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看见你的家属在连线间里哭。”
护士换血袋时对黎净说道,她打量了黎净的脸,又道,“长的也不像,是表弟?”
黎净沉默半天,取了护士之前称呼徐可的那两个字回答:“家属。”
身体脆弱,心理也跟着脆成了一片蝉翼。
怕自己真死了,最后留给徐可的印象是这副糟烂样子。
也怕自己活下来,咬牙坚持一年半载,又死于排异反应。给人希望后再剥夺回去,远比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更难熬。
早上身体稍微好受一些,他喊住查房的护士:“我现在这种情况,可以在治疗失败后捐献能用的器官吗?”
“只能捐献眼角膜。”护士答道,“因为是血癌患者,遗体一般是捐献作为科学实验用,可以吗?”
黎净:“可以。”
“好,那我去拿一份登记表给你签。”
只要单位午休时间超过一小时,徐可就到医院连线间里待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去问了主治医生,医生说移植成功,各项体征都不错,最快下个月月初,黎净就能出移植仓转入层流病房。
层流病房家属可以正常出入探视,黎净总不会把他顺窗户扔出去。
工作闲暇,他依然试图和报道过维和士兵性侵难民的记者取得联系。
——昨天还被一个已经转行的记者大骂一顿。
晚上,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远在索沙尔的艾麦拉打来的。
“我听谢尔夫说你在调查以前的报道……”艾麦拉说得吞吞吐吐,“那些士兵欺负难民的报道。”
职业的敏锐神经倏然绷紧,他捏紧手机:“是的。”
艾麦拉安静了好一会儿,怯怯地问:“真的……能让那些人受到惩罚吗?”
“我不能向你保证,”徐可说,“但我会尽我所能。”
艾麦拉说包括她在内的十二个女孩、还有两名男孩都愿意接受采访。
考虑到先放出采访可能会打草惊蛇,涉事军方说不定会再次通过关系对当年的罪行进行掩盖,徐可托谢尔夫联系上了索沙尔当地律师,打算正式起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准备好文件,要去索沙尔前的一天晚上,徐可照常到中心医院移植仓外的连线间来坐一会儿。
护士路过,问出他听过很多遍的话:“申请见黎净患者?”
徐可安静了片刻,摇摇头:“不用了,你帮我告诉他,我要出一趟差。估计等我回来时,他已经出移植仓了……”慢慢呼气再吐出,情绪积压在心口,他问,“他好吗?”
声音打着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挺好的。”护士说,“最近排异反应不那么强了,我今天还看见他刷手机,怕他天天端着手机视力下降,我还训他了。”
“谢谢你啊。”徐可笑了。
黎净转回层流病房的第三天,在电视上看见了徐可。
徐可坐在记者旁听席,画面只匆匆给他一个侧脸的镜头。
因为受害者还是未成年人,面部做了模糊处理,声音也经过特殊处理。
法官当庭宣判,性侵害罪名成立,那些维和军人被判了七到十五年不等。
这么多年都没人做到的事情,徐可真的做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不知道他在做这件事时受到过多少威胁,真是“莽”的要命。
他想得入神,电视上的新闻还没播完,脚步声突然将他的注意力捉过去。
直觉先理智一步知道来的是谁。
他难得觉出手足无措。
新闻还在播,他想夸为那些孩子找回公道的徐可真棒。
酝酿了半天,没说出口。
热汤味传入鼻腔,他瞥见徐可默然从背包中一样样掏出来的保温盒。
他尽可能面无表情的,念出那句练习了上千遍的话:“别过来看我了,徐可,我们分手吧。”
说完,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等着徐可的回答。
“好啊。”
徐可的语气出乎他意料的轻松,像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你想怎么样都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吃正常饭菜了,我跟单位请了长假,以后每天给你送饭。”
“你听不懂人话吗?”黎净扭过头看他,无意间看到徐可手背蔓到小臂上的一大片点状的鲜红烫伤。
他忽然想起来徐可之前根本不会做饭,徐可以一己之力都快养活小区方圆三公里内外卖了。
是特意为了他学的。
所有的话在喉头哽住,他沉默地看着徐可打开饭盒,用滤油纸小心翼翼地滤掉排骨汤上面飘着的油花儿。
“医生说你要吃清淡的。”徐可念叨着,换了第二张滤油纸,再次敷在汤上。
“好了。”
徐可仔细看了看那碗排骨汤,端起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盐放得少,你尝尝味道。”
黎净的视线再次落到徐可手臂的烫伤上。
他和面前举起的汤匙僵持着,最终从徐可手上拿过汤匙,送了那口汤到自己嘴里。
虽然出了移植仓,但每天吃的药、挂的点滴不减反增,他现在嘴里只有一股发腥的苦味,味觉失灵,尝不出排骨汤到底是咸是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越发冷落徐可,每一天接近饭点,心都忽悠提起来。
半个月后,医生说减了用药,黎净的食欲会慢慢恢复,但饮食依然要清淡。
徐可不光每天兢兢业业按要求给黎净做饭送去,自己去医院前都不敢吃太油腻的东西,怕黎净闻到味道勾起馋虫。