳,摘下相机,他把它推给宋麦收:“帮我保管一下。”
说完,他脱掉背包直接扔到地上,跑向坍塌的哨楼。
风像旋转的刮刀一样打在脸上,他绷着一口气一直跑、一直跑,哨楼越来越近,刺鼻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几分钟后,他猛地刹住脚——黎净迎面走了过来。
这男人架着同组站哨的庞宏艺,庞宏艺的右侧小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折断了,其余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外伤,人还有意识,疼的整张脸拧着。
黎净看上去不比庞宏艺的情况强多少——他半边肩膀都被血洇红了,血顺着袖管直直蜿蜒到了袖口。
徐可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半是心疼,一半是庆幸。
有庞宏艺在场,黎净什么也没和他说,只递来了一个安抚意味的眼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带着担架的医疗兵到了,黎净小心地把庞宏艺安放在担架上,对着横在他面前的另一副担架摆摆手:“我还好,可以自己走。”他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解释道,“只是看着吓人。”
徐可心里松懈下来,一口气跑了这么远,腿肚子这会儿开始拧着疼。
拿回自己的相机和背包,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照了照镜子,眼睛红得没那么明显,他朝医务室走过去。
医务室门没关,徐可走近,听见里面传出黎净和人说话的声音。
“……在确认是否为故意袭击之前,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还击。否则会上升成外交问题。”
觉着这样偷听不好,徐可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
“徐记者。”宋麦收和他打了个招呼,回头对黎净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黎净上半身赤裸着,手臂上还有几抹没擦干净的血迹,肩上一指长的伤口已经缝好了。
徐可放下背包和相机,在进门的洗手池里用杀菌液又仔细洗了一遍手,从操作台上拆开一包纱布,沾着酒精去擦黎净手臂上干涸的暗红色血痕,一边擦一边问:“庞宏艺呢?”
“打上了石膏,不能再继续执行任务,明天会和当地华人一起乘渡轮回国。”
擦干净了,将纱布丢进医用垃圾桶,徐可再次打量了黎净光洁的皮肤,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他说:“除了刚受的伤,你身上一道疤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黎净看向他,“每隔两年左右,我会去做激光手术。”
徐可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为什么?”
“因为记性好,”黎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看到疤痕就会想起来当时的疼痛,不想记住那么多疼痛。”
徐可没再说话,俩人就这么保持着安静。
过了几分钟,徐可轻轻道:“我吓坏了。”
黎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房梁砸过来时我也吓坏了。”
他看着徐可,心里有些劫后逢生的不真实感,表达的冲动毫无预兆涌上来,他顺着那股力量开口:“徐可,我认识你父亲。”
有了开头,接下来比他想象中容易很多,他注视着徐可装满惊讶的眼睛,继续道:“不光认识,连长他对我很好。”
“第一次来索沙尔驻军那年,我刚从军校毕业,吃不惯当地食物,连长不知听谁说的我喜欢吃面条,托人买了调料,亲自到厨房给我煮面。”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面条,但连长做得很好吃。”黎净弯了弯唇角,想起了当年的那碗热面,“一样的调料,我做不出那个味道。”
他捡了很多鸡毛蒜皮的琐碎细节说给徐可,徐可时不时地被那些事逗笑,最后,停顿了许久,他说:“连长为救我牺牲的。当时那个基地组织成员瞄准的是我,但连长把我推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八年前,黎净数了一下,那年徐可才十七岁,还没成年。
徐可低着头,他看不见徐可的表情,半晌,他低低开口:“对不起。”
“我不接受。”徐可抬起头看他,“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爸不是白死的,他救了一个人。”徐可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口,“我一直不知道,谢谢你告诉我,有被安慰到。”
黎净说不出话,心口有翻涌的浪潮反复激荡,他觉着自己才是被安慰到的那一个。
徐可拽着凳子凑他近了些:“你是我爸救的。根据继承法,你是我的。”
忍不住。
“是你的。”黎净说完,低头亲在徐可的嘴唇上。还没丧失理智,深吻之前他朝门口望去,不小心对视上门缝里一道慌张的蓝眼睛。
紧接着便是跌跌撞撞跑远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